許光偉

摘要:價值轉化是實踐議題,并非純經驗的計算命題,但也決不是什么純邏輯的“形而上”理論。漠視經驗與歷史,試圖從邏輯公式上“證明”馬克思發展結構的做法,實際是絕對地“科學化馬克思”的愚蠢行動。馬克思講價值關系“無須證明”,說的是證明由“歷史本身”提供。實體與形式對偶說誤解了科學規定的實質,將公式主義、形式主義見解帶入馬克思(主義)經濟學體系,規避了真實的結構發生;它其實不能回答任何問題,回答和論證的方式是落入對手的游戲規則,不可避免要與資產階級解釋學達成同謀。解決出路不是重回邏輯,乃是重回歷史實踐過程。暗示我們,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所需要的科學決不會是被當作“純粹知識”來生產的知性科學,毋寧是全新批判實踐。這是徹底實踐和開放城內的理論生產。
關鍵詞:價值;生產價格;實體;形式;矛盾;對偶;歷史;發生
中圖分類號:F00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2674(2013)11—006—10
一、引論
在學理主義工作路線誘導下,當代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研究逐漸被拖入無休止的理論爭議當中,形成所謂“種種難題”和“解釋之謎”。價值轉化問題是著名的實例。“實體與形式對偶說”其實不能回答任何問題。其論證的方式是加入到對手的游戲中去的做法,哪怕是極力采取對立的形式。由于失掉批判的內置規定性,價值理論的革命性內涵被無情淹沒了。本著爭鳴交流、共同進步之精神,本文著重探討《實體與形式對偶的勞動價值論》(以下簡稱“裴文”)一文的邏輯不足,探索其可能的拓展方向,拋磚引玉,供方家指正。
裴文的核心觀點和論證可做如下總結:其一,從勞動價值論能夠作為單一的、純凈的價值理論的立場出發,廣泛結合思想史素材,論證其發展成為“理論”的邏輯根據和邏輯內容;其二,“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作為“理論”)的邏輯根據是以歷史唯物主義為起點的“辯證唯物法”的“運用”,據此而能“超越古典經濟學”,“建立‘實體一形式對偶體系”;其三,“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邏輯內容即是“實體”和“形式”的對偶學說,顯然是一個科學認識體系。最后一點——加上批駁性反思——可進一步概述為:(1)“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從起點上就包含著對價值范疇自身的規定,因此,馬克思從未打算而且也沒有必要‘證明他的價值及其規律的規定性。馬克思關注的是,給定了他的分析框架,整個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是如何在這一個框架下運行的。”因而好像能用經院式的一般詞句來預先確定。(2)支持裴文分析起點的規定是所謂價值的“內在實體”。其引為中心觀點的“解釋論”主張即“只有同時說明了價值的‘內在實體和‘外在形式,價值的概念才能得以完整地說明”,然而“這就暗喻了在馬克思框架下的一個結論——價值實體和價值形式是一對矛盾的對偶。”這就是說,實體僅是思維抽象,并非真實的結構發生,形式亦如此;相反,實體一形式才是結構,即對偶結構、邏輯結構、認識結構。但是,法的關系生成呢?物質生產關系如何向法的關系過渡呢?裴文認為這些不應當在“對偶結構”考察之列,于是便輕松地“對偶”掉了。(3)由于持有解釋學主張,裴文認為,“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基本邏輯規范是對“古典經濟學”予以邏輯超越的一種形式構造,其形式化的工作結構最終形成了“轉形規范”。因此,“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價值實體是馬克思分析的起點”,相應產生了所謂馬克思經濟學的“邏輯內容”。
這些論證似是而非,夾雜了作者個人“經院式預設”觀念。其根本的問題是,作者本人的“科學邏輯感”掩蓋了《資本論》的“歷史邏輯感”,引致諸多不足。依此論述,《資本論》前三卷已經不是關于物質關系和社會關系(經濟關系、法的關系、社會生活關系)的真實發生結構的摹寫與描述,而是一步跳向了第四卷——關于“思想認識”的描繪。例如形成這樣的認識:“馬克思的價值范疇是‘分析的而不是‘經驗的,是一個分析起點而不是其自身體系的演繹結果。在這樣的正確解讀下,馬克思的價值理論是高度自洽的。”所謂高度自洽的邏輯體系神話,表面上把馬克思的相關分析置放于“超越古典”和“超越形式邏輯”的神圣殿堂,實則是把馬克思費盡一生心血著力打開的邏輯死結重新堵死,從開放重回封閉。
盡管如此,我們不能懷疑裴文的行文目的,不能否認其中蘊涵的積極性,從直接理論維護的特質看,其試圖捍衛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至少是一種有效的提出問題方式。啟發我們:(1)如何對待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解為某種“范式”是否恰當?(2)具體而言,“科學范式說”能否真正抵擋資產階級日益加快的對科學的庸俗化步伐,不斷增添的“認識論大戰”是否真正解決了政治經濟學批判效力的問題?等等。(3)馬克思主義經濟科學的實質是什么?難道不是對歷史實踐化的內容——階級關系予以合理、準確地表現嗎?經濟科學是對階級發生關系和運動關系的表現,這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域內唯一的科學規定,也是各種“科學定義”的基礎。既然階級關系是不斷生成、發展的,那么,形式化的和公式主義的思維特征如何能夠“準確”反映呢?因此,簡單地拋開經驗,并不代表能夠徹底解決經驗主義的總問題。另一方面,從名義上宣稱遵循“馬克思的辯證法”,并不代表真正懂得和有效運用了唯物主義辯證法。克服類似于裴文的不足,是取得向前行走的必要條件。
二、所謂分析起點
