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寶林教授學術評論

(《文化學刊》雜志社，遼寧沈陽 110031)

段寶林教授是杰出的中國文化人類學家、民間文藝學家、民俗學家之一。

段寶林教授于1934年生于江蘇揚州。1949年春夏之際，段寶林投筆從戎，從軍南下江南，曾在中共中央華東局、華東作家協會工作。部隊的大熔爐鍛煉了他，他在工作之余也刻苦自學，后考上了北京大學。1958年畢業，系主任楊晦教授留他為助教。從此以后，他便致力于探索文藝理論、藝術起源與民間口頭創作，在民間文學、俗文學、民俗學、文化人類學等許多學術領域內有很深的造詣，取得豐碩的成果。［1］

段寶林教授是民俗學 (含民間文藝學)領域的多面手，其研究富于創造性、持續進取性，是中國民俗學史 (含民間文藝學史)上第一位獲國際學術大獎的學者，以其《中國民間文學概要》以及《笑話——人間的喜劇藝術》《民間詩律》《中外民間詩律》于1996年獲意大利國際人類學彼得獎。［2］這是東方學者首次獲得此獎。段寶林教授主編的《中國山水文化大觀》曾獲北京大學505中國文化獎特別獎。《笑話——人間的喜劇藝術》一書突破西方古典美學喜劇理論，獲中國文聯山花獎特別獎 (國家級一等獎)。

可貴的研究精神

段寶林教授從一名孤兒到小兵到教授，其取得如此豐富研究成果的根本是其可貴的治學精神。

第一是他的持續不懈的堅持精神。1960年那特定的歷史時期，“下馬風”是頗為強勁的，這時民間文學課的“下馬風”也很強勁。段寶林以他特有的優勢得到知名教授、老學者們的支持，仍將民間文學課程列入教學計劃，別人不上自己上。段寶林在1960年至1966年七年間連續講了7遍。“文革”期間 (1966～1976年)是學術的嚴酷的寒冬，他卻十年埋頭苦讀，從西方古典作家的傳記、作品、書信中記下不少重要言論，“文革”后編成《西方古典作家談文學創作》(50萬字)，為提出“雅俗結合律”理論，打下堅實的基礎。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迎來學術的春天，他更不斷到各地調查，腳印布及二十多省。他持續為本科生進而為研究生授課凡12門課程。［3］從1981年段寶林開始培養研究生以來已畢業閻云翔、劉亞虎、陳小紅、靳瑋等人。段寶林教授先后指導過不少外國學者研究中國民間文學，這對弘揚中華文化、增進中外人民友誼作出了貢獻。

第二是創新精神。他不斷提出新的范疇、概念、理論，如民間文學基本特征的“直接人民性”“立體性”“雅俗結合律”“創世神話”“新聞傳說”“廣義民間故事及其分類體系”“笑話的三分法”“神話思維的特點”“傳說的典型化特點”“笑話的美學價值 (喜劇的內涵與對象問題，對古典美學的補充)”“抒情長詩”“故事詩”“描寫研究”等。［4］

第三是不斷進取的精神。段寶林的力作《中國民間文學概要》經歷了60年代民間文學課程講義 (修訂三次，印了三次)→再修訂，1981年初版本→精益求精，1985年增訂本，前后26年的不斷進取的過程;(后又有2002年第3版印14次及2009年第4版之增訂。)伴隨著寫作、增訂過程，有某些專題的論文，將其心得吸收進《概要》;增訂本出版后新著論文、專著，繼續發展他的學術觀點;還有《中國民間文藝學》(由專論民間文學發展為兼論民間曲藝、民間戲曲、民間美術、民間音樂、民間舞蹈之作，更適應廣大群眾文化工作者們迫切需要理論指導、提高之用)、《中國俗文學概論》(俗文學和民間文學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既有相互復合的領域又有互不相屬的領域的兩類文學)、《民間文學詞典》(有基本理論基本知識，有中外歌手故事家民間文藝家簡介，有中外作品和民間文學典籍簡介，是國內民間文學詞典中出版最早，知識涵蓋面最廣的一部)等三大作，不僅研究領域有所拓寬，而且研究層次和研究成果逐步加深，更為厚實、精到。［5］

