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推薦
趙欣小說二題

趙欣,原名趙惠(慧),筆名阿俠。作家,詩人。男,漢族,1968年生。畢業于東北師范大學中文系,現任吉林省德惠市人民法院副院長。吉林司法警官學院客座教授,長春理工大學光電信息學院文學分院客座教授。
少年時代在《青少年日記》發表散文處女作,后輟筆。2012年末開始恢復業余創作,迄今發表60余萬字作品,體裁以小說,詩歌,散文為主,散見于國內外公開發行的知名純文學期刊或欄目:
《作家》《參花》《芳草-小說月刊》《吉林日報》《城市晚報》《青年文學家》《遼河》《歲月》《短篇小說》《吉林農業》《詩林》《中國詩人》《詩歌月刊》等雜志。
2013年10月出版情感類中短篇小說集《丈夫的諾言》,在2013年12月19日《吉林日報》“大眾讀書”欄目中刊出序言。在2014年2期《文化吉林》雜志“新書預告”中推介。該書于2014年5月被授予長春市政府君子蘭文藝獎。
2014年1月24日,組詩《印象凈月》獲得“凈月杯”金冠全國詩歌大賽金獎。
2014年3月1日,散文《愿陽光灑滿一路》獲吉林省委宣傳部、吉林日報“我的中國夢”征文獎。
2014年5月8日,小說《出事兒之后》獲中國小說學會“文華杯”全國小說大賽一等獎。
現為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吉林省長春市作家協會理事。
◎趙欣
一
我女兒剛從國外回來三天,住在縣城的父母就一遍遍打來電話,催他們的寶貝孫女過去,特別強調說,再看不見孩子就瘋了。女兒也很想念他們,就答應他們明天上午到家。父母親一聽特別高興,說要給孫女準備一個豐盛的午宴,屆時,姑姑,叔叔們都要參加。
我問女兒怎么去,女兒說坐高鐵吧,高鐵快,也就20分鐘。我說,爸爸今天要到市政府開會,不能送你,你自己開我的車去西站吧,把車存在那里的停車場,等返回時再用。西站?女兒看著我,不就是高鐵西站嗎?我答,是啊,我帶你去過的,還能不能找到西站了?女兒說,能,找不到我就用手機導航唄。自己行不行?要不我讓司機送你吧!有啥不行的?再說,我同學陪我去呢。女兒滿不在乎。
上午的會議是研究全市的交通問題和如何應對霧霾天氣問題。市委書記,市長,人大主任,政協主席及相關部門的領導都到位了。我是代表宣傳部門參會的。市民對長春市的交通情況意見很大,路面破損嚴重,坑坑包包,到處是施工現場,高鐵,高架橋,地鐵,輕軌一起上馬,再加上商業開發,暢通的道路所剩無幾。車流擁堵,刮蹭等小事故頻發,煩躁郁悶的人們幾句話不說,就吵架,甚至動起手來。霧霾問題,雖然沒有交通問題嚴重,但是接連出現的幾次霧霾天氣,出乎意料的濃重持久且有刺激氣味,攸關人民健康和生活。
開會的時候手機設置了靜音。但我心里還是惦記著女兒。會議結束已是十二點多了,我在市政府走廊從包里掏出手機,好家伙,共有20多個未接來電。除了2個不認識之外,有3個是女兒電話,其余是父母家的電話。我急給女兒回過去,這個時間她應該在父母的家里了。然而女兒的電話無法接通,我又撥打父母家固定電話。母親很快接聽,急火火地問:我孫女呢!怎么這個時間還沒到呢?打電話也打不通!
什么!她還沒到嗎?我一下子繃緊了神經。
沒到啊!怎么了呢?你這個當爹的怎么這么不負責任?怎么不送孩子呢?母親很焦躁,嗓音嘶啞。
別急別急,她都那么大了,再說還有同學呢,沒事,一定是貪玩沒趕上車呀!我聯系聯系她,你們別擔心!
我急忙撥打女兒的電話,還是無法接通,再打,還是不通。女兒的同學是誰呢?是秋實,李萌,還是孫明媚呢?怎么沒問問女兒同學的號碼呢?出現了什么情況呢?女兒在九點多的時候接連給自己打了兩遍電話,必是有什么緊急情況啊!能是什么緊急情況呢?這樣想著,感覺嗓子緊巴巴的。去西站看看!急忙下樓,正要啟動車,電話驟響,是女兒的號碼!
爸爸,我才到爺爺奶奶家!女兒的呼吸很急促。
怎么這么晚?我舒了一口氣。
爸爸啊!我和同學秋實不知咋回事,走錯了道,走進了殯儀館里!
啊?西站附近有殯儀館么?
可是我就是把車開進了殯儀館啊!我們嚇壞了!
你看你,你不是說能找到么?
是啊,我是按著導航儀走的,可是,就走到了殯儀館!
我能感覺到電話那端孩子驚魂未定,能聽到電話那邊爺爺奶奶和其他人關切的詢問聲。
爸爸,可嚇人了!女兒的嗓子咕嚕一聲。
沒事,有什么怕的,最后不也是走出來了么?
是啊,好不容易走出來,找到了西站……爸爸呀,等我回去再和你說吧!對了,爸爸,我回去時你去西站接我!
嗯,好的。一定是你走錯了!
哎呀,爸爸,我是按著導航走的。
好了好了,快去和爺爺奶奶吃飯吧!沒事了!