裴文比較了兩種認識結構——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與其反對派——質的差異性,提煉出“分析起點一邏輯結構”的解釋結構,并將之視為勞動價值論的科學線索,定義為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內涵邏輯形式,在此基礎上加以闡釋。鑒于此,以下先著手衡量其論證結構的合法性。
裴文認為,從相對價格理論出發,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被進行“古典化”解讀,被理解為“勞動價格”理論。例如認為,商品二因素不過是對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直接移用和進一步“理論抽象”,是克服其抽象力的不足。依照裴文的觀點,解決的辦法可表述為:由于“馬克思的辯證法所主張的價值范疇和商品范疇之間的聯系在內涵上要求一個實體化的價值圖景”,因此,“價值實體和價值形式是一對矛盾的對偶”,“換句話說,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是一個獨立于具體經濟現象的一般框架,它更多地來自對現實高度抽象提煉的思辨和內省,或者馬克思所說的‘抽象力和‘分析力是馬克思所選擇的一個分析起點”,這就決定了“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是描述這樣一個對偶觀點的理論。”
例證是馬克思的兩大段話。一段出自馬克思《1868年7月11日致庫格曼》,一段出自馬克思1879~1880年的《評阿·瓦格納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前一段落中,裴文沒有援引與論題相關的后續內容,即:“科學的任務正是在于闡明價值規律是如何實現的。所以,如果想一開頭就‘說明一切表面上和規律矛盾的現象,那就必須在科學之前把科學提供出來。……。因為思維過程本身是在一定的條件中生成的,它本身是一個自然過程,所以真正能理解的思維永遠只能是一樣的,只是隨著發展的成熟程度……逐漸地表現出區別。其余的一切都是廢話。”
后一段落中,裴文漏引:“只有對我的‘資本論一竅不通的vir obscurus,才會做出結論說:既然馬克思……駁斥了德國教授們關于‘使用價值一般的胡說,……,所以使用價值對他說來就沒有任何作用。當然,使用價值不起其對立物‘價值的作用,除了‘價值一詞在‘使用價值這一名稱里出現以外,價值同使用價值毫無共同之點。……,這個Vir obscurus忽略了,就在分析商品的時候,我并不限于考察商品所表現的二重形式,而是立即進一步論證了商品的這種二重存在體現著生產商品的勞動的二重性……;論證了在商品的價值形式的發展、歸根到底是貨幣形式即貨幣的發展中,一種商品的價值通過另一種商品的使用價值,即另一種商品的自然形式表現出來;論證了剩余價值本身是從勞動力特有的‘特殊的使用價值中產生的,如此等等,……這種研究是從分析一定的經濟結構得出的,而不是從空談‘使用價值和‘價值這些概念和詞得出的。……。因此,我們的Vir obscurus甚至沒有看出我的這種不是從人出發,而是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的分析方法,同德國教授們把概念歸并在一起……的方法毫無共同之點。”以上引文的遺漏說明,裴文在分析起點方面,關心的僅是“對‘辯證唯物主義哲學的深刻運用”。然而,這些引文卻恰恰給出了裴文所想要的“答案”。什么是價值規律呢?不過是歷史商品生產的一個理論化的說法,從而政治經濟學作為“科學”就在于闡明它是“如何實現的”,從中取出了用以批判的語言支架:價值(形式)。馬克思提綱挈領地指出:“把語言看作單個人的產物,這是荒謬絕倫的。同樣財產也是如此。語言本身是一定共同體的產物,同樣從另一方面說,語言本身就是這個共同體的存在,而且是它的不言而喻的存在。”“使用對象轉化為價值,正象語言一樣,是社會的產物。”因此,“對商品的分析得出了價值形式的一切本質規定,……但是決定性的重要之點是要發現價值形式、價值實體和價值量之間的內在必然聯系,也就是從觀念上說,要證明價值形式產生于價值概念。”語言支架的生產決定“在科學之前”要把“科學”預先提供出來,揭示了理論對象對于歷史對象的依存性,這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觀點。因此,不能認為馬克思的批判和改造限于邏輯層面。
簡評:(1)起點是歷史生產。與其說是分析起點,倒不如說是歷史發展過程。被裴文予以省略的文字告訴我們:馬克思在那里交代,出發點既不是自足實體——認識或存在,也不是什么自明知識,而是發展變化的規定本身,即不斷生長著的歷史生產。這顯然不是裴文所說的“馬克思所選擇的一個分析起點”,而在于確定真正的生長規定。(2)研究對象是由以生長而成的結構。與之契合的方法是由歷史而抽象,由抽象而科學。歷史抽象始終是根本性規定。(3)說到底,所謂“抽象”,僅指范疇生產的規定性,決非什么思維抽象(“思維的構想”)。所說的“分析力”也只應是指這一問題。這些是把握馬克思關于“抽象是唯一可以當作分析工具的力量”
(所謂“抽象力”)這一論斷的關鍵。可見,要把出發點視為“一個自我封閉而完備的‘理論內核”的“分析起點”,自然會形成“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是脫離現象束縛的完備框架的直接性觀點。但這樣說來,為何它“并不是一個從價值‘概念本身起始的演繹結果”呢?裴文給出基本解釋:“關于‘價值的規定性本身來自于馬克思對‘商品具體形式的抽象認知。”就是說,由于有了具體一抽象環節,即能夠說:“馬克思并不是像大多數反對者所理解的那樣,在先驗地給定了‘價值范疇的條件下,用‘勞動來解釋‘價值,從而來‘證明他的‘價值規律;而是相反,在‘商品已經得到說明的條件下(暗含著對‘勞動說明),用‘價值,來表征或者總結‘商品(接著得到‘勞動對價值的規定性)。”這似乎避免了把抽象一具體環節稱作具有起始點的演繹法。但是,現在的問題又來了,用“價值”來表征或者總結“商品”究竟是怎樣的概念呢?
