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村養老保障模式研究進展

黃佳豪 孟 昉

(安徽建筑大學城市管理研究中心，安徽 合肥 230601)

根據國家應對人口老齡化戰略研究所提供的數據，我國農村人口老齡化的程度已經達到15.4%，比全國13.26%的平均水平高出2.14個百分點，高于城市老齡化程度。國內對農村養老問題的學術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1，2〕。農村養老問題是中國養老事業的關鍵問題〔3〕。根據養老的經濟來源，目前農村養老主要存在三種典型模式：土地養老、家庭養老和社會養老。

1 土地養老保障

1.1定義 所謂土地的保障功能，是在特定的土地產權分配形式下，勞動者通過與土地作為生產資料的生產經營方式，在家庭單位內滿足基本生存需要，實現就業、養老、醫療等需要的自我供給〔4，5〕。

1.2土地保障的積極意義和消極作用 針對土地保障的作用存在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是土地保障具有積極意義。陳錫文〔6〕表示，土地是農民最可靠的基本生活保障，梁鴻〔7〕認為土地對農民有基本生活保障效用。蔡永飛〔8〕、杜吟棠〔9〕認為土地具有社會保障的功能。王克強〔10〕不僅提出了土地對農民有多重效用(包括土地對農民基本生活保障效用在內)，而且探討了其測算方法，土地保障功能表現形式：基本生活保障、養老保障、失業保障、醫療保障。土地的養老保障功能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為數較少的孤寡老人(即農村的“五保戶”)實行集體養老，支出主要來源于集體土地的收入；二是對于為數眾多的一般老人，主要實行家庭養老。家庭養老的資金也來源于土地〔11，12〕。另一種觀點認為強調土地的保障作用必然影響農業規模經營和勞動生產力的提高，不利于經濟效率。土地處于高度的分散狀態，從而與規模經營產生了矛盾〔13〕。同時，土地保障制度也強化了農民對土地的依賴性，制約勞動力自由流動〔14〕。鄧大才〔14〕認為由于承包土地對不同的主體(國家、集體、農民)有各自的利益和不同的要求，這就造成了各功能之間的矛盾，歸納起來主要就是經濟功能與其他功能的矛盾，其實質是公平與效率的矛盾。

1.3土地保障的影響因素及土地是否能夠真正承擔養老保障功能 梁鴻〔15〕通過對蘇南地區的調查研究指出，土地已經不能承擔起抵御農民家庭生活風險的重任。潘漪等〔16〕利用“2002年農村計劃生育夫婦養老問題與對策研究”的調查數據，采用Logistic回歸的方法，分析地區差異、老人及其子女的人口特征、家庭特征這三類因素對土地養老能力的影響，研究結果顯示，地區之間存在很大差異；老人及其同住子女的年齡、文化程度、從業類型不同，導致土地養老的可能性呈現顯著差異；家庭規模越大、人均責任田越少，土地養老的可能性越小，而家庭總收入的影響則并不顯著。田豐等〔17〕使用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農村計劃生育夫婦的養老問題與對策研究”課題組2002年11月在四川、湖北、黑龍江和甘肅四省及北京大學老年與家庭研究中心2003年8月在江蘇和山東兩省的抽樣調查所得的數據，依據多元回歸模型的結果得出以下結論：土地為農村家庭養老提供了最基本的生產資料，家庭是農村老人養老的基本單位。土地數量和家庭規模對農村老人養老有非常重要的影響，但單純依靠土地收入不足以支持家庭養老的費用。秦紅增〔18〕通過對南寧市周邊三個經濟發展不同類型村莊的個案比較，指出雖然土地養老支持的村域差別較為明顯，但老人、家庭成員對土地養老支持程度總體呈逐漸弱化態勢。