一回到單位,我就上網查地圖,搜了一下高鐵西站,附近沒有什么殯儀館。再進入百度查看相關信息,噢,確實有一家龍峰殯儀館,距離西站700米之遠。女兒必是懵了走錯了吧!
三天后,我去西站接女兒。我留心觀察了一下路況,并不難找啊!沿著西環城路,到花園大街右轉就到了,唯一的變化就是快到花園大街的時候那里修路,堆了一座大土堆,需要繞一下。
女兒和同學秋實的車跟在我的后邊,不到30分鐘就到家了。下車時,我笑問女兒,是不是走慣了國外的路,不會走中國路了?可別忘本啊,你是要回來為祖國做貢獻的。
那才不是呢!女兒一本正經地說,我說的是真的。她轉頭看了一眼同學秋實,秋實忙說,叔叔啊,是真的,可嚇人了!
我笑笑。
哎呀,爸爸,你要聽我們好好講講!女兒一見我不以為然的表情,就抓住我的衣袖把我按在沙發里。有一年沒和女兒在一起了,不管什么話題吧,就陪女兒說說話吧!
我和女兒,秋實,坐在客廳里,聽著她們煞有其事的故事。
二
女兒和秋實是高中同學,也是最要好的姐妹,一聽說女兒回來,秋實就跑到家里來,24小時都黏在一起。女兒去德惠(縣城)看爺爺奶奶,她也欣然陪同。
我的車是奔騰B50,女兒開著,早上9點就從家里出發了,走南環城路,再上西環城路,到西站大約30分鐘。南環城路和西環城路都是新路,路面黝黑平整,交通順暢。這樣的公路在長春市可是并不多見。
秋實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轉過身子幽幽地說:我昨晚做了一宿的夢,夢見了許多與死人有關的東西,半夜嚇醒了!
是嗎?女兒側頭看她一眼,我說你昨晚怎么不好好睡覺呢,又蹬又踹的,半夜還把燈打開了。
是呀,害怕了,所以就打開燈。你睡眠倒好,我推你也不醒!
突然女兒喊道:秋實,天怎么突然這么黑,好像要下雨!
是啊,好奇怪啊,這才幾點啊,大早上的,怎么突然間就黑天了呢?秋實說著話,搖下車窗,歪脖望了望天。
女兒透過風擋玻璃向外看,發現玻璃上已經落了星星點點的雨滴。突然一座高高的土堆橫在前面,路斷了。不過左右各有一條泥濘的土路,究竟該走哪一條呢?
秋實,看看導航!
嗯,往左走!秋實翻出蘋果5s手機,低頭查看導航。
往左對吧?你看導航!
路越來越顛簸了,天也越來越黑,雨大了起來,女兒打開了雨刷器。燈光所及,是一條長長的溝壑,挖出的土堆得很高,旁邊橫七豎八地散放著一個個又粗又長的鐵管。
怎么走?左還是右?
怎么走?右吧!
你行不行啊,大姐?
哎呀,啥時變得不信任朋友了呢?你自己看看吧!秋實把手機拿到女兒眼前。對吧?
右邊一條水泥路,還很平整,兩側的樹木黑郁郁的,魔獸一般俯視著她們,這讓兩個女孩的心里暗生恐懼。走著走著,路兩側出現排排石碑。
什么地方啊!
兩個女孩驚駭地對望一下。女兒握著方向盤的手,有點微微顫。車輛繼續前行。
秋實!你看看導航,對不對?
對啊!就是這樣走啊!
路兩側突現大片花草,黃色的花,白色的花,不似花園里的花那般充滿生機,卻閃爍著詭異的光暈。
這就是我夢里的花,祭祀用的花!秋實的聲音發顫。
真的嗎?女兒的鼻尖滲出汗珠。
這時,一座高大的門樓出現在車前。停車,女兒和秋實仰頭觀看,檐廊雕刻,雄偉莊重。上面有三個大字,只看見后面一個字,宮。兩扇朱紅的大門敞開著,院里黑漆漆,陰森森。
我們的路走錯啦!女兒說。
沒錯啊,導航就是這樣引導的啊!你看!
女兒拿過導航圖仔細看了又看,又抬頭看看,是這個路線啊,而且圖上顯示西站就在門樓后面啊!可是,沒有路了呀!
這時,一個人影走過來,是穿著類似警察裝束的中年人,女兒搖下車窗,雨絲涼涼地打濕了她的長發。這個人胖胖的,臉色青灰,眼神陰鷙。
叔叔,您好!請問這是哪呀?女兒怯怯地望著那人,她和我說那人是警察,應該可以信任的。其實,滿大街都有類似警察裝束的人,有的是警察,有的不是。這人是保安無疑。
這是哪你就別問了,你們想去哪?保安語氣生硬,往車里看了一眼。
我們要去西站坐高鐵去看爺爺奶奶啊!走迷了路……女兒眼神可憐巴巴的,還打了一個噴嚏,她用手一擦,擦出了鼻涕。
你去西站怎么走到這來了呢?保安眼神復雜地注視著女兒,鼻子翕動了一下,語氣變軟,友善地笑了一下。
我們是按導航走的啊!秋實探過頭說。
要是按照導航,你就得進入我的院子里了!