裴文說明如下,“馬克思的傳統框架下,并沒有賦予他的學說以具體的時間和空間觀念——這正是由于馬克思的研究重心是資本主義抽象的一般規律所致,……他的勞動價值論是沒有時空概念的。”其論證思路是:馬克思的全部任務在于通過“對現實高度抽象提煉的思辨和內省”而生產出“資本主義抽象的一般規律”。“因此,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和他之前的一切古典‘勞動價值論,特別是李嘉圖的勞動價值論有著根本的不同。后者從本質上講,都是對‘相對價格理論的經驗的而不是分析的認知,其根本目的是建立一個能夠解釋現實中商品交易法則的具體規律;……而在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中,……;理論目的不是停留在解釋現實中商品的交換法則,而是建立一個解釋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運動規律的抽象的理論體系。”因此,“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不是來自具體的經驗總結,而是來自思辨的分析認知。”這個結論實際和實體與形式對偶說相矛盾。裴文并沒有感覺到有這樣的不妥之處,這是因為:第一,裴文把實體一形式看成是與經驗無關的分析,仿佛不是存在規定上的抽象一具體。由于堅持離開實踐活動的規定,一味售賣純邏輯的科學公式,以至在裴文的工作語境中,價值形式并不是與價值實際結合的規定,而是游離出去的“外在形式”,是由“內在實體”所解釋的另一物。第二,既然把商品作為存在論上的規定,從而實際就是價值概念整體,這樣,裴文既排除了真實對象(經驗只不過是其中的作為個別實例存在的真實事件的規定)的干擾,又能夠得到一個純凈的價值概念。裴文的最終結論是:價值(或者說商品)“生產”它的價值形式。但究竟如何“生產”呢?何謂以及怎樣才能實現對“內在實體”和“外在形式”進行同時說明呢?僅僅依靠認識煉金術嗎?
對裴文而言,這些似乎不難回答:“這帶有濃重的馬克思的唯物辯證法的個人特點。”但馬克思已經明示:“思維過程本身是在一定的條件中生成的,它本身是一個自然過程,所以真正能理解的思維永遠只能是一樣的。”
一句話,勞動價值論不是通過空談“價值概念”所得出的“種種玄想”;馬克思明顯以抽象勞動、資本一般的抽象概念表征真實的歷史實踐活動,表征其發展,表征內在發展秩序和生成運動結構。那么,真正的回答只能是:堅持歷史實踐活動的始基規定,堅持由歷史而抽象的實踐工作路線。
三、整體價值規定
既然裴文重點談到價值規定性,并試圖從“概念(論)”層面審視“存在(論)”,以下相應需要補充有關它的批駁性論證。
裴文試圖采用并遵從規范化的抽象法講述語言,以得到形式化的“實體一形式”公式,這是純科學用語。圍繞價值實體規定,裴文做出探尋:(1)“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可以看作是整個《資本論》的分析起點”,而它“不是簡單地來自于《資本論》內容本身的‘純粹形式經濟觀點演繹的結果。”(2)為了根絕邏輯追索,推斷:“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從起點上就包含著對價值范疇自身的規定。”(3)勞動價值論是一個“關于勞動的價值理論”,而不是一個“關于價值的勞動理論”。但是接下來,根植一個哲學的勞動范疇,裴文給出了不恰當的解說:第一,勞動價值論究竟從何而來呢?顯然,裴文認為答案是“馬克思經濟學理論背后更宏大的哲學背景”。第二,裴文為了給起點以足夠的理論自明規定,還需要加以必然性推論:“馬克思關注的是,給定了他的分析框架,整個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是如何在這一個框架下運行的。”第三,作為“關于勞動的價值理論”,需要解決的規定即“‘勞動范疇對‘價值范疇的前置性作用”。但是,究竟什么是前置性規定的勞動范疇呢?其答案顯然是“歷史唯物主義”,而勞動價值論則展現了“辯證唯物觀”和“歷史唯物觀”的“嚴謹而優美的統一”。依據這個哲學背景得到的邏輯結果是“人類勞動一商品一價值”。從而,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和任何對經濟現象直接的解釋和預言不同,它是一個自我封閉而完備的‘理論內核”,以至能夠“是一個對‘辯證唯物主義哲學的深刻運用”。