2 家庭養老保障

2.1概念分析 學術界對家庭養老的定義，大致有三類觀點〔19〕：一是認為家庭養老就是親情養老。張文范〔19〕認為，傳統的家庭養老實際上也就是建立在血緣關系基礎上的親情養老。張友琴等〔20〕也認為，家庭養老是以血緣親情為基礎的養老模式。二是認為家庭養老就是家庭或家庭成員支持的養老。翟勝明等〔21〕認為，家庭養老是指由子女或其他親屬來承擔養老責任。穆光宗〔22〕認為，家庭養老又可理解為子女供養或老伴供養或親屬供養。三是認為家庭養老是一種養老方式或運作形式。洪國棟〔23〕認為，與農業社會相適應的養老方式叫作家庭養老。張愷悌等〔24〕認為，家庭養老是養老體系的表層框架，是養老模式所決定的養老機制的實際運作形式。

2.2家庭養老的意義 對家庭養老意義的評價，有兩種不同的認識：一是認為家庭養老對于協調家庭際關系、改變傳統的生育觀念甚至解決養老問題都沒有積極意義。如家庭養老方式在家庭生活領域，帶來或加劇了一些社會問題，對農民養兒防老觀念的滋生有重要的強化作用。二是認為家庭在現代化過程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即家庭養老能夠為老年人提供精神上、情感上的慰藉；極大減輕政府在老年保障方面的負擔；有利于調整代際關系。還有的學者認為，家庭養老有利于推進健康老齡化〔25〕和傳統的反哺模式〔26〕。

2.3家庭養老的內容 ①經濟供養有限的經濟收入既要撫養后代又要贍養老人，兩者不能兼顧時，往往是老年人作出犧牲。所以說農村養老的突出問題是“老有所養”，對基本生活需要的滿足〔27〕。②精神慰藉是隨著農村空巢家庭的增加，老年人的精神慰藉已成為一個突出的社會問題〔28〕。③生活照料增齡與健康有著密切關系，越是高齡往往機體越退化，健康也越下降，這也意味著進入老年化社會以后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數量將會逐漸增加〔29〕。

2.4農村家庭養老的功能趨向 一種觀點認為，不能輕易作出家庭養老功能弱化的結論〔30〕。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代際間空間距離的擴大，導致家庭權力由集中型向分散型發展。但傳統家庭所具有的經濟供養、生活照料、日常服務功能仍是現代家庭的重要功能。另一種觀點認為，家庭養老功能在弱化。原因有農村人口向城鎮的流動遷移，直接導致父母身邊的子女數減少，從而沖擊著中國農村家庭養老〔31〕。

2.5對策分析 建議涉及各個方面：①建立新的養老體系。王義才〔32〕指出，農村養老要實現土地保障、家庭贍養和土地保障相結合。萬克德〔33〕則認為，中國農村養老的現實選擇是穩步實行“家庭-社會”養老雙軌制。穆光宗〔34〕則提出了“3+2”養老工程的概念，即以家庭養老、社會養老和自我養老為依托，積極發展社會化養老事業和社會化助老事業。②建立健全制度與機構。家庭養老觀念不僅要依靠子女在情感上的自覺維護、孝心的內化而且還有賴于法律的強制保障，從而使家庭養老倫理道德的軟性約束與法律的剛性約束結合起來〔35〕。③建立新的文化依托。學者〔36〕認為，只有制度不夠，還要解決精神文明問題。文化依托是保持家庭養老功能的重要因素。離開文化的導向、監控和強化作用，家庭養老就很難維系了。縱然維系了，也很難確保老年人擁有一個高質量的晚年生活。