叔叔,那你就讓我們從你院子里過去唄!女兒央求道。
不行啊,孩子,這院子后面確實就是西站。可是,你們進到院子里就糟了!我告訴你們怎么走吧,從左邊繞過去,沿著砂石路一直走,千萬不要離開這條路,也不要停車,不要看兩邊,就能到達西站。
說完,保安站遠,打著手勢,指揮著女兒把車子轉向,女兒說聲謝謝就搖上車窗。秋實回頭看了一下說,那個警察叔叔還在看我們呢!不一會兒,車子就進入一條窄窄的砂石路。女兒不能確定這個保安的話是不是正確,不過感覺他不會騙她,因為她能感覺到他眼里的憐愛。為了得到確認,女兒就給我打電話,連打了三次,可是我當時正在會場。女兒把車暫停,兩個女孩的頭碰在一起,瞪大眼睛察看導航,導航卻提示:路線有誤,請調頭。可是這么窄的路,路兩側都是些廢棄的花圈,紙錢之類,女兒不敢調頭,擔心壓了那些東西沾上晦氣。
那就一直往前……吧!秋實看著女兒的眼睛嚅囁地說。天色黑得如同夜晚一般。車輛小心翼翼地行駛著,兩個女孩子的眼睛緊緊盯著前方。不久,前方出現了點點燈光,女兒加快了車速。
此時,天色漸亮,雨也停了。一處高大建筑隱約可見,樓頂上兩個紅色大字:西站!
兩個人高懸著的心終于安穩下來,停車,女兒擦著臉上的水,不知是淚水,汗水,還是雨水。手還在微微顫抖。臉色蒼白的秋實,眼神也有了亮光!兩個人對視一眼,摟在一起,輕聲啜泣起來。
三
那天早上我剛到單位,姐姐打來電話,說父親在醫院透析室突然休克,醫生用了藥,現在醫院搶救室觀察呢。我當即放下手中的工作,來不及喊司機,心急火燎地下樓,這才發現起霧了。
路上的車輛都打開了雙閃燈,緩慢地開著。手機里有兩聲短信提示音,拿起看看,是氣象臺:霧霾天氣,請注意出行及健康。又是霧霾天氣!看完短信,我還真的感覺胸口有點憋悶,且有一股焦糊的味道刺激著嗓子。可是一想到父親,我就加大了油門,超過了一輛又一輛車,很快到了高速公路的引線上。引線上一輛接一輛的車閃著燈光,排著長隊,停滯在那里。
一輛前面的車開始掉頭。封路了!司機探出頭,笑了一下說。啥時能開?我問。這霧霾天氣,看這樣子,還能開了么?話音未落,那輛車已經駛遠。走102公路么?到德惠至少得3個小時!對了,坐高鐵!這樣想著,我也調轉車頭,進入衛星路,前往西站方向。
霧越來越大,剛下高速公路引線的時候,還能看清楚車輛,交通信號燈,路旁的高大建筑,樹木,行人,現在都看不見了。只能看見霧氣涌動,甚至隱約可見霧氣中懸浮的沸沸揚揚的顆粒。快要撞上前面的車輛了,才看清那一對弱黃的尾燈。頭頂上黑乎乎的巨形物體飄然而過,才確定經過了一座高架橋。
我把頭盡量往前探出,兩眼緊緊盯著前方,可別撞上啊,那就麻煩了!前方的弱黃的燈光止住了,我也急忙剎車。仔細辨認,才隱約看到是十字路口。等待紅燈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大姐,卻是無法接通。再撥,還是無法接通。怎么搞的?醫院里沒有信號么?后面響起喇叭聲,我才看到綠燈亮了。
霧霾越來越嚴重了,霧氣加重,變黑,顆粒物增多,我似乎聽到顆粒物摩擦車輛的聲音。什么都看不見了,除了車燈前方的那一塊區域。這是他媽什么天,中國咋的啦?還要不要人活著?要是女兒能留在國外,就讓她在國外!這樣罵著,俯身小心地駕駛著,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脖子抻得老長,也看不到路標。這是哪里呢?到沒到西環城路?要是到了西環城路可就快了。看一眼手表,已走了兩個多小時了,應該差不多了啊!
前方的路面忽而升高,我確定是上了一座高架橋,這應該就是西環城路了。那么用不上三十分鐘,就應該到西站了。我的心里稍稍松弛了一點。
突然,高大的藍色圍欄擋住了視線,我凝神細看,見上面寫著,修路,請繞行!左邊的路比右邊的路寬些,我斷定應該走左邊。走了有半個小時,借著微弱的燈光,我才看清自己闖進了一個居民小區。他媽的!怎么走到這來了?調頭,忽然覺得似乎不是來時的路。下車,我仔細辨認著。來時的路是柏油路,而現在是方磚鋪的路。我往前走了一段,也沒有找到柏油路,看著漸行漸遠的車燈,我害怕迷失了,就返回,坐在車里努力回憶著這段路線。自己這破奔騰,連個導航都沒有!正在一籌莫展之時,突然想到女兒的話,對呀,手機有導航儀啊!急忙聯網,登陸,輸入高鐵西站。導航突然說話,倒嚇了我一跳,我左右看看,忙把聲音調小。
我按著導航指示的路線,沿著磚路直行,拐彎,駛上柏油路,路面越來越開闊,終于上到正路了。一邊開著車,我一邊看導航,顯示到西站的路線在縮短。心想,這下終于到了!父親現在怎么樣了呢?我一手駕車,一手撥打電話,這次電話通了,大姐卻是不接。大
姐啊,你怎么回事!我氣惱地把電話扔向座位,目視前方。
這是哪里啊?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路兩側緩緩后移的是一塊塊墓碑,走了好久,還是墓碑!我拿起手機看看導航,沒有偏離航線啊!終于看不到墓碑了,似乎進入一個大花園,黃色的花,白色的花在燈光中掠過,讓我想起上個月參加一個朋友母親的葬禮,殯儀館里,靈堂里擺的就是這樣的花!這到底是哪里?我忽然想起女兒的講述,想起她們那驚恐和委屈的目光,不禁渾身發冷,頭皮有點發麻!我摸摸前胸,沒摸到十字架項鏈,這才想起早上匆忙,落在枕頭上了。平時總戴,關鍵時候怎么就不戴呢?會不會有鬼?