在第一個觀點上,裴文想將勞動價值論與《資本論》的方法論在規定上合而為一;在第二個觀點上,裴文是想使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成為理論自足、邏輯自明的規定或體系,它僅僅是關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抽象性說明;而在第三個觀點上,裴文進而是想將勞動價值論與歷史唯物主義在規定上合而為一。在立足盡可能正確闡釋科學抽象法的前提條件下,裴文將能力之外的解釋變量全部賦給了“勞動=歷史唯物主義”這個公式。這個前提是“無須證明”的。這樣做是否提高了“分析和抽象力”了呢?價值實體的產生被絕對化了,既沒有考察勞動性質,也沒有考察價值生產,更沒有考察它們的歷史生成。所謂“認識力”的提升卻使得“科學力”永久地置放于未知的哲學領域。科學因其未指向階級關系,而成為非生成、非歷史和非實踐的規定,成為沒有階級性的“科學認識”。裴文自以為找到了牢不可破的結構,即定義一表現:所謂“‘價值實體是馬克思分析的起點,而‘價值形式特別是轉化為資本的貨幣表現形式和運動規律更是馬克思分析的最終目的。”但是,恩格斯認為:“定義對于科學來說是沒有價值的,因為它們總是不充分的。唯一真實的定義是事物本身的發展,而這已不再是定義了。”
裴文依據嚴謹定義所得到的不過是一系列的“邏輯隔板”,隔板的這一邊是實體,隔板的那一邊是形式。但是,價值不是定義源,它并不能定義別人,自身也不能被限定為僵硬的定義。關于定義,裴文不厭其煩地引導我們:“馬克思所主張的勞動價值論在某種意義上不需要建立在任何特殊的社會條件下得以成立,這是一個抽象于具體的資本主義運動形態的客觀范疇。”裴文說,“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本身邏輯上根本不用對商品的相對價格負責,從而馬克思的‘價值一生產價格學說不是薩繆爾森口中的‘橡皮游戲而是‘抽象-具體這一對徹底的哲學對偶。”可是如果那樣的話,馬克思說的則更為徹底:“‘價值和‘生產價格之間,因而‘價值和圍繞‘生產價格而波動的市場價格之間的關系,根本不屬于價值理論本身,更不能用經院式的一般詞句來預先確定。”
裴文實際采取了把小孩和洗澡水一起潑掉的做法。對價值運用“奧卡姆剃刀”予以剔除,“薩繆爾森的基本邏輯只有一個,使價值形式的方程式和生產價格形式的方程式能夠獨立求解,然后肯定價格方程而否定價值方程。可見,薩繆爾森接受因完全表面化而沒有概念的生產價格范疇,否定價值范疇。”這種描述主義的操作法的主張是正向“做手術”,切除所謂“價值惡瘤”。然而,為了引入“價值”,動用思維強制,則顯然是相反方向的“削足適履”。嚴格意義的抽象法只能歸結為馬克思所說的抽象力的方法——歷史范疇的生產方法(歷史抽象法)。價值(形式)是工作整體,不是預設者圖式;它顯然是歷史抽象,即商品歷史生產方式的產物。由此方能明白盧卡奇所說:“如果我們要具體說明馬克思關于歷史性對范疇學說所具有的本體論意義這一方法論方面的基本思想,就必須說,歷史就是范疇轉變的歷史。”從這種意義上,可以直截了當地說:“價值概念泄露了資本的秘密。”可見,裴文的問題其實并不需要它自身來負責。因為它要忠實于“臆斷的科學抽象法”。另一方面,其并不懂得什么是抽象、什么是具體,套用具體一抽象一具體(循環)解釋公式,卻無力面對“轉化問題”,只能轉而求助于科學力。由于喪失由歷史而抽象的工作在先性,致使不能把握由抽象而科學的工作意蘊,致使其淪為純邏輯構造。
馬克思揶揄這種“康德式的黑格爾主義”:“朗格極其天真地說,我在經驗的材料中以‘罕見的自由運動著。他根本沒有想到,這種‘材料中的自由運動只不過是對一種處理材料的方法——即辯證方法——的描述而已,”而且,“同一個朗格在談到黑格爾的方法和我對這種方法的應用時所說的話實在是幼稚。第一。他完全不懂黑格爾的方法;因而,第二,也就更加不懂我應用這個方法時所采取的批判方式。”馬克思揶揄”適用于對一切庸俗認識生產者進行識別和證實,因為它把唯物主義方法鎖牢在真實的實體規定中,即實體生產關系及其賴以生成與發展的人類整體生產的規定中,并且,它的基礎就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規定,是第一次從同物結合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中揭示“物外觀”的運動實質,爾后著手解剖這種關系的生理構造。無疑,它即是這樣的革命化行動。
四、所謂邏輯結構
如上所述,裴文撤銷古典經濟學的經驗主義有效性的辦法是確認馬克思的理論“來自思辨的分析認知”,“從起點上就包含著對價值范疇自身的規定”,“沒有必要‘證明他的價值及其規律的規定性。”其顯然曲解了阿爾都塞的如下想法:“對馬克思和他的先驅者、他的對象和這些先驅者的對象之間的區別作出評價。……政治經濟學把經濟現象思考為從平面空間產生的,在這個空間里,直接的機械因果關系居統治地位,……,總之,這是一種經驗主義的總問題。當然,馬克思的理論同這種觀點是完全對立的。這種對立不是指馬克思的理論是這種觀點的顛倒。馬克思的理論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在理論上同這種觀點毫不相干,因此是同這種觀點的徹底決裂。”
