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超
我是個懶人,雖寫過無數總結,但對整個工作歷程、成長經歷進行完整回顧卻還沒有過。想著參加工作都已24年了,不免心生感慨。
初登教壇
我于1988年在河北省高陽師范學校畢業,這是當年三級師范制度的最后一屆。中等專業師范學校招的都是初中生,所以我畢業那年剛滿18歲。因為學習成績很好,又在學生會任學習部長兩年,我順利留校,在學校辦公室工作。兩年后,學校有一位心理老師調走,一位政治老師退休,教務主任找我談話,問我是否愿意教課,愿意教哪一科。說實話,我不喜歡政治課,太說教,但心理課又太專業了,想著什么腦干、溝回、元認知,覺得還是政治課好上一些,于是對主任說,“我教政治課吧”。就這樣我成為師范學校的一名政治課教師,后來我在河北大學政教系拿到了本科文憑。
現在我做教師培訓工作,講到教學策略時,經常提到一段話,相信大家都很熟悉:“對于我聽過的東西,我會忘記;對于我聽過和看過的東西,我會記得一點;對于我聽過、看過并問過問題或與人討論過的東西,我會開始理解;對于我聽過、看過、討論和做過的東西,我會從中獲得知識和技能;對于我教過另外一個人的東西,我會掌握。”對這句話,我深有感觸,因為我就是在教學生的過程中,把自己教會了的。
當我從即將退休的老教師手里接過《哲學常識》的時候,當我站在師范學校講臺上的時候,我心里很清楚,拿著教科書不證明你就能當老師,站在講臺上不代表你比學生強。而今在培訓的時候我經常講,一個合格教師的知識結構應該包含三部分,即學科知識、條件性知識、實踐知識,但我當時都沒有。師范政治課程很龐雜,包含哲學常識、經濟常識、政治常識、師德修養,對著這些似懂非懂的教本,我壓力巨大,但不服輸的性格讓我雖感壓力卻并不懼怕。
那時還沒有電腦,不像現在“知之為知之,不知百度知”,查起資料來很方便。于是我每天泡在圖書館、閱覽室,或跟著其他政治老師聽課。師范當時是四軌制的,老師一節課講四遍,我就跟著聽四遍。人家說,下節課是重復的,你不用去了,但我仍然跟著。因為我發現,同樣的內容給不同的班級上,效果是很不同的,這讓我感覺很有意思。
因為自知水平比學生強不了多少,雖然手里拿著教參,但比學生也深刻不到哪去,所以我上課從來不敢“一張嘴掌天下”。為了少露怯,我一般講得很少,很多時候是靠學生撐著度過,什么“五分鐘時事”“今天我來講”,或分組討論、小組競賽什么的,各種能把學生調動起來的招數,我都用。這期間,我發現每個班都有那么幾個學生,聰明無比,每次討論時都能理論聯系實際,講得頭頭是道。說實話,有些我備課時候還感到迷糊的東西,就是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當中明白了的。
有人會說,你這不是糊弄學生嗎?我承認是有點,因為當時我的確做不到不被學生問住。但就是這種糊弄學生的課,卻得到了學生的認可。一年下來,到了評議教師的時候,我出乎意料地名列前茅。教務主任說,學生都特別喜歡你的課,說在你的課上沒睡覺的。我知道,什么樣的學生在我這都有發言權,都有因意見不同而跟別人打嘴架的權力,這是他們自己的課堂。
這時候,我開始在河北大學進修哲學。因工作所迫,我如饑似渴地學習,對于別人認為枯燥的馬哲史、西哲史、政治學、宗教學等課,我學得津津有味,因為有需要,學習是如此的快樂。
通過為了拿文憑的學習、讀書、聽課,我進步很快,早就不是那個僅憑膽量就能登上師范講臺的留校生了,我的學科知識體系逐漸建構了起來。有趣的是,在如饑似渴學習的這幾年,我的教學風格也逐漸形成了,無論自己對這點知識有什么樣的理解,我都習慣了聽學生談他們自己的想法。政治知識很多時候并不難理解,難的是把理論跟現實生活聯系起來。我這樣做,實際是無形中讓他們覺得政治課并不枯燥,就是在解決身邊的問題。
很多學生在學校的座談會上,表達著對我的課堂的喜歡。“我以前最討厭政治課,覺得說教味太濃。但楊老師的課不說教,不拔高。我們愿意和她一起分析這個社會,愛這個社會。”
“政治常識課上,講到《一國兩制》,她和我們一起唱聞一多先生的《七子之歌》,很多學生都哭了。”
“她上政治課,吸引我們的不僅僅是深入淺出的充滿激情的講解,還有她手里那張報紙,那張報紙是我們這些學生了解社會的一個重要渠道,是她讓我們知道了我們的責任。她特愛說的一句話是‘欲知明日之社會,且看今日之校園。”
我在師范教書一直到2004年,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很多畢業多年的學生見面后,仍然津津樂道我的課堂:“老師,你還記得,你在課堂上曾經說過什么什么嗎?”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如果說我的教學生涯是順利的,或者說我做教師是成功的,原因只有一個:我誤打誤撞到了一個最核心的教學理念,即課堂是學生的,學習要靠學生的積極參與來最終實現。
