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緒
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已經成為世界上舉足輕重的國家。盡管中國的政府還面對很多發展和治理的挑戰,但國際上的一個流行觀點是,世界正在朝著以美國、中國為兩極的格局發展。世界上不少國家,特別是第三世界的國家,在考慮自己的外交政策時,都會同時考慮中國和美國的因素。可以說,中國的崛起已經改變了世界的政治經濟秩序,而且這種改變在未來的二三十年中會有更深刻的體現。
從中國的角度講,中國的崛起是受益于二戰以后形成的國家政治經濟體系的。這也意味著,中國在崛起的過程中,需要通過接受現有的國際規則來加入目前的世界體系。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經常將一個崛起的國家稱為“修正主義國家”(revisionist state),認為這樣的國家會積極謀求改變世界秩序。以此相對的是所謂的“現狀國家”(status quo power),指的是現有世界秩序的營造者、得益者、守護者,其國家戰略的目標是保存、維持現有的世界體系。
在當今的世界體系中,美國、日本可以稱為這一理論中的“現狀國家”,因為中國崛起前的世界體系是對他們的非常有利的體系,所以他們必定要盡量維持這一體系,盡量延緩由于中國崛起造成的世界體系變化。類似的,不少人因此也認為中國必定是個修正主義國家,因為中國崛起的過程中,必定要謀求世界體系的變化,以適應中國增長中的經濟、軍事、政治力量。
很明顯,這種二分法的視角是非常有局限的。如果中國的崛起是因為從現有世界體系得益的話,中國應該有巨大的利益力求現有體系能夠維持下去。這也就是中國積極支持聯合國、世界貿易組織、自由貿易等體制、觀念的原因。
因為中國是這個體系的得益者,所以中國在崛起的過程中,所尋求的是要融入當今世界體系,而不是要擾亂或顛覆(upset)這一體系。世界一些國家的所謂“中國統治世界”“中國帶來新殖民地主義”等論調,完全是對中國崛起、和平發展的理念和實踐的誤解。當然,中國在參與世界各項事務和世界各國國家發展經貿等各種關系的過程中,尤其是在非洲、拉美、東南亞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貿易時,也存在國際、跨文化溝通能力不足,對當地復雜的社會、政治情況了解不足的情況,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各種各樣的誤解。
無論如何,中國在未來的一二十年的繼續發展中,不會主動地挑戰世界秩序,或試圖取代美國去當世界霸主。中國深入融入世界、影響世界的格局和發展的方式,將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在已有的國際組織、國際合作框架中,中國所負的責任、所實施的影響力,將會有較大的提高。這些國際機構和框架,例如聯合國、世界銀行、國際貿易組織等,多數是二戰以后在以美國為主導的西方國家主導下形成的,是二戰后國際體系賴以存在的骨架。中國不挑戰世界秩序的重要表現,就是中國自1980年代以來,日益深入地接受、融入這些組織和平臺。而中國在現有國際體系中影響力、參與程度的增加,則表現在中國正在這一類的組織和平臺中正在更深入地介入、承擔更多的責任、發揮更多的影響。
例如,近年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一部分投票權就從美國和歐洲國家轉移到像中國這樣的新興國家。同時,世界銀行也出現了由中國專家擔任高級副行長、首席經濟學家的情況。就在最近,教育部副部長郝平當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新一屆大會主席,任期兩年。而在G-20(二十國集團),APEC這樣的組織中,中國的影響也在增加。

中國在世界體系中的介入程度、影響力增加的另一方面,是在遵循已有的各種多邊國際體系的同時,中國更加積極主動地構建一些新的國際合作體系。這包括一些雙邊的體系,比如,在WTO的框架下,中國先后同秘魯、智利、巴基斯坦、新西蘭、冰島、瑞士等國家建立了自由貿區,并積極推動和其他很多國家如澳大利亞、墨西哥、加拿大、挪威達成自由貿易協定。如果中國和加拿大或墨西哥、巴西這些國家形成了雙邊的自由貿易協定,那和中國具有自由貿易關系的國家也就覆蓋了美國主導的所謂“跨太平洋合作伙伴”的成員了。
同時,中國正在積極推動一些國際多邊合作體系的。1990年代中國首次倡導成立了上海合作組織。后來,在應對亞洲金融危機的背景下,中國倡導成立了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中國主動倡導這一類的多邊合作的行動,在近年來變得十分醒目。就在最近,中國先后獨立或與多方共同提議創建的金磚國家開發銀行(2013年3月27日,于南非德班提出)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 (2013年10月2日于印度尼西亞雅加達提出)。
而與此同時,中國正在積極推動的東亞自由貿易區、中日韓自由貿易區、上海合作組織能源俱樂部、上海合作組織自由貿易區、絲綢之路經濟走廊、海上絲綢之路經濟合作帶等多邊組織等等眾多的多邊合作機制。
這些措施在不抵制、不挑戰國際上現存的多邊機構的前提下,培養、創造新的國際合作的空間和平臺,是中國特有的改變世界體系中的權力結構的“增量方式”。這些雙邊、多邊的合作平臺和框架,有別于聯合國、世界銀行等覆蓋全球的的機制,可以稱為“次區域”的合作機制。這些數目眾多、樣式繁多的合作機制,互相重疊、交叉,形成了以中國為一個重要節點的稠密的網狀結構,為跨國合作提供了良好的制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