裴文試圖追隨阿爾都塞的科學主張,因為,阿爾都塞看見了發生在馬克思與古典政治經濟學之間的“認識斷裂”。阿爾都塞轉向科學的方式與途徑是“背對歷史、面對結構”;但是,裴文趨向科學的方法僅僅是“漠視歷史、皈依知識”。它在阿爾都塞的基礎上更加后撤一步。而如果說阿爾都塞具有“多元的結構”,那么可以說,裴文只是具有“一維的知識”,甚至連結構(規定)也沒有了。阿爾都塞認識到平面建筑與歷史建筑是完全不同的“經濟建筑術”,成功地從實在和具體中把生產方式(規定)挽救出來。但是,裴文錯解了馬克思的“無須證明”:歷史生產范疇的規定和證明只能由歷史本身提供。這種“證明”既不會是定義語言,也不會是概念規定;既不會是“知識論”,也不會是“存在論”。總而言之,不是形成什么“實體與形式對偶”認識結構。“在這樣的意義上,馬克思之所以進入政治經濟學領域,決不意味著承諾構造一種作為知性科學的政治經濟學,而是始終意味著對它的具有原則高度的批判。”并且,“正像這一批判的內容乃是綻露資本主導下的經濟現實以及這種現實由以立足和開展的架構一樣,這一批判的原則高度通過揭示政治經濟學的現代形而上學本質(以及由此種性質而造成的對于整個現實的遮蔽,特別是對其歷史前提和歷史界限的遮蔽)而得以顯現。”因此,裴文所指的邏輯結構只能是由勞動價值論表征的總體實踐活動,即價值生產上的規定,這樣才能把整體價值規定涵蓋進來。
勞動價值論必須作為實踐邏輯(結構)看待:它不是一般的邏輯理論,更非純粹邏輯(認識)理論,如裴文舉出的對偶認識論。概要地說,勞動價值論是實踐邏輯理論。猶如恩格斯歸結出馬克思“兩個偉大貢獻”,價值(形式)解決了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解問題,接下來,它的批判的形態需要由剩余價值(形式)具體承擔。價值(形式)是商品生產的一般規定對其特殊生產形式的總體關系,剩余價值(形式)是這一關系的資本主義的承載者。馬克思提出勞動二重性的實踐批判學說:(1)作為工作領導關系,其以勞動“批判”價值;(2)作為認識生產,其以價值“批判”價格;(3)作為理論生產,其最終實現以抽象“批判”具體。實踐化的批判路徑生成歷史實踐取向的范疇的方法——范疇生產與范疇批判,其在規定上所對應的即是實踐批判流程:由歷史而抽象_由抽象而科學。
答案也就產生了:在馬克思看來,范疇晗恰是“求認識”、“求批判”的工作語言,因其由實體生產關系產生,相應地,就在現實世界中整體代表著生產關系。所謂“勞動價值理論”,不過是實踐意義的范疇生產,意味著根據歷史發展過程具體運用抽象勞動范疇即價值(形式)從事批判活動;它并且是全部批判關系的整體性表征。如同列寧的“三者一致”指示馬克思的理論是非尋常意蘊的,這種活動實則是大寫化的理論生產,——實踐與理論、實踐與批判和理論生產高度一體。因此,“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只能是廣大化的范疇生產,是全面性的批判活動的有待展開,乃至社會理論生產的實際進行;對資本主義對象而言,則構成了剩余價值理論的說明基礎。因而無論如何,恩格斯沒有把馬克思的經濟理論貢獻直接說成“勞動價值論”,而是說成“剩余價值理論”;可能在他看來,其實并不存在什么嚴格意義的作為解釋學理論的“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用以解釋價值和價格的那種標準的價值一價格理論)。如果有的話,價值(形式)作為解釋結構,于其間充當的角色只能是“社會批判”;其底蘊是生產方式的發生結構。因為,只有這種結構才能夠使語言支架范疇與社會經濟形式予以匹配,完成批判任務。這無疑使勞動價值論在馬克思體系內廣大化了,恰如馬克思對待“資本理論”的方式。從具體做法看,馬克思使勞動和價值范疇規定隸屬于剩余價值理論,從形式上瓦解了“古典勞動價值論”。
這不是層層定義與邏輯遞推,更遑論“純粹價格理論”了。在實踐化的工作域中,所謂“價值一價格理論”只能歸結為一點:范疇與歷史(規定)乃至范疇生產與范疇批判的統一,即確證了:“歷史就是那個普遍的不可逆過程本身,在這個過程的進展中,范疇可以同時從繼承和變化方面,完成那些由不可逆過程決定的個別過程。”同時確證了:“范疇只有在主體的思維中才能被意識到,這是社會存在的一個極為重要、本質上無法消除的存在因素,但這改變了總體過程以及范疇的客觀的、自在存在的特性,范疇中的對象性形式的歷史變化總是在這個總體過程中具體存在著。”
價值(形式)內蘊商品歷史生產的發展規定,內蘊社會理論生產的總體批判關系。馬克思對于它的卓越分析與運用根本印證了熊彼特的這種判斷:“馬克思作為社會學家,為了完成他的使命運用了一個武器,這就是掌握和支配廣泛的有關歷史和現實的資料。”“他喜歡證明自己是個黑格爾主義者并引用黑格爾的語句”,“但僅此而已”,“他從未將實證科學引入形而上學的歧途。”由此,“分析他的觀點,你不能證明其中有他自己的想象,他的主張都不是源于哲學領域,而是建立在社會事實之上。”并且,“馬克思并不認為,宗教、玄學、藝術流派、倫理學思想、政治主張可歸結為經濟動機或者不重要,他只是要揭示影響和決定歷史發展的經濟條件。”