那么前面必是女兒所說的高大的門樓了?果真,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山一樣地堵在車前,我仰頭看去,是一座仿古建筑,上面有黑色的大字,卻是無法辨認。按照女兒的說法,應該叫××宮。有宮字么?看不見。莫非真的是殯儀館?我幾乎把臉貼在手機的屏幕上,細細查看導航。導航顯示,自己的車就在航線上,而且距離西站非常近。莫不是導航出了問題?我退出,重新登錄,然后輸入目的地,搜索,顯示路線沒有偏差。那就是說,我要去西站,必須穿過眼前這個門樓。可是導航的指示圖里卻沒有標注這個建筑物。我把車往前湊了湊,才看清楚兩扇大門緊閉,就像偽滿皇宮的大門,朱紅色的,高大而厚重。
這時,我感到車窗有個黑影,一驚,急轉頭去看,一個胖胖的中年保安,眼神復雜地看著車里的我。我搖下窗戶,說了句你好。保安沒回應,還是直勾勾地看著我。請問,這是哪里?我問。他仍是不吭聲,手向上方指了指。我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就是那幾個大字,影影綽綽,看不清楚。請問,我能從你們這里過去去西站么?我指指大門。保安的眼里掠過一絲猶豫。我又指指大門,可以么?保安的鼻子翕動了一下,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很快大門打開。
就在我的車子駛入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女兒的話,不進院,從門樓的左邊繞過去……想到這,我驚出一身冷汗,這讓我想起解夢家的話,在夢里有些地方是絕對不可以進入的,會有很多人,包括死去的親人讓你進去,但你千萬不能進,否則你就倒霉了。現在雖然不是夢里,可是我的本能反應發出了強烈的報警信號!然而,想倒車已是來不及了,大門早已關上。我登時就有一種被人甕中捉鱉的恐懼,我被困在這里了!四下找那個保安,哪還有人影?我拿起手機撥打女兒的號碼,卻提示無法接通。又給自己的司機海濤打電話,也是撥不出去。
我硬著頭皮往里走,路是水泥路面,兩側多了幾盞昏黃的燈,經過一個個高大的建筑,我辨認著路牌和建筑物的標牌。一個建筑物的墻上的標牌寫著:停尸間!我的心猛一收縮,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張張床架上白色單子覆蓋著的尸體,兩只慘白的腳丫垂在外面。自己真的走進了殯儀館!必須趕快離開!我的目光不敢偏離,也不敢使用余光,想象著車子兩側閃爍的鬼火和那些花圈,紙馬,紙人。車子顛簸了一下,一個骨灰盒被車輪碾過,我的心跟著咯噔一下。莫怪莫怪!我心里念叨著。路面開始出現坑坑洼洼,還有積水。導航指示的路線應該沒錯。是不是沿著這個方向就能走出去呢?啥時候能走出去呢?
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一點多了,看來自己走了6個多小時了。怎么還是走不出去呢?我想起傳說中的鬼迷路,就是行者被鬼所迷,走了一夜,還是在原地轉轉。打110報警求助吧!卻是無法接通。110竟然也無法接通!公安機關不是最新推出了短信報警機制了么?我編寫了一條短信:警察同志!我在西站附近,現在誤入殯儀館里出不去了,也找不到路,請求迅速幫助!還好,短信很快就發出去了,我的心中生出一點希望。可是,不能等啊,還得繼續找路啊!重新設置導航,導航上顯示西站就在前方!
前行!我握緊方向盤,緊盯著燈光下的路面,此時的路面已是柏油路了,看來應該是走對了!下了一個坡之后,天色亮了一點,能看見彌漫的白色的霧氣了。前方兩個紅色的大字穿透濃霧映入眼簾:西站!哈哈!終于到了!我喊出了聲。看來這個路線還是正確的,剛才心里還怕得要命呢!看一眼手機,顯示已到達目的地。長長舒了一口氣,伸伸僵直的腰背,抬頭,猛然看見前方出現一個大鐵門,高高的,燈光照射下的鎖鏈,在中間纏繞好幾圈,很粗很長,銹跡斑駁,一把大鎖頭斜插在那里。
完了,他媽的,死路!我頭腦中一下子就蹦出這幾個字,心隨即沉了下去。我把車慢慢移近大門,這才看到鐵門旁邊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個人,就是先前的那個中年保安!此時我能夠看清保安的臉,青灰陰冷。
我搖下車窗,伸出腦袋:嗨!保安大哥啊,前方是西站么?我指指西站兩個大字。保安站在原地,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您能給我開一下大門么?保安的眼神里似乎飄過一縷得意,搖了搖頭。
大哥,請您幫我一下吧,我有急事!我說著遞給他幾張人民幣。他又搖搖頭。
那我怎么辦?大哥!帶著哀求的語氣,我眼巴巴望著保安。他再次搖搖頭,轉身要走。
這時,手機響了,我的心霍地一蹦,急忙接聽。
爸爸,你怎么還沒到德惠呢?女兒的語氣急促。
怎么,你爺爺咋啦?我的心猛地一提。
哦,沒事,爺爺好了,離開醫院了,回家了,怎么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你怎么回事?