豐富的學術成果

(一)《中國民間文學概要》的七大特色

《中國民間文學概要》是段寶林諸多學術成果中的代表作，是個人獨力撰著的民間文學教課書中出版早，學術信息量大，學術論點精到的一部。《概論》之所以是一部優秀之作，因為它有如下七大特色:

1.它是中國民間文藝學史上出版早、學術信息量大、有不少創見的、獨力撰著的民間文學大學教材。

2.史論作品熔于一爐，中國特色獨樹一幟。《中國民間文學概要》在體系上以民間文學基本理論為綱，在具體論述中則盡量作些歷史分析，夾敘夾議。

3.定義清晰精確，創新經得起實踐檢驗。《中國民間文學概要》對民間文學領域之特定的詞匯，大都有敘述簡明的定義。

4.說直接人民性要旨，闡馬克思主義真諦。段寶林同志說民間文學“是屬于勞動人民自己的文學，具有直接的人民性”“在內容方面的階級性和進步性，也就是直接人民性”。

5.總結出民間文學有多維立體五個方面，并以描寫研究作為各種研究的基礎。

6.實踐出真知，操作有良法。段氏此書之“搜集、整理、編選、研究章”頗有特色，因為他所寫的均來自段氏自己的采風與研究實踐，因此他的論述富于指導作用，讀者易于操作、實踐。

7.長期學術積累結珍果。1966～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時期是學術的嚴冬酷寒，但寶林同志埋頭讀書，從西方古典作家的作品、日記、書信中摘錄資料，輯錄了43家的言論，編成《西方古典作家談文學創作》一書，于1980年出版。在這基礎上提出創作的“雅俗結合律”，寫成《中國民間文學概要》中“民間文學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與作用”這一章，從而闡明了“民間文學的價值論”，書中不少論述都有長期的學術積累先寫論文，然后提煉成書中的章節。

總之，以長期的學術積累為基礎所寫的《中國民間文學概要》具有以上七大特色，為國際學人所欽佩。［6］

(二)笑話學的貢獻——正面喜劇人物論

段寶林教授1997年赴意大利領獎，評委會主席瑞果里教授用長篇講話介紹了段氏的《中國民間文學概要》，同時，對他在笑話學、歌謠學的研究中所取得的成就而為國際人類學史所作出的貢獻，也作了充分的肯定。

段氏的笑話學研究，集中地體現于《笑話——人間的喜劇藝術》一書中，其中精粹的理論貢獻乃“正面喜劇人物論”。1959年他開始寫《阿凡提漫話》，此后先后寫了五篇有關阿凡提的論文。在1981年和1985年兩次出版的《中國民間文學概要》一書中又有“民間笑話”一節。1988年，他編了《笑之研究——阿凡提論文集》一書。1991年，《笑話——人間的喜劇藝術》終于出版，因此，他對笑話的研究前后持續三十二年。段氏在深入考察了阿凡提等許多機智人物的故事后指出:中國的阿凡提等機智人物和西方傳統美學里的喜劇人物的概念很不一樣，在西方的喜劇美學觀中，喜劇人物是丑的，如古希臘亞里斯多德說喜劇是“關于壞人物的模仿”，俄羅斯車爾尼雪夫斯基說“丑乃是滑稽的根源和本質”，但中國的機智人物并非丑，他們是“正面的崇高的而且很美的喜劇人物、滑稽人物”，這一類型笑話，不是“單相笑話” (“暴露笑話”)，而是“雙向笑話”(“斗爭笑話”)，占主要地位的是“正面喜劇人物”。在喜劇構成上，正面喜劇人物運用“歸謬法”“反話法”“學樣法”“諧音法”“曲解法”“巧計法”“巧語法”“推理法”“倒錯法”“對比法”“重復法”“連環法”等，與反面喜劇人物進行斗爭。段氏將“正面喜劇人物論”發揮得淋漓盡致。［7］

