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等教育：學券將選擇權還給學生

陳斌

華人有重視子女教育投資的傳統，加之實行多年的一胎化政策，大多數家庭只有一個孩子，誰愿意讓唯一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呢？這種情勢與心態決定了家長之間、孩子之間的競爭是不可避免的。

惜乎在教育平權理念與訴求的壓力下，不僅現在的孩子上小學要“就近入學”，而且連小學升初中統一考試也逐步取消了，也搞“就近入學”。這就是小學與初中的學區制度，其支持者宣稱這樣可促進“教育資源分配均等化”，讓孩子享受童年，似乎這是消除競爭的魔法。但經濟學告訴我們：這樣并不能消除競爭，只能改變競爭的表現形式，并且導致了更高的交易費用。

學區制度的設立同分設國家電網與南方電網是一樣的，本質上是“分區壟斷”。每個學區的孩子只能就近入學，公立學校劃區而治，一個學區的學校與老師教育質量再怎么糟糕，也能獲得一個保底的入學人數；政府直接撥錢給學校、直接支薪給老師，是補貼供給方，也必然導致供給方提升教育質量的激勵不足，這兩點削減了學校之間爭奪生源的競爭強度，必然從總體上降低學校與老師的教育質量。亦與家長們企望孩子能獲得更好的教育背道而馳。

但即便競爭變弱了，競爭還是存在的。譬如一個大城市總有幾百所小學，總有少數學校在教育質量上更冒尖。這就驅使家長買這些學校的學區房，優質教育資源之價被注入到學區房的價值之中，導致學區房與鄰近非學區房之間的巨大價差，這錢讓開發商收走而不是提供優質教育的學校與老師享受才不公平；或者，家長直接給學校交擇校費。學區房的更高市價或擇校費本質上都是優質教育資源的對價。

但許多人詰問：公立學校憑什么收擇校費？當然憑家長為了讓自己的子女接受更高質量的教育了，你不想出這個錢完全可以就近入學。不讓學校收擇校費的公開替代方式之一是令有額外學位的學校搞電腦派位，被抽到的學生就像中了彩票一樣，是以賭博方式派發優質學位；公開替代方式之二是有額外學位的學校對學生的素質（如數學、英語等）有更高的要求，這就導致了奧賽班等課外培訓的畸形繁榮，搞得家長與學生疲于應付。

更有權力扭曲優質學位資源配置的問題值得單獨說明，表現之一是政府補貼供給方賦予了官員管制與干預學校的太大權力，一導致公立學校之間為了得到更多的財政資源而展開激烈的尋租性競爭，教育官員搞腐敗也就可以想見，其對優質學位的控制與分配能力必然導致大量優質學位流向“內部人”，即所謂條子生。這就形成了雙軌制，無權無勢的家長為了競爭優質學位而付出高昂的代價，這是明軌；有權有勢的內部人可以低成本甚至無成本地獲得優質學位，這是暗軌之一，既無效率，又無公平。

表現二是“官學共建”，政府部門、國企與事業單位與優質中小學搞共建，前者以公共權力或公共經濟資源為籌碼，后者則向共建單位子弟提供大量的優質學位。以北京的中小學為例，有“小共建”，一方是強勢的政府部門或央企，要么大權在握，要么財力雄厚，如中央部委、中石油與中石化等，學校提供足夠的優質學位，確保共建單位子弟100%錄取；有“大共建”，一方是一般的政府部門或國有企事業單位，甚至小到派出所，給學校贊助錢物，學校提供額外的優質學位，讓共建單位子弟有比普通市民高得多的錄取機會。例如，2011年北京八中共招10個班共計400人，其中招收共建生70人，共建生占總數的比例超過17%。這是暗軌之二。

如果說部屬高校搞“省部共建”或“央地共建”，地方財政出資購買本地招錄名額，還符合本地納稅人出資、本地納稅人受益的成本收益匹配原則與公平原則，那么通過與重點中小學搞“官學共建”，公營部門或以公共權力為自己的子弟豪奪優質學位，是以權謀私，或以納稅人的錢為自己的子弟巧取優質學位，是化公為私，公平何在？

更有效率與公平的方式是政府從現在補貼學校與教師改為補貼需求方，搞“學券”，可計算過去幾年來每年每個學生的補貼基數（對所有學校的總補貼/學生總數）或家庭個稅數額來給每個學生核發一定數額的學券，外地移民的子女可根據個稅數額核發相應的學券。學生可以選擇學校，入學時學券抵扣學費；學校也可以選擇學生，對優秀的學生完全可能不僅不要學費，還會倒給獎學金。

這一舉多得：（1）決定學校與老師命運之權力不在政府，而在家長與學生，學校取悅的不再是官員，而是家長與學生，不思進取的學校與老師會在競爭中被淘汰，致力于創造優質教育資源的學校與老師有更體面的收入；（2）政府理直氣壯卸下了對公立學校老師的無限責任；（3）愿意讓子女就近入學或看重學費便宜的家長可在教育券額度內就近選擇學校，愿意讓子女接受更好教育的家長不需要再買學區房、等電腦派位中彩或給孩子上那么多課外培訓，要么在教育券基礎上加些錢就行了，要么孩子優秀，不出錢也能上；（4）外來移民也能如本地人那樣各取所需，基于戶籍的入學歧視將無枝可依。

（本版文章作者為南方周末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