五、矛盾的對偶抑或歷史的發生
“矛盾的對偶”似乎很好表現了矛盾論。例如裴文說,“這一矛盾總結了商品經濟的矛盾:價值的創造和價值的實現是商品經濟中的對立統一。”但進一步,單單要說勞動價值論“是描述這樣一個對偶觀點的理論”,則未免失之偏頗。例如,價值實體和價值形式的關系被說成純粹形式上的對立統一:一者是實體(或內容)、一者是形式,一者是內、一者是外,一者不顯露(內在規定)、一者顯露(外在表現)。生長關系被簡單說成認識對偶關系,通過邏輯同構化,掩蓋價值(形式)對剩余價值(形式)直至生產價格(形式)的批判發展關系。問題的癥結在于:忽略了“矛盾”發揮作用的前提——生成規定。嚴格意義上說,歷史實踐活動是生成與矛盾的統一。如果離開這個前提和基礎規定,所謂“矛盾”,則成為不受任何制約的空洞的規定,僅僅描述的是形式差異,即“形式矛盾”,從而導致一個地地道道的歷史發展物演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思維認識物。
裴文鎖定“價值實體和價值形式是一對矛盾的對偶”的論點,是為了尋求與勞動價值論反對者們的“認識對決”。“與龐巴維克和薩繆爾森所理解的不同,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實際上是由一對不可分割的對偶范疇所組成的整體。它們分別擁有完全不同的理論內涵:價值實體是一個理論預設,它不是為了解釋商品交換的現實關系,而是為了給出一個客觀實在的‘統一實體,并且進一步說明,資本主義的現實關系只不過是這一個‘統一實體的運動表現;而‘價值形式則是這個抽象實體在現實關系下的具體表現形式。”這自然錯誤理解了實體的規定,并且,嚴重膚淺化了“不可分割”的涵義,把它們看成是“認識的統一”,而完全忽略了這一規定的根據的歷史實在性,就是說,沒有把它們同時且首要性地看成是“發生的結構”。
一定的社會歷史存在總是存在與認識的整體,因此,抽象和具體是結合一體的,只是作為方法論構件,才于認識上相對分開。而將抽象和具體的存在合一視為抽象→具體,乃是為了消除實在規定的物象自足,使認識取自社會存在,并非實在自身。就認識的生產而論,抽象不過是范疇生產,具體則是以之為基礎的范疇批判。需要牢記這一點:理論范疇既然由語言支架所組裝,那么,其必定也是價值實體與價值形式在規定上的結合體,整體如此,單個來看的范疇亦如此。這確保了價值(形式)的生成的統一性,確保對其整體表現。并且,這同時也是整體表現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個別到一般”實際發展進程的需要。鑒于此,價值轉化思路研究宜集中起來考慮(見表1):
第一,“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不是價值理論上的知識構筑體系,而是實踐化的批判關系。在這一意義下,可以對比以下兩個不同的歷史發展內容:“對于封建時代的‘純粹人的關系等等的錯覺,一刻也不能忘記:(1)這種關系本身在自己的范圍內,在一定的階段上具有物的性質,例如,從純粹軍事隸屬關系到地產關系的發展就表明這一點;但是(2)由這些關系沒落而轉變成的物的關系,其本身具有狹隘的、為自然所決定的性質,因而表現為人的關系,而在現代世界中,人的關系則表現為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的純粹產物。”其中間發展環節是“貨幣(形式)”對“資本(形式)”的轉換關系。以至可以說,“在資本主義的商品生產制度下,事物之間的這些價格關系是經過修改的,但是這種修改本身就是人與人之間生產關系中所發生的變化的一種反映”,并且,“對馬克思來說,闡明‘價值法則是如何表現出來的任務,實際上同闡明生產關系如何決定交換關系的任務沒有兩樣。他從事這一工作所采取的特殊方式,大部分決定于這個事實,就是,他主要是想把資本主義自由競爭時期商品生產的基本特征同簡單商品生產條件下的進行對比。”
第二,如果說“對偶化”邏輯試圖結晶出一項自足自明的科學知識:“實體一形式”對偶認識體系,或者說內容與形式的對稱化的邏輯路線,那么與之相反,實踐化的工作路線則視“價值轉化”為歷史生成結構:商品價值→生產價格。工作統轄關系顯然是價值(形式)本身。即發展道路只能考慮為:價值(形式)“生長為”生產價格(形式)。社會對于歷史的疊加的生長關系體現著這一創造性的理解:“把商品價值看作不僅在理論上,而且在歷史上先于生產價格,是完全恰當的。”