感謝上帝,父親沒事就好。我清了清嗓子,就把情況約略和女兒說了。
哎呀,爸爸,你怎么走殯儀館里啦!女兒的聲音驚恐起來。
現在和西站只有一個大門隔著,可是,這個保安說什么也不給我開門。我說著,看了一眼那個保安緩慢
離開的背影。
爸爸,是不是一個胖胖的保安?
是啊!
就是上次給我指路的那個!你把電話給他,爸爸!
電話給他有什么用?可我還是按著女兒的意思,喊住了保安,跑下車把電話遞給他。
我女兒,就是上次你給指路的那個女孩,我說。心想,說了也白說,他怎么會對女兒有印象呢?即使有印象又能怎樣?但還是試試吧!
保安的鼻子翕動了一下,接過電話,聽了一會,又把電話還給我。他的手指觸碰到我的手,冰冷冰冷的。他青灰的臉上泛起善意的微笑,轉身走開。
伴隨著鎖鏈嘩啦嘩啦的響聲,眼前的大門徐徐打開。
四
下了高鐵到德惠的時候,天氣晴朗了,但是陽光似乎還罩著一層薄薄的口罩。街上很多行人戴著口罩,益和大藥房的門前排起了長龍,聽說是在買口罩。
父母家里的人很多,都是些親戚朋友。父親睡著了,大家都悄悄退到客廳里閑談。眼睛紅紅的姐姐告訴我,醫院說爸爸的氣管發炎了,肺部感染了,是導致他休克的主要原因。他原來也沒有這病啊!怎么回事呢?她說時,竟也咳嗽了兩聲。弟弟說,醫院的呼吸科里擠滿了患者。我這時才感覺到嗓子干癢且痛,擰開一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下去。手機突然鈴響,是女兒。女兒關切地問我到德惠沒有。
已經到了。寶貝女兒啊,你和那個保安說了什么?
嘻嘻。我就說,叔叔,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好爸爸。我爸爸也是個好爸爸,他現在要去看他的好爸爸,他的好爸爸正在醫院搶救。好爸爸一定會幫助好爸爸的,對吧!
女兒語氣調皮,略略沙啞。剎那間,一股暖流在我心中緩緩流淌,而后匯集到眼眶,充盈著,似要溢出。
和女兒通話結束,我聚精會神地翻看著父親的病歷,一邊就一些治療問題詢問大姐,老弟。這時,手機又響起。怎么是110?
您好,是您報的警么?
哦哦,是是!我支吾半天才想起自己的短信報警。
您好,我們給您打了幾次電話,都是無法接通。您迷路了對吧?但您短信所說的殯儀館早在去年就搬離那里了。
去年?
是的,您現在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么?
阿文開著車,轉了兩圈了,還是猶豫著是不是進到院子里。院子很大,院門的柱子上并排立著兩塊高高的銅牌,上面是幾個黑色大字,一塊寫的是:時代男科專業醫院,另一塊是:時代男科研究所。院墻內長著一些高大樹木,房前屋后雜草叢生。總體給人的感覺很老舊,似乎是廢棄的被重新利用了。墻壁是明顯粉刷過的,明亮的玻璃上貼著“時代男科”字樣,正門的玻璃門,貼著“歡迎”二字。
把車停在醫院旁邊,他再一次掏出那張廣告紙看:時代男科醫院,省級專業醫院,專治陰莖短小……下面是幾個成功的病例,其中一個說:本市S區某李姓建筑商,雖是身價千萬,卻終日苦惱,走了無數大醫院均無辦法,最后在本院變為新造男人,其長度增長了5厘米,是原來的2倍!這則廣告真是很誘人,但不知是不是真的。畢竟是個手術啊,再說還是那么要害的部位,做壞了不就完蛋了么!還是考慮考慮再說吧!想到這,阿文啟動了車子回單位。
大早上就從家出來,現在早就過了上班時間了。不過這倒沒什么緊張的,他是副主任,除了一把手,誰管他?而一把手去澳洲開學術研討會去了,據說得一個月呢。倒是一想到其他兩個副主任,他就有點打怵。這兩個家伙,一有機會就調笑他。阿文最后悔的就是和他們一起洗澡。
那次參加完單位同事的婚宴,阿文和趙主任搭乘陳主任的車。平時是每個領導一臺奔騰車,自己開,但是停車太費勁,所以一有集體活動,他們就會湊車。車上,陳主任提議去洗洗澡,趙主任說:好啊!他剛要猶豫,陳主任說:咋的,阿文,怕花錢啊!其實阿文不怕花錢,就是不大情愿到浴池洗澡,尤其是有熟人的時候,因為……因為一段時間以來,他總是感覺自己下面那個家伙變小了。擔心別人會注意,別人會把鄙夷的目光從下面移到上面。他多數時間都是在家洗澡,偶爾去浴池,也去離家稍遠的地方。脫衣服的時候,他就會趁人不注意,把縮成球的家伙往外抻抻再轉身往浴區進,走著走著,左右看看,迅速地再抻一下。有時候抻完了
