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民族主義歧路攪亂亞洲
周永生
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已經基本上脫離了日本的國情和實際,而懷著虛妄而充滿了浪漫主義幻想的精神,很容易將日本帶入歧途
日本的民族主義多種多樣,有主張日本民族自立,反美的左派民族主義(革新民族主義);也有親美反共的民族派民族主義;還有反美反共的新右翼民族派民族主義;贊美戰前民粹型民族主義等。2013年,日本其他各種類型的民族主義勢力表現都不太明顯,唯獨親美、反共的民族派民族主義一枝獨秀。并且,這支力量已經由自民黨安倍內閣舉起了大旗,和傳統的親美、反共的民族派民族主義又有所不同,而帶有新時代的烙印。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內容主要包括,力主修改日本國憲法,建立日本自己強大的國防軍,以各種形式、各種手段美化和贊揚大東亞戰爭,強力推動經濟恢復與發展,促使日本國家走向世界一流大國、頂尖強國。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主要有三個來源,包括原始的親美反共的民族派民族主義、反美反共的新右翼民族派民族主義、贊美戰前民粹型民族主義。
親美反共的民族派民族主義起源于戰后自民黨保守本流。安倍的外公岸信介是一面旗幟。岸信介作為日本侵略戰爭領導集團中的一個人物,曾經被當作甲級戰犯嫌疑犯而被起訴。但美國占領當局在看到日本共產黨勢力和社會黨等左翼勢力崛起以后,覺得單靠美國的力量難以完全壓制日本社會上的左翼勢力,而必須利用右翼勢力作為壓制左翼勢力的籌碼。于是,對岸信介等這些反共右翼勢力沒有定罪就加以釋放,前提是要他們執行親美反共的保守政治路線。這些右翼政治人物極端親美反共,在歷史問題上,肯定大東亞戰爭是正義的戰爭,是日本從白人殖民者手中解放亞洲的戰爭。20世紀60年代,當時作為左翼學生反美獨立運動的對立面,一部分右翼學生團體打出了親美反共的右翼民族主義旗幟。這部分民族主義勢力在日本民間并未獲得很大發展,原因主要是和自民黨政府的政治與安保外交路線和旗幟幾乎完全一致,因此,這一派民族主義勢力缺乏自己的特色,可以說被自民黨的力量所吸收或者覆蓋。反而,反美反共的新右翼民族派民族主義后來卻得到比較大的發展。
這一派民族主義勢力起源于三島由紀夫的自殺。1970年11月25日,三島由紀夫發動兵變,企圖推翻否定日本擁有軍隊的憲法,使自衛隊成為真正的軍隊,以保衛天皇和日本的傳統。三島由紀夫的號召并沒有得到自衛隊官兵的響應,致使他想進行軍事政變,修改日本憲法,拋棄美國的控制,建立日本國家軍隊,恢復日本的自主獨立和古代武士保衛天皇的傳統的理想幻滅。三島由紀夫隨之剖腹自殺,但反美反共的新右翼民族派民族主義卻由此誕生。新右翼在思想上基本上繼承了戰前傳統右翼的一些基本思想,如尊皇、反共、維護民族自尊等,同時也加進了一些戰后的新內容。他們倡導“文化天皇主義”,反對政治上利用天皇。他們主張清算損害日本天皇權威和壓制日本民族利益的雅爾塔體制,利用日本中青年的民族主義情緒鼓動推行獨立防衛、對中朝韓強硬,擺脫美國控制,形成日本民族自立,捍衛日本民族利益等思想。這些是新右翼的所謂“新國家戰略”。他們因此又被稱為“民族派”。他們和傳統右翼不同,反對暴力行動,而主張以言論和思想取勝,對日本一些民眾具有很大的欺騙性,因而在日本民眾中具備一定的影響力。這股勢力在日本社會中影響比較廣泛,有學者估計,和新右翼民族派勢力具有相同政治思想的人大約達到350萬人左右。甚至有人認為,他們是對日本民主政治具有最大危害性的右翼勢力。
贊美戰前民粹型民族主義產生于日本泡沫經濟破滅以后。企業為削減成本,解雇社員,大量招聘臨時工、派遣職員、合同工等非正式員工,出現了戰后傳統雇傭制度的轉變,即低工資、低福利保障、低技能、長時間過度勞動的非正式雇傭制度。這種雇傭制度造成了大量的成年男女因收入太低而無法獨立,整個社會晚婚晚育,青年時代被迫延長,為節約住房開銷不得不與父母共同居住。這些人不僅收入偏低,沒有一般的社會保障,而且,雇傭關系十分不穩定。這些人沒有戰爭體驗,不關心歷史問題,認為自己的不幸是由于中國、韓國的無序競爭造成。因此,從骨子里厭惡中國、韓國。他們尤其認為,中國是一個集權專制,沒有人權保障,應該加以遏制,并消除其影響的國家。因此,這一派民族主義者從骨子里反對中國,厭惡韓國。但畢竟覺得韓國還沒有太大的實力,在日本強大之時,可以對其同化,尚可以在同中國的對抗中加以拉攏和利用。
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主要是親美、反共的民族派民族主義當中厭惡共產主義,要和共產主義的思想、價值觀勢不兩立,肯定大東亞戰爭的思想。對反美、反共的新右翼民族派民族主義,安倍主要吸取了尊崇天皇,捍衛日本的傳統價值觀和傳統習慣,建立一個強大、獨立日本的思想,但安倍拋棄了他們的反美自立思想。因為在目前日本所處的國內外局勢下,反美是十分不現實、不明智的主張,特別是面對中國的崛起,日本必須以美國為依托同中國對抗。這種根據形勢需要的汲取,是安倍作為現實主義政治家務實性的表現。否則,如果與美國對抗,則不會帶來任何有益的效果。對于贊美戰前民粹型民族主義,安倍實際上主要是利用這種思潮中盲目反對中國、盲目反對韓國的社會情緒,利用這種社會情緒同中國、韓國制造對立情緒,贏得選民的支持。本質上,安倍并不認為能從“70后”一代人身上汲取到什么有價值的思想。但這些人已經逐漸成為日本社會的中堅和骨干力量,不能不加以重視和利用。
