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海濤 袁鵬崧
隨著石油生產作業的國際化、協同化、專業化和一體化程度越來越高,作業者除了要完成油田勘探、評價、開發、生產等上游作業,還可能需要負責下游煉廠、管道、港口碼頭等下游設施建設,以及原油、成品油等商務事項,因此,確定作業者的具體形式,并確保具有相應技術、資金、經驗和經營管理能力的作業者在依法合規的基礎上實現伙伴之間風險和收益的最佳組合,對石油作業成功至關重要。
在國際石油聯合作業中,確定作業者的最普遍形式即由石油合同項下的各伙伴直接在聯合作業協議(JOA)中指定伙伴中資金、技術實力強和經驗較為豐富的伙伴作為作業者,而由于作業者天然具備的信息優勢、作業主動權、潛在的經濟利益,以及有限的作業責任等,具有相應資質和實力的伙伴通常都會爭當作業者,從而掌控石油作業的主導權,尤其是在該伙伴持有較大區塊(合同)權益時,經常會利用其優勢地位影響其他伙伴以取得作業者資格。
此外,由專門成立的項目公司或獨立的第三方公司擔任作業者的情況也時有發生。當JOA中伙伴持有的權益比例相當,都具有較強的資金和技術實力,且都有意愿擔任作業者,或者任何一方都不具備獨立擔任作業者的資金和技術實力,此時可考慮由各伙伴共同組建聯合作業公司,各伙伴根據持有的區塊權益確定其在聯合公司中的股權比例,并由聯合公司作為作業者(簡稱“JVC”作業者);當個別或JOA中的伙伴都不具備從事石油作業的經驗和技術,無法擔任作業者時 ,則需要聘請具有相應資質獨立第三方擔任作業者(簡稱“合同作業者”)。
在JOA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擔任作業者的伙伴也并非一成不變,實踐中應結合項目實際情況、伙伴的權益比例、資金、技術、經驗以及東道國的法律等綜合考慮,靈活處理。
由于聯合作業涉面廣泛,事項煩雜,周期較長,作業者在聯合作業過程中給其他伙伴造成損失的情況不可避免,如何合理分配作業損失,不僅關系到其他伙伴的切身利益,而且也直接影響作業者的積極性。
首先,由于伙伴作業者并不能因其作業行為直接獲利,出于公平原則,各伙伴原則上也不能對伙伴作業者求全責備,要求其對作業行為承擔任何法律責任,甚至在有些情況下,伙伴作業者可能還會要求其他伙伴在JOA中對其作業行為作出賠償保證,使其免于因作業行為遭受任何損失。關于這一點,AAPL、CAPL、AIPN和OGUK示范文本的規定基本一致。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伙伴作業者將高枕無憂,如果其在作業過程中存在惡意或重大過失行為,仍有可能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其次,伙伴作業者的責任還與JOA中OPERATOR的定義范疇密切相關,強勢的伙伴作業者傾向于將關聯企業及相關董事、高管人員甚至重要崗位雇員一并納入OPERATOR定義中,從而防止其他伙伴通過起訴其關聯企業或高管人員等來規避免責條款給予伙伴作業者的保護。
再次,在伙伴作業者的賠償責任范圍方面,伙伴作業者一般會堅持要求只承擔因其聯合作業行為給伙伴造成的直接損失,而不包括間接損失。由于各國法律對于間接損失的范疇規定不盡相同,為避免爭議,JOA中必須對間接損失予以界定,對此可參考AIPN或OGUK的JOA示范文本。前者將間接損失界定為“因油藏損害、原油生產中斷、收益減少和懲罰性賠償所引發的損失”;后者將間接損失界定為因原油生產延遲或中斷、預期利潤減少、交易機會喪失或油藏被破壞等所造成的損失。此外,為了避免承擔無限的賠償責任,合同作業者即使同意承擔間接損失,一般也會要求在JOA中明確損失賠償的上限。
最后,合同作業者必須履行的一些特殊義務,例如投保義務等,如果其違反義務給其他伙伴造成損失,往往需要承擔較一般義務更重的賠償責任,以敦促合同作業者嚴格履行該特殊義務。
由此可見,盡管不同JOA示范文本中均規定了非作業伙伴對于伙伴作業者的追償權利,但受制于苛刻的舉證責任(如證明伙伴作業者的高管人員存在惡意或重大過失),特定的免責事由(如特定情形下的善意行為免責),嚴格的賠償限制(如間接損失免責和損失賠償上限)等,其他伙伴很難從伙伴作業者取得賠償,所以在JOA的條款涉及時引入科學的決策機制、嚴格的預算控制體系、完善的審計監督制度和具有操作性的作業者推選和輪換辦法,遠比事后追責更有意義。
無論采取何種作業者形式,在聯合作業過程中都不可避免地對外發生聯系,如與第三方簽訂工程分包合同或者原油銷售協議等,那么這些合同或協議是否能夠當然地約束到JOA的伙伴呢?第三方能否直接追究JOA伙伴的違約責任呢?在JVC作業者的情況下,情況相對簡單,JVC公司作為獨立的法人實體,對外與第三方簽訂合同,原則上合同效力僅限于JVC公司與第三方之間,各伙伴作為JVC公司的股東,原則上無須對JVC公司的任何行為承擔賠償責任,除非第三方能夠證明存在公司股東惡意操縱JVC公司業務、主體混同或不同尋常的關聯交易等事實,否則法院不會輕易判定JOA伙伴就JVC公司的行為對第三方承擔合同責任。在合同作業者的情況下,由于JOA伙伴與合同作業者之間,以及合同作業者與第三方之間,均為合同關系,根據合同相對性原則,第三方亦無法直接追究JOA伙伴的合同責任。只有在伙伴作業者的時候,情況相對復雜。
由于作業者由各伙伴通過JOA直接指定,伙伴作業者基于“NO GAIN,NO LOSS”的原則代替全體伙伴進行聯合作業,形式上具備了代理人的主要特征,考慮到真正與第三方簽訂合同僅為伙伴作業者,其他非作業伙伴既非直接的合同主體,亦難以了解具體的作業情況,要求其承擔伙伴作業者的合同責任似乎對其略有不公。而關于這個問題,各示范文本的規定再次出現了分歧,其中AAPL文本明確約定伙伴作業者并不是JOA伙伴的代理人,CAPL文本則對此問題語焉不詳,AIPN文本則約定,除非JOA中存在相反的約定,否則伙伴作業者并不能視作JOA伙伴的代理人,OGUK文本則明確規定伙伴作業者在代表全體伙伴對外與第三方從事交易時,應視其與全體伙伴之間存在代理關系。
實踐中,伙伴作業者從事聯合作業時,盡管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權,但該權利系全體伙伴通過JOA授予,其身份容易被認定為JOA伙伴的代理人。即使JOA伙伴在JOA協議中明確約定伙伴作業者并非各伙伴的代理人,伙伴作業者應對其對外發生的法律行為承擔獨立的法律責任,該約定也僅限于伙伴之間,只要第三方合同者能夠證明伙伴作業者形式上具備代理人的相關特征,仍可要求JOA伙伴對伙伴作業者的“代理”行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有鑒于此,JOA中除約定對伙伴作業者的授權和追責機制外,還應明確各非作業伙伴之間的責任分擔機制和交叉追責的辦法,尤其應注意區分伙伴作業者在分別作為作業者和普通伙伴時的相關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