還縮回去,他就把家伙悄悄地弄得半硬。
阿文每次去浴池,目光都是首先盯在別人的家伙上。有的家伙大得嚇人,他就會想起小時候在農村看到的驢。他曾看到一個最大的家伙,那人坐在泡澡池的臺面上,大家伙就像一個慵懶的肥蟲,在兩條腿之間躺臥著;有的也沒什么,似乎和他的差不多;也有不如他的,背后看高大威猛,轉身的時候,小家伙就像蠶蛹,若是按比例計算,他很自豪呢,因為自己的個子還不到170。遇到這種情況時,阿文就會暗暗得意,坦然地泡澡,淋浴,搓澡。然而,這樣的情況少得可憐。
這次和這兩個同事一同去,阿文心里很緊張。這兩個小子,倒不是和他關系不好,就是喜歡扯屁弄景,尋人開心。
進了浴池,服務生發給每人一個衣柜箱的手牌,阿文搶先接過來,他想挑一個離他倆遠的位置。然而糟糕的是,沒有選擇,三個人都相鄰。趙主任和陳主任都脫完了,阿文還在磨磨蹭蹭地脫,一邊脫他一邊想,怪不得這兩個家伙敢笑話我,原來他們的家伙還真不小,至少沒像自己的家伙,縮到里面去了。趙主任說:快點啊,磨蹭啥呢?你倆先進去吧!阿文扭頭說。站姿沒變,仍是后背示人。
終于沒有人了,阿文三下兩下脫完,把家伙抻一抻,再抻一抻,急忙走進浴區。淋浴器的控制把手不大好使,冷熱水不好勾兌,調了半天,也沒調好,不是過熱,就是過冷。服務生,過來一下!阿文大聲喊道。服務生沒喊來,陳主任倒是湊過來,問怎么了。阿文說:開關不好使。可是陳主任的目光卻不在開關上,而是盯在他的家伙上。二人目光對視,陳主任狡黠地笑了一下,轉身離開。阿文這才意識到陳所長笑的是什么!忙低頭看,自己的小家伙真是不爭氣,縮得比平時更小,毛茸茸的那個地方,一點突起物都沒有。
很快,陳主任,趙主任一起一臉壞笑地圍過來。啊呀媽呀,太小了!陳主任說,悲催啊!這么小怎么對得起小你10歲的弟媳啊!趙主任長嘆道:我說呢,每次見弟媳,她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阿文略顯尷尬地回擊說:別看平時小,硬時你也受不了!哈哈,你就吹吧!趙主任笑道。幾個人這么哄鬧著,引來浴區里不少人好奇地張望。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歪著頭看阿文的家伙,又看看自己的,得意地回到他爸爸那里,小聲嘀咕。陳主任,趙主任笑得直不起腰了。
此后,阿文的噩夢開始了,在任何場合,趙主任和陳主任都會拿這個話題取笑他,甚至,他發現,其他同事看他的眼光都多了一層笑意。難道他們也都知道了么?
半年總結會結束,阿文得進到廁所剛要掏家伙撒尿,感覺身后有人,猛回頭見是趙主任和陳主任,他倆正笑嘻嘻地看著他,陳主任的手里還拿著手機——要拍阿文的家伙!廁所門外,響起一陣哄笑聲。
有天在家里,和妻子小燕半裸著躺在床上看電視,妻子小他10歲,率真活潑。倆人瘋鬧起來,突然小燕的手抓向他的襠部,卻抓了個空。別動,小燕說,你的家伙怎么沒有了呢?怎么會呢?阿文看看短褲,果真平平的。伸手進去探摸,原來又縮進去了!在啊!在!阿文說。小燕伸進手,摸了半天,撅著嘴說,怎么變得這么小呢!老婆,別擔心,用時候就大了!阿文猛地壓在小燕身上脫她的短褲,小燕也脫阿文的短褲。一陣癲狂之后,阿文和小燕都躺在床上休息,阿文轉頭看小燕,小燕的臉頰紅暈未褪,似乎意猶未盡。莫非自己的家伙真的小了么?仔細回味一下,剛才雖然享受,似乎真的不如以前酣暢。以前每次結束,小燕都會滿足地依偎在他胸前,像個小乖貓。
從此他和小燕之間的床戲,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這讓阿文格外關注起自己的家伙來。越關注,越發現家伙越來越小。阿文的內心有點害怕,更加自卑。
那天,發現車窗上插著一張廣告紙,他拽出來剛要扔掉,看到了“專治陰莖短小”幾個字。關了車門,看看沒人注意,他看了好幾遍,最后撥通了服務電話。他問了一連串問題,最主要的是,是否安全,能否成功?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而自信的聲音:你放心,我們這里是全省最權威的醫療機構,也是研究機構!