第三,價值實體在規定上是明確價值一般的實體關系,與之契合和內蘊其中的價值形式則進一步明確它的再生關系和發展規定,故而能結成工作整體——價值(形式)。實體與形式的相互轉化和推動說明的正是實際的歷史發展關系與社會生成結構。生產價格也必須既作為“實體”,亦作為“形式”進行看待,工作總體即是“生產價格(形式)”。作為價值實體,是說生產價格必須還原為資本主義總價值和總資本的經濟實現的規定進行理解;作為價值形式,則是相應歷史發展實體與社會經濟形式的資本主義的生活形態,即生活形式的資本積累形態。其進而確證:基于生產價格的社會價格運動按其規定性不過是在資本主義交換過程中體現出來并具象化的價值形式和剩余價值形式,是資本(運動)形式的生活形態。進一步表明,生產價格規律對于價值規律的“修正”乃是從實體與形式兩方面進行的,所彰顯的正是資本發展與運動的整體關系。
第四,商品價值轉化為生產價格當然是歷史結構的轉化與發展。從質的生成規定看,價值轉化為生產價格內蘊了“資本成長史”,即內在反映個別資本生長為社會總資本的過程規定性。所謂總資本,實際即資本財產關系一般,指示實體規定在形式方面的“社會獲得性”。馬克思以實體規定剩余價值(形式),以資本(形式)進行工作展開。在總過程中,馬克思全面探討資本的生活形態,揭示出生產價格形式是資本的一般規定對特殊資本形式的實踐化的批判。
第五,從量的生成規定看,生產價格(形式)不過是運動調整了的“價值(形式)”。其在實體方面的運動中介是“剩余價值本身”,在形式方面的運動中介是“資本本身”。一方面,生產價格是運動調整了的“價值”,總價值同時是總生產價格,總剩余價值同時是“總利潤一般”;即這一過程是資本主義的社會的量的決定過程。實際也是社會分配關系的總體生成——生產關系內蘊的分配關系的社會顯露,同時是資本主義生產的“自然規律”的社會成型化。馬克思說:“關于市場價值所說的一切,加上必要的限定,全部適合于生產價格”。另一方面,生產價格是調整了的“市場價值”,是交換價值形式向生產價格形式的發展轉化。這是具體分配關系的生成。兩者批判的涵義不同。就是說,生產價格形式的生成體現了資本一般的整體實踐關系——社會分配關系的具體生成,總資本(“平均資本形態”)面向“生產關系具體”(各種社會資本形式)內生出“具體資本形態”。這是以一般利潤率規定為依托的中介規定,也是現實的批判對象規定。為此,馬克思系統地講到:“生產價格以一般利潤率的存在為前提;而這個一般利潤率,又以每個特殊生產部門的利潤率已經分別化為同樣大的平均率為前提。……,它們要從商品的價值引伸出來。沒有這種引伸,一般利潤率(從而商品的生產價格),就是一個沒有意義、沒有內容的概念。”
第六,由于統合了資本生產史與資本流通史,生產價格的規定性終歸是這一點:“在這種形式上,資本就意識到自己是一種社會權力;每個資本家都按照他在社會總資本中占有的份額而分享這種權力。”于是得出:價值→生產價格,即一般利潤率規律的“歷史生成”,以及總體的社會實現關系;生產價格→生產價格形式,即一般利潤率規律的“社會實踐”。因而,這個過程統一了歷史實體規定(“歷史生產的一般規定對生產的特殊歷史形式的關系”)以及以之為基礎的社會形式規定(“社會生產的一般規定對生產的特殊社會形式的關系”)。生產價格(形式)作為總關系具象了上述規定,體現為各種關系的耦合,又將這些關系落實為現實生活過程:經濟生活的一般規定對經濟生活的特殊形式的關系。可以看出,一般利潤率規律顯然不是一般發展規律,而是特殊發展規律,標識了歷史特殊體式的經濟關系生成;從而按發展與運動本性而言,它是暫時的歷史特定社會生活形態。
六、余論
關于價值(形式)在實踐化過程中的“程式”和“形式”,馬克思曾經饒有興致地舉例:“代數學的情況也是這樣。例如,a、b、c是數一般,是一般形式的數;但對等來說它們又是整數,不過這些分數要以這些作為一般要素的整數為前提。”并強調說:“盡管它的邏輯學性質較多而經濟學性質較少,但畢竟是我們研究過程中極其重要的問題。”裴文的對偶認識結構(“充分發育了的對偶結構的兩極”)同樣可用數學公式加以表達:
A=A(a)。其中,A表示價值形式,a表示價值實體。
顯然,對于裴文的目的來說,a是孵化器,并且也僅僅起到孵化器的作用;A則是純科學的概念,是對偶結構的兩極上的純粹認識形式。可見,與馬克思堅持將“勞動”投注在“價值”中一同生產不同,裴文僅僅把價值論的邏輯結構看作是純粹認識結構,試圖將程式化的工作形式(純粹科學思維)賦給由抽象而科學的路線,陷入“科學單相思”——公式主義和形式主義見解。但是,一切均從思維出發的抽象分析導致的結果只會是得到一些極其可憐的“唯一抽象”。導致所謂:“沒有認識到這樣一個體系自然無法理解《資本論》中‘價值理論和‘生產價格理論之間的看似矛盾實際高度統一的理論。”這樣看來,“作為一種抽象的理論框架,經過對‘價值實體一價值形式的發展的說明,馬克思的工作已經基本完成。”這當然是抽象結論。