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主要表現在政治、經濟、安全、軍事、外交、文化教育等多個領域。在政治上,安倍鼓吹要建立一個強大的日本,美麗的日本,大力推動修改和平憲法,企圖使日本擁有對外戰爭的權力。在短時間內無法實現的情況下,推動“擁有集體自衛權”的解釋。經濟上,要恢復日本經濟的強大,認為沒有經濟的恢復,就沒有日本強大的基礎。安全領域,安倍除了繼續強化日美安保同盟,大肆渲染中國威脅,還企圖調動日本全國家和全社會的力量來應對和防范中國的所謂“威脅”,制造恐怖和對立,為軍事擴張鋪平道路。同時,通過制定《特定秘密保護法案》、建立國家安全保障會議和國家安全保障會議事務局,以此集中國家權力來應對來自外部的威脅,將矛頭直接對準了中國、朝鮮等國,從國家體制上為應對安全突發事件,應對外來威脅建立了集權的制度和機制。
軍事上,大規模增加自衛隊的預算經費,實現了十一年以來首次增長,增長比率達2.8%。擴大自衛隊規模,增加名額,針對中國,擴大西南島嶼地區的防御,大規模采購美國的先進軍事裝備,包括F35B戰機、水陸兩棲坦克、全球鷹戰機等,放寬并企圖廢止武器出口三原則的限制,大規模出口武器,恢復軍事工業的生產能力及其潛力,積極與發達國家進行聯合的軍事技術開發,加強與美國、東南亞等國家的軍事合作、軍事訓練和演習,進行遏制中國的軍事準備。外交領域,大規模從事包圍中國的外交活動,以價值觀外交為核心,以中國的威脅為借口,企圖在亞洲地區和世界范圍內建立起反對中國的聯盟。通過擴大經濟援助擴大日本的世界和地區影響。在文化教育領域,通過參拜靖國神社、修改教科書、鼓吹侵略戰爭未定論,宣揚為國家做貢獻、為國家犧牲的人值得紀念,不存在強征慰安婦等政策和言論,否定侵略戰爭歷史,美化侵略戰爭。進而,從思想意識上根本改造日本思想社會意識,培養日本青年一代肯定大東亞戰爭等錯誤的歷史觀,為徹底推翻戰后國際秩序奠定思想基礎。
2013年,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已經成為日本政治和社會的一股潮流,而其他的社會民族主義與之相比都相形見絀。這是有多種原因造成。第一,其他民族主義思潮基本上都屬于沒有進入主流政治的民間力量,層次偏低,力量分散,聲音雜多,難以形成集合力量。第二,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利用執政政黨、執政內閣的地位,將其作為國家政策的指導思想,顯示出了其強大的政治動員力、社會感召力和國際影響力。第三,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是日本各種民族主義思潮的集大成者,可以說是博采眾家之長,適合于日本國內情況和國際環境的現實主義集合。第四,僅僅是現實主義的思潮未必會帶有很大的感召力,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能夠吸引日本民眾的一個重要原因還在于其存在著蠱惑民眾、煽動民眾的很大的理想主義成分。安倍為日本國家和民眾提出了脫離現實、十分遠大的理想目標,包括要恢復日本的大國地位,實現經濟的復興;要讓日本領導亞洲,參與更多的國際事務。按照安倍的理想,甚至可以說,在美國衰落的時候,日本要獨撐起一片藍天,在日本修改現行憲法以后,可以將日本的“國防軍”派往世界各地作戰,以便抗衡中國等國家,通過這種“積極的和平主義”,實現日本對世界和平的貢獻。
但是,看到這些情況,我們不難分析,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已經基本上脫離了日本的國情和實際,而懷著虛妄而充滿了浪漫主義幻想的精神,很容易將日本帶入歧途。第一,安倍設想日本能夠恢復世界一流強國、領導亞洲,更大規模地影響世界,脫離了日本社會的實際。第二,安倍期待通過以日本為首,美國配合同中國對抗的政策就能遏制、甚至消弱中國的政策是一廂情愿的幻想。對抗性的冷戰思維不僅會傷害對方國家,更會給日本本國的發展帶來無盡無休的傷害。因為中國的發展思路絕不是對抗,而是合作共贏。因此,中國將繼續獲得長久持續的發展,在這個過程中沒落的恐怕不是中國,而是日本自身。第三,大東亞戰爭是國際條約明確規定的侵略戰爭,是不人道、違反國際正義和人類良知的侵略和殖民暴行,違背天道和事物發展的規律,已經被釘在了人類的恥辱柱上。任何想為其翻案,美化它的行徑都和人類良知、宇宙規律和歷史進程相違背,必定要遭到懲罰。第四,日本對抗性的外交政策可能會得逞于一時,但不會獲得長遠的成功。東亞、東南亞、東北亞和世界各地區的人民不喜歡對抗,他們要合作共贏,共同發展。因此,安倍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做法,已經脫離了世界發展的主流趨勢。希望安倍的民族派民族主義能夠改弦更張,以最符合日本人民利益的方式,帶領日本融入東亞社會,融入國際社會,而不是與國際發展的大趨勢對著干!
(作者為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博導、日本研究中心副主任)
責編/馬靜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