晚上,阿文憂心忡忡,心里不斷思考著這個人生的重大問題。恰巧電視廣告里播出了時代男科醫院的廣告,給男人的家伙抻長,抖擻雄風。廣告詞和畫面聽起來讓人信心滿滿,但還是很擔心。小燕似乎對阿文興趣索然,在書房里和朋友視頻聊天,有說有笑,不知什么時候才上床睡覺的。
吃著小燕豐盛的早餐,偷看著她青春洋溢的身材,阿文想:男人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老婆!又想到單位里整天對他嬉皮笑臉的趙主任和陳主任,阿文的決心就更加堅定了。臨出門前,他照例擁抱了小燕一下,小燕也照例親了他一口,說:老公早點回來!阿文就感到人生很幸福,要是家伙的問題解決了,就是幸福加美滿。
就這樣,他在時代男科醫院轉了兩圈后,還是決心難下,回到了單位。剛一上樓,正好迎面碰到陳主任和幾個同事下樓,一見到阿文,陳主任的臉上立時顯出惡搞的表情,伸出小手指,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指尖比劃了一下。阿文明白,陳主任的意思,是他的家伙也就指尖那么大。其他同事似笑非笑。但是陳主任還不至于把領導間的玩笑散布到群眾之中吧!阿文想著,進了自己辦公室的門。
這一天的工作很不順心,一個上訪戶盯住了他,和他沒完沒了地糾纏,最后趙主任幫他解了圍。下班往樓下走的時候,阿文說:謝謝趙哥!趙主任說:咱們是哥們,不用謝!有困難找哥們嘛!忽然,趙主任停下腳步,眼里閃爍著邪惡的亮光,接著說:如果兄弟的家里,比如弟媳……需要大哥幫個什么忙,也別客氣!說完,哈哈大笑著走了!阿文回擊說:這個不需要,如果你需要,哥們我必全力而為!話回擊得很有力度,內心卻覺得很虛。
下樓的時候,他就覺得腿有點發軟,透過大樓的玻璃窗,他看到外邊的天灰蒙蒙的,似要下雨。來到樓下,單位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臺車了。上車,啟動,緩
緩駛入下班的車流。看著稀稀疏疏的雨滴打在風擋玻璃上,他想,在這個城市,自己大小也算個官,在群眾面前甚至是下屬面前很是體面,可是,誰又知道他內心的難言之隱呢?想到這,向左轉彎,他決定再去時代男科醫院。廣告上說,晚上營業到九點。這個時間真是最佳時間,患者少,遇到熟人的概率就低。但是如果真的遇到熟人怎么辦呢?那就說來看病人吧!
總服務臺站立著兩個年輕的女護士,熱情地詢問他想看什么病,他突然語塞。怎么說呢?他的臉有點紅。在這兩個女護士面前,他覺得自己在慢慢縮小,就像自己的那個家伙。好在女護士的提問解除了他的尷尬。是不是看男科啊?那就隨我來吧!護士小姐走在前面說道。阿文訕訕地跟在后面,在一扇大門前止步。門牌上寫的是:男科專家。護士推開門,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之后輕盈地轉身離開。
還沒等他挪步,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大夫迎出來。進來吧!他說。老大夫很是熱情,仔細詢問了病情,又親自看了看阿文的小家伙。必須做拉長手術,中醫叫縮陽,將來可能……阿文越聽越害怕,冷汗直冒。確保安全無后遺癥嗎?他再次問。這時,一位男醫生走了進來,聞言說道:這可是省醫院退休的資深教授,一輩子就研究這個的!手術多長時間?也就半個小時。不用住院,隨治隨走。幾天能愈合?得十多天吧!一周之后你來拆線,就好得差不多了。好了之后,真的變長了么?一定的啊!要不做手術干什么!
那就做吧!他下定了決心。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不想讓小燕知道,他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那么這十多天怎么辦?去哪住?小燕有個習慣,就是睡前必須摸一下他的家伙才行。所以在家是住不了的。十多天之后回到家,當小燕的手觸到褲衩里,驚叫著,興奮著,那該多好!就說出差了吧!想好了,阿文就給小燕打了電話。小燕疑惑地問他怎么這么突然,他說:是緊急任務,去北京接訪,得十多天呢!回來給你買禮物。他補充道。電話那頭這才傳出愉快的聲調。
男醫生帶著阿文交醫療費,交了6000多元。多虧自己有私房錢啊!只是價格不菲,不過貴不貴已經不重要了。之后簽手術同意書。不過手術同意書寫得很嚇人,后果很嚴重,而且責任自負。他的筆停在半空,望著男醫生。手術同意書都是這樣寫的,就連個闌尾炎手術,也是這樣告訴你的。沒事兒,沒啥問題。男醫生輕松地說道。眼前閃過一個個人影,陳主任,趙主任,小燕……他猛然揮筆,簽上名字,筆尖劃破了紙。他選擇的是全麻,他連打針都怕,就別說手術了。
醒來的時候,下體又麻又脹,掀開被單,看到自己的家伙被紗布纏得嚴嚴的,腫大得像個水蘿卜。好在沒感覺怎么疼痛。
手術很成功!老大夫樂呵呵地說。兩個女護士正在收拾器械,幾乎同時抬頭瞥了他一眼,眼神有點復雜,之后就轉身出去了。你最好住兩天院,這樣能好得快些!老大夫說。阿文正好尋思著去哪住呢,就在醫院住再好不過了。他問:可以多住幾天么?可以啊,你愿意住到傷好了都行。
住院的病人不多,條件不錯,單間,室內有衛生間。家伙在一天天消腫,麻痛感越來越輕微,眼看著一周很快到了,阿文心里喜滋滋的。他想象著趙主任,陳主任,小燕無比驚訝的表情,笑出了聲。