(三)民間詩律研究的奠基之作

1983年，寶林同志邀過偉共同寫作《民間詩律》一書，該書1987年獲得出版，隨后又有《中外民間詩律》 (1991年出版)、《古今民間詩律》(1999年出版)問世。這些成果的取得，經過了長17年的努力，是146位學者集體創造性探索民歌格律的成果。段氏首先倡議，功不可沒;持續不懈，志誠可嘉。他說，這種比較“要探討形成異同的各種原因、變異的軌跡及其規律、各種格律形式所適應的內容、時代、語言、詩體……不只要研究語言特點對詩律的決定作用，而且還要探討詩律與音樂的關系，與文化傳統的關系，與人民生活習俗的關系，與社會變遷的關系，與地理環境、交通、文化交往、人口遷徙的關系，與社會經濟、政治、歷史的關系等等。這樣，我們對于詩律的民族性與國際性、時代性與永恒性、變異性與穩定性等等重要理論問題，就會有一個更加清楚更加全面而深入的了解。”意大利彼得獎評委會主席瑞果里教授也高度評價了段氏的以民間詩律學為核心的歌謠學研究成果。［8］

(四)民俗學理論貢獻——六維立體思維

段寶林教授由民間文藝研究向民俗研究發展，不僅是研究領域的擴大，還有思維哲學的內在聯系，其發展的紐帶是立體性”→“六維立體思維”的探索。1995年他寫了《論民間文學的立體性特征》一文，從六方面論述立體性。

民歌、民間故事、民間曲藝戲曲是在民俗環境里演唱、講述的，段教授也從民間文學的立體性研究，自然演進到對民俗的立體性思考，因而他的理論思考也由“四維立體”發展到“六維立體”。在1994年寫的《廟會的民俗本質》和1996年寫的《中國民俗大全總序》(今已易名為《中華民俗大典》)里，他這樣闡明六維立體思維:“為了更科學地記錄和研究民俗事項，我們主張運用科學的立體思維方法而不用點性思維、線性思維和平面思維、靜止思維的方法。因為任何事物都在六維的立體空間里存在著。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我們理應運用六維的立體思維模式去分析一切事物 (包括民俗)，才能全面地認識它，科學地把握它的各個方面、各個層次的特點和本質。這種六維的立體思維，要求我們在觀察和分析任何事物時，要由平面的二維空間 (長、寬)，發展到‘多側面的立體的’三維空間 (長、寬、高)。這還不夠，還要加上時間一維，由靜止的立體發展到‘動態的四維立體’，要分析事物的歷史發展，來龍去脈和未來前景;這還不夠，還要加上事物的內部空間一維，由表及里，發展到‘內層本質的第五維’，要分析事物的各個層次，由淺入深，揭示事物的本質特點和運動規律，達于多層次的五維立體空間;這還不夠，還要加上環境一維，分析事物的生態環境、外部條件，達于‘全方位、多側面、多層次、多種內外條件因素綜合作用的六維立體空間’。”［9］

這一論述頗富于哲理性從民俗學的方法論思考，升華為哲學的思考——哲學思辨的層次了。總之，《中華民俗大典總序》是段寶林教授民俗學研究的兩大閃光點之一。

段寶林教授光點的第二個學術閃光點，就是1994年起草的《民俗大典編寫提綱》，該提綱以民俗學理論為主干、為根本，融化進人類學、民族學、社會學、民間文藝學、民俗文化生態學等多學科的內容和要求，具體地體現了他的“六維立體思維”“民俗是人民自己的生活文化”等學術觀點，既總結了中國學者們的學術成果與經驗，又繼承了中國“描寫民俗學”(也稱“記錄民俗學”)的優良傳統，較諸1994年以前出版的民俗學著作對民俗事象的分類，它又有所發展，具有新意。［10］

總之，段寶林教授從實際材料中提煉理論，為了弘揚民族文化，敢闖也敢創，持續不懈，不斷前進。這就是他的值得稱道的研究方法與研究精神。他是中國民俗學史 (含民間文藝學史)上，一位優秀的學者。

泥模藝術——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