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淯
如今,中國已經大規模地在非洲與拉美投資,但是打入美國市場卻不容易,盡管美國需要大量外資以促進經濟增長。沃倫·巴菲特以及很多美國私募股權公司都可以順利買下整個一家美國公司,因為他們不像中國投資者那樣面對政治上的阻力。人們經常聽到的開放市場、公平與透明的說辭通常未必適用于中國投資者,因為在美國的很多領域,中國仍被視作一種威脅。因此,計劃直接在美國投資的中國人士必須為將來無法避免的困難做好準備。
最眾所周知的阻力來自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以下簡稱委員會)。這一組織單方面審查私人企業之間的交易,并且秘密審議美國政府可以批準哪些并購。他們的決策過程對公眾并無一致性或透明性可言。而且經常以“國家安全風險”為由阻止一些高調的收購,即使沒有任何顯示風險的證據。在沒有全面調查的情況下,該委員會通常會尋求一些舉足輕重的人物的意見。就我所知,在A123這件案例中,萬向集團獲得該委員會批準的關鍵,就在于一家私人股權公司打給一位退休軍官的一通電話,而這位軍官能左右委員會的意見。這一過程并不在于權衡收購行為的優劣,或是依法辦事。從中可知,打給正確的人電話,讓他幫你操作才是最重要的功課。
另一個潛在的“地雷”是資產或勞務合同的投標過程。多數情況下,合同是通過非競爭投標授予的,即使外部存在其他競標者。這是因為,有人與招標企業內部的高層人士很熟。我在投資銀行工作時,就曾見過一家軟件公司以非競爭的方式續簽了合同,因為這家軟件公司的銷售代表與負責審批合同的總經理是大學同學。在這樣的情況下,最低價或是最優質的服務并不在考慮范圍之內,即使這些企業表面裝作很注重這些。競拍只是為了佯作公平,但是事實再次告訴我們,發展關系才能拿下交易。
第三,美國著名專欄作家或電視名人等媒體人士中沒有東亞人?!都~約時報》的專欄作家有托馬斯·弗里德曼、戴維·布魯克斯、喬·諾塞拉、紀思道以及保羅·克魯格曼?!度A盛頓郵報》的評論員名單里也沒有東亞人士,《華爾街日報》也沒有。電視脫口秀節目主持人亦是如此,目前沒有一位東亞人士在美國有線頻道的電視節目中擔任主播。因此在美國媒體中,亞洲人的觀點普遍被忽視了。
這并不是某種偶然或疏忽。傳播給美國公眾的觀點通常反映了掌握著美國媒體的億萬富翁們的觀點與目的。而他們剛好與美國其他行業的大亨們是朋友,因此也會相互幫助抵制外國競爭者。就如19世紀八九十年代妖魔化日本一樣,如今的美國媒體也會妖魔化中國在美國的經濟行動。這種情況要求任何想去美國購買或建立一個強大企業的中國投資者要有強大的心理準備,從而從容面對將來美國媒體的負面報道。即使有人成功避免了媒體的聚光燈,他也必須與未來的美國雇員心目中的負面印象作斗爭,贏得他們的尊重并不容易。
最后,美國法律法規的設計對局外人并無公平可言。幕后的決策人士負責制定法律和政策,而他們或是一批維護既得利益的說客,或是一些為維護既得利益而被任命到高層的人。當選的官員們并不制定法律,他們僅僅批準法律,而這樣的法律是決策人士用巧妙的法律語言寫成的,從而保障他們的既得利益有法律上的優勢。
由于沒有局內人的優勢,中國人很容易在對規則的期待中迷了雙眼。在沒有頂級法律團隊進行研究與保護的情況下,一旦有一家老牌的美國公司決定起訴,中國的直接對外投資就極易破產或因各種晦澀的法律技術細節而脫軌。
當然,中國直接對外投資有很多成功的案例。而且,過去幾年里成功的投資案例在不斷增加——在項目數量和總投資額度上都有增長。中國投資者逐漸熟悉了與美國人做生意的門道,因此只要宏觀經濟與政治環境沒有急劇的惡化,在可預見的未來,這一趨勢應該會持續。但是,即使在這樣美好的預期下,中國人還是難以確定如今的規則能確保成功。時移世易,觀點時刻在變化,規則也會改變。防止失敗的靈藥在于更加全面地與美國人溝通,以更好地了解他們的心態,同時也要明白,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資本主義、自由、法律、民主都不是。
如何操作則是一個更大的問題。我在以前的文章以及書中提過一些建議,但是這一切還需從經驗中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