3 社會養老保障

3.1建立農村社會養老保障是否必要和可行 建立農村社會養老保障是必要的，但在條件是否具備上卻存在爭議：1)建立農村社會養老保障條件尚不具備。彭希哲等〔37〕指出：其理由一是國家財力有限，二是農民有土地保障，所以目前建立全國范圍的農村社會養老保障是不可行的。蔡永飛〔8〕認為，中國農村的土地制度，就是社會保障制度。也有學者〔38〕主張中國應該從歐美國家社會福利制度面臨的重重困難的現實中吸取教訓，認為建立在土地保障功能基礎之上的家庭儲蓄養老應該成為農村養老保障的主要選擇。2)建立農村社會養老保障條件已經具備。一些專家認為建立覆蓋全民的社會養老保障的條件已基本成熟。其可行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①政治條件基本成熟。②符合經濟社會發展規律。③經濟條件基本具備。④實現政策突破的條件基本具備。⑤理論創新破解了資源約束的難題〔39〕。可以說，中國逐步推進農村社會養老保障的經濟條件目前已經基本具備。

3.2政府責任 徐勤〔40〕特別強調國家在養老問題上的責任，認為國家應及時增加對農村養老保障的財力支持，不能以政府對農村居民沒有承諾為借口來拒絕建立相應的社會保障制度。陸解芬〔41〕認為，政府必須在農村社會養老保障制度建立和運營中起主導作用。李迎生〔42〕認為，為保證政府切實地履行在農村社會保障制度建設中的職責，需要糾正認識上的偏差——對土地保障功能的弱化趨勢應有正確的認識和合理的估計及實踐上的偏差——在社會保障制度建設上長期存在的重城市、輕農村的做法。

3.3籌集模式 李迎生〔42〕認為，由于對國家、集體的責任未通過約束性規范，因而在實際工作中，個人繳納為主則變成完全由個人繳納。國家雖負責農村社會養老保障事業，但養老保障機構的運行費用還要取自社會保障基金。這樣的一種養老保障，實難稱之為“社會養老保障”。多數學者贊成個人繳納為主，集體補助為輔，國家予以政策扶持的資金籌集模式，認為其比較符合中國農村現階段的實際情況，有利于中國社會經濟協調發展，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福利國家養老保障的弊端〔43〕。劉洪波〔44〕提出通過城市化、土地換保障、農業稅改養老保險費及農村人口政策和養老保障政策相結合等措施解決農村社會養老保障制度建設的資金短缺問題。安增龍〔45〕認為在堅持國家、集體和個人三方籌資的原則基礎上，還可以通過開征農村社會養老保險稅、發行農村社會保險債券、吸收國際金融機構貸款等渠道籌集資金。

3.4養老模式選擇 謝元態〔46〕認為，在整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要建立起全國統一的社會保障體系，有著難以克服的困難，因此，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只能相對獨立的運行。而大多數學者主張建立相對統一的社會養老保障體制。在鄉村人口依然占大多數的中國，更需要從發展的眼光和城鄉整合的角度討論社會保障問題〔47〕。從城鄉整合的角度出發，學者提出一些有代表意義的農村養老保障模式：一是三維模式〔48〕；二是基礎整合模式〔49〕；三是內斂型養老模式〔50〕；四是四種機制模式〔51〕；五是第三條路〔52〕；六是四支柱模式〔53〕；七是內源式生長、逐步向外擴展的中國特色農村養老保障制度模式〔54〕。

4 小 結

從我國農村養老保障的研究文獻可以看出，學術界已經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但也存在一些問題亟待完善：家庭養老、土地養老與社會養老保障模式之間的銜接缺乏系統研究，如何將三種保障模式融合，確保在農村養老中發揮應有的作用還有待深入；對農民工、失地農民等農民群體的養老保障問題分別作了研究，但如何統籌整個農村養老保障體系還研究不夠深入；大量研究文獻主要是關注農民養老的資金來源，如何實現經濟保障，但對農村老年人的精神文化需求、情感需要、服務體系建設研究過少，對農村老年人的養老意愿、養老需求缺乏細致的調查分析；對新建的農村社會養老保障制度實現城鄉統籌缺乏深入探討；采用質性研究方法的較多，缺乏對國內不同地區大規模的量化研究和比較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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