這時,老大夫和男醫生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女護士,推著治療車。拆線!他望向阿文那里。可是,女護士……老大夫呵呵笑著說:在醫生和護士面前,沒有男人女人,只有患者。他把褲頭褪到下面,閉上眼睛,感覺到護士解開藥布之后停頓了一下,幾個人的目光圍攏來,盯視著他那里,他甚至能感覺到他們幾人間的眼神交流。只聽老大夫咳了一聲說,沒事,消毒吧。之后就感覺涼絲絲的液體涂在上面,自己的家伙一下子輕松了,阿文的心加速了跳動。可以啦,傷口愈合得很快,不過要再休息幾天,老大夫說。
睜開眼,屋內只有老大夫了,阿文低頭查看自己經過改造的家伙……咦,好像沒長啊?老大夫還是輕松地說:還沒徹底好,再等幾天吧!放心吧!老大夫走了之后,阿文又看了看,似乎還是原樣。再等幾天就能長么?也許吧!得聽老大夫的啊!他是省里資深的專家啊!這樣想著,阿文的心情又好起來。中間小燕來過幾次電話,通話結束時,就會壓低聲音,嗲嗲地說:我都想你了……他知道小燕想的含義。也就四五天吧,很快就回去了老婆!我會給你驚喜的!阿文的最后一句,也壓低了聲音,壞壞地說道。
過了今天盼明天,阿文每天頻繁地看兩樣東西,一樣是自己的家伙,看看長沒長;一樣是病房里的掛歷。不過,看家伙的頻率要高于翻看掛歷的次數很多倍。日子一天天接近,可是家伙還沒見長長。
阿文突然間想起網上看到的一個案例,一個人也是做的陰莖拉長手術,結果不僅沒長,反而短了。后來打起了官司,雖然勝訴,可是老婆離他而去,還成為一大笑柄。
想到這,阿文一臉嚴肅地去找老大夫。老大夫見狀,就問怎么了。怎么了?阿文的聲調有點走音,怎么了?我做的是拉長手術,那么現在你看看,長了嗎?阿文拉開了短褲的拉鏈。老大夫往里瞅了一眼說:兄弟,別急別急,你相信我的手術,一定是比原來長了的。可是,你看看吧,長了么?阿文從拉鏈里掏出家伙給老大夫看。的確比原來長了啊,真的啊!那個男醫生不知啥時進屋來了,幫腔說道:比來的時候長了啊!你自己有沒有原來的尺寸?比較一下不就知道了嘛!阿文真后悔手術前沒自己測量一下,他當時真想找把尺子量量,但沒好意思。不過老大夫和男醫生這么一說,低頭仔細端詳,自己的家伙的確長了些。不可能一下子長很多,如果還想長,就還得再做一次拉長手術,不過得半年后。老大夫拍拍阿文的肩膀。阿文半信半疑地回到房間,關上門,掏出家伙左看右看,一會兒覺得長了,一會兒又覺得根本就沒長。還好沒縮進去。可是,沒縮進去就說明長了么?這是自己的目標么?
出院那天,阿文對老大夫鄭重地說:如果手術失
敗,我會回來找你們醫院。老大夫和藹地說:放心吧,如果你真覺得不滿意,就再做一次!再做一次?說得輕松!阿文心里暗罵著駕車離開。馬路上仍然滿是人流車流,喇叭聲此起彼伏。等紅燈的時候,阿文看四下沒車,就拉開褲鏈往里看了一眼,似乎明顯小了很多。這令他心里十分煩躁。這半個月,真怕白遭罪啊!不再畏懼在趙主任、陳主任面前亮家伙,也不再帶著自卑的心情洗澡,還有讓小燕更加快活……現在看來,這極有可能是美麗的盼望罷了!越想越惱,越惱越想。
抬頭時已到了自己家的小區門口了。阿文不知如何面對滿懷期待的小燕,一邊上樓,一邊理順著自己的思路……突然,他想起答應給小燕買禮物的事!這么晚去哪買呢?算了吧!編個借口吧!開了門,小燕沒在家,他心里陡地升起了一股輕松感。他軟軟地仰躺在香噴噴的床上,想著小燕一定又灑香水了。小燕喜歡香水,總是在她最開心的時候,在屋子里噴灑香水。此次必是表達她喜悅的心情吧!可是……唉!
此時,阿文頭腦中很亂,褪下褲頭,再次端詳家伙,他出了一身汗,家伙竟然縮進去了,像個小球!操他媽的,完了!他氣惱地提上褲頭,想著是不是該去找醫院理論,討說法,或者找新聞媒體,或者到法院起訴。醫院不管怎么辦?找衛生局!媒體……找報社還是電視臺呢?那個女同學還在不在電視臺當主持人了?不行,不能找她,多丟人!法院吧?開庭的時候,會不會法庭內外都是好事者,如同看耍猴?還有,要是陳主任和趙主任獲悉此事,說不定會怎么揶揄自己呢!他兩眼直直地盯著屋頂看,想著看著,看著想著就睡著了。
迷糊中他感覺到有人親他的臉,手摸著他的胸脯,肚子……他一激靈睜開眼睛,是小燕!而此時,被子掀在旁邊,他完全晾曬在床上,渾身上下只有褲頭。
老公,你回來怎么不給我打電話呢?你好壞啊!小燕嬌嗔地說著,嘴移到他的嘴上,手同時摸了下去,觸到了他的家伙。阿文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可是這樣的心情卻無法遏制生理的反應,也許是憋了太久了吧,他的家伙砰地硬了起來!小燕滑膩的手一把握住,驚喜地叫喊道:老公,你的家伙好像大了許多噢!真的嗎?阿文急忙看去,自己的家伙高昂著頭,又粗又大,還有點輕微的漲疼感!好像有點大了?阿文把腦袋湊過去,仔細端詳著……老公,你怎么出了一趟門,回來家伙就變大了呢?真大了嗎?阿文的目光還在觀察著。真的大了啊!小燕把手再次握住阿文的家伙說,以前我的手是這樣,現在我的手是這樣!阿文看看,果真,小燕從根上握住之后,還有余地,之前,沒有余地。
阿文一下子興奮起來,頭腦中迅速閃過一個感嘆:現代的醫療技術真他媽的棒!他猛地翻身,跨在小燕身上……
驚喜有時會在失望的谷底飄然而至。阿文就是如此,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新造的男人了。不光小燕在他身下,世界都在他面前縮小了,縮成一個球,就像他之前的家伙。
(本輯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