裴文宣稱:事實上,“只要充分理解了馬克思的‘抽象到具體的研究方法,將《資本論》第1卷的內容和第3卷的內容,即‘價值一剩余價值理論和‘生產價格理論聯系起來解讀,很容易就可以看到一對‘價值實體和價值形式的優美對偶。”這是純邏輯話語。從資產階級語義學角度,其著名的邏輯問題恰恰是試圖通過無摩擦的認識翻譯,確立“事物”(實在具體)與“認識形式”(物象認識)之間的絕對地形式對稱,以求得它們的等同。請想想主流經濟學的那些思想實驗吧。如果說馬克思的做法是為了避免所謂“對偶性邏輯結構”,那么裴文的做法,其實際效果則剛好相反:恰恰就需要動用“勞動”來解釋“價值”,而“勞動”本身亦需要解釋,從而陷入認識循環怪圈,不可避免地與資產階級解釋學構成同謀。因為,純邏輯操作所欲達到的目的在于,“對于局限在資產階級生產關系中的生產當事人的觀念,當作教義來加以解釋、系統化和辯護。”然而,“關于這方面的通常的一般論述,只限于一些抽象概念。這些抽象概念在政治經濟學的最初嘗試中還有一些歷史價值,那時人們還在極其艱難地把各種形式從材料上剝離下來并竭力把它們作為特有的考察對象固定下來。后來,這些抽象概念成了索然無味的老生常談,它們越是自命不凡地以科學的面貌出現,就越使人討厭。”
政治經濟學批判語境中的“科學”,只是意味著對階級發展關系予以貼切地反映以至最為生動地表現。但是,裴文拋開了這些規定,以為抓住“知識論”,就能發掘出一切的認識秘密。我們知道,裴文旨在尋找一種冥冥之中的認識映射關系:一方面是本質關系的實存,一方面是本質關系的表現。于是,“純粹本質”成了對這個發展關系在社會過程中“運動表現”的最佳反映,以至成了階級關系的替代品。“階級批判(科學)”成了“純粹科學(批判)”。裴文寄希望用知性科學事業打擊同樣是知性科學事業的資產階級理論,引導出對“科學化馬克思經濟學”的理論需求。但這是對以下說法的進一步誤解:“馬克思主義是‘自足的,它自身包含了建構一個全面而完整的世界觀——全面的哲學和自然科學理論以及全面完整的文明活動——所需的一切基本元素,是完全自主和獨立的思想結構。”
葛蘭西認為,馬克思主義之所以在正統概念上是自足的,是由于它同舊世界的哲學使命、科學使命相決裂——如果人們確確實實不想投降的話。因為,這種無歷史實在關系的對偶結構無論居于哲學之上,抑或居于科學之上,均掩蓋不了對于歷史的撤除,其實是對社會存在的邏輯虛假。而實質上,它僅備受資產階級理論家追捧,是偽的歷史主義和偽的實踐主義。馬克思主義主張的是與之截然對立的路線和方法——與歷史使命相契合的真正的歷史主義和實踐主義。關于“活的歷史”的研究方法,里昂惕夫稱:“馬克思對歷史的準確預言,不是來自分析技能,也不是謠傳的方法論上的優越性。他的優處是具有資本主義制度的現實的經驗性知識,……。馬克思是資本主義制度的偉大的性格閱讀者。如同大多數人一樣,馬克思具有理性分析理論,但它們不會那么能夠長久地站得住腳的。從而,一旦當那些不是對現實感有異常掌握能力的經濟學家,同樣試圖在馬克思藍圖的基礎上跋涉時,他們會很容易找到并指示出馬克思理論的種種內在缺陷。歸根結底,馬克思之于現代經濟理論的意義是那種對于直觀的源源不斷的準確性。”
關于公式主義、形式主義分析的不足性,恩格斯富有預見性地在《資本論》第三卷增補中提出了指正意見,那里是針對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和講壇社會主義者說的。一切庸俗經濟學家總是致力于“沒有想象力的虛構方式”。年輕的馬克思直截了當地表達了對庸俗化學理研究的理論厭惡:“到目前為止,一切謎語的答案都在哲學家們的寫字臺里,愚昧的凡俗世界只需張開嘴來接受絕對科學的燒松雞就得了。現在哲學已經變為世俗的東西了,……。如果我們的任務不是推斷未來和宣布一些適合將來任何時候的一勞永逸的決定,那么我們便會更明確地知道,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么,……就是要對現存的一切進行無情地批判。”總之,“我們不想教條式地預料未來,而只是希望在批判舊世界中發現新世界。”不幸的是,囿于對實體生產關系和階級工作內容研究的實踐性地放棄,當下馬克思主義理論創新正在步入自我封閉的死胡同。這是學理主義路線不斷侵蝕形成的惡果。實際工作中,理論爭議無不圈定在純邏輯的范圍內,從認識到認識,從邏輯公式到邏輯公式,從理論命題到理論命題,從批判到批判,無一不閃爍著“理性(批判)”精神。從而對于處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踐洪流中的馬克思主義研究工作者來說,及時重溫年輕的馬克思的教益可謂警鐘長鳴:“理性向來就存在,只不過它不是永遠以理性的形式出現而已。因此,批評家可以把任何一種形式的理論意識和實踐意識作為出發點,并且從現存的現實本身的形式中引出作為它的應有的和最終目的的真正現實。……。但同時它又到處陷入理想的使命和各種現實的前提的矛盾中。”
這就啟示我們,不應簡單思考過去,更需從中展看未來;同樣對于今天的中國而言,意味著科學尚是“年輕的”,所謂“科學”,不過是重新研究歷史路向,意味著在深入歷史中從事批判工作和進一步發掘未來。
責任編輯 孫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