今天我做教師培訓工作,經常跟老師們談起一個理念,要在課堂上學會“示弱”“示無”,學會裝傻充愣,不要把自己當做知識的化身,不要讓自己凌駕于學生之上。課堂上需要的是學生的成就感、成功感,而不是教師自己頭頭是道的成功感,跟學生比,自己強點又有什么可驕傲的?有的老師喜歡跟學生較勁,呈口舌之快,學生越是不會,他講得越利索,學生的笨拙和他的機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長此以往,學生在不斷的品嘗挫敗中會慢慢失去對你這一學科的興趣,你嘴皮子再利索、知識再淵博,在課堂上唱獨角戲,又有什么意義?我們的目的不是展示自己,而是扶持學生成長。
當然,我最初并不是因為悟到了這一點,是因為“真弱”“真無”,才不得不把課堂還給了學生。不過我還是慶幸,我雖無知卻不專斷。
師者之師
2004年,因為工作需要,我調到了保定市教師進修學校,工作性質發生了變化。這里沒有全日制學生,主要做教師培訓工作。我從一個有經驗的師范學校政治課教師,轉而成了培訓隊伍的新兵。至今我仍很清楚地記得,我剛到進修學校參加第一次聽評課活動的經歷。那天我們到小學聽了兩節語文課,而后人家很誠懇地邀請我校教師評課。身邊的年輕教師小我近十歲,一開口就“知識技能、過程方法、情感態度價值觀”,一套一套的,講得非常溜。我雖然能聽出這課的一些門道來,但如何結合新課程理念評課,引導教師看課卻是一竅不通。我滿腦子的“辯證法、形而上學、唯物、唯心”一點派不上用場,這是兩套完全不同的語言體系,我又有了剛上班時的感覺。
不能被人看不起,盡快完成角色轉換。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我開始大量地讀書。我是教政治的,懂得量變到了一定程度才會有質變。大量的新課程書籍,有的我一看就懂,有的我是囫圇吞棗。另一方面,我利用一切機會,走進中小學課堂,在不斷的聽課、評課、研討的過程中,我對中小學課堂教學、教師素質、教師文化等有了一些雖不深刻但卻是我自己的認識。
保定市教師進修學校承擔著市區3000多名小學教師的繼續教育任務,全市市級骨干教師培訓任務,還有全市小學校長、主任的培訓任務。面對不同的培訓對象,我不斷調整備課,生成新的專題。為提高培訓效果,在每次培訓工作開始前,我都通過訪談、問卷等方式到市區、鄉村小學進行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對小學教育中存在的問題和廣大教師面臨的困惑了然于胸。
這些工作幫助我積累了寶貴的素材。講解某個理論的時候,我一般都能結合自己聽過的課例。這種講課方式深受一線教師、校長的歡迎,很多教師反映,這樣的培訓解渴管用。
實踐出真知,不斷的課堂打磨讓我對培訓逐漸摸出了門道,它不但需要教師對課堂、教師、教學有深刻的認識,還要了解成人學習的特點,掌握成人學習的心理。“互為良師益友,共建和諧課堂”,這是貼在墻上的口號,更是印在我心里的警言,每個來培訓的教師,都不可能是一張等你填寫的白紙,他們都是有閱歷的、有經驗的、有自己教學風格的,都是不可多得的培訓資源。認識到這一點后,我開始摸索參與式培訓之路。
把學員從被動的聽中解放出來,把學員自身的資源挖掘出來,把學員原有的經驗與我的想法對接上。這樣想著,我開始在課堂中進行一次又一次的嘗試。“我的教學故事”“我來設計”“學科沙龍”“今天我主持”等都是我們現在運用得很成熟的培訓方法。在這些活動中,我先導出學員對一些問題的真實看法,然后據此進行利弊剖析,杜絕了培訓的隔靴搔癢。
由于在培訓工作中的突出表現,很多學校的領導在聽過我的課后發出邀請,這讓我在保定市區及周邊很多個縣市留下了培訓的足跡,并先后有五個縣的教師進修學校聘請我為兼職教師。另外我還參加了一些宣講活動和講座等。
隨著國家對教師培訓的愈加重視,教師培訓機會明顯增加。這于一線教師是好事,于培訓者卻是挑戰。北京教育學院季平老師曾說,做培訓最怕碰見熟人,因為我知識更新的速度趕不上我們見面的速度。對這句話,我真是感同身受。
今年暑假我到某個鄉校培訓,剛走進教室,就有好幾個女教師走過來圍住了我。
“楊老師,你的課我聽過4次了。”“啊?”我有些緊張了。她接著說,“不過每次都有新意,每次都震撼。尤其你講教師職業道德那次,我從未想過那貼在墻上我一眼都不看的東西會讓我落淚。”
“楊老師,你還記得嗎?你曾經講過一個案例,說一個學生叫了老師一聲‘大胖子,因為班主任沒有處理好而導致了學生自殺。那天我們班學生給我起外號,我剛想發火,想起楊老師的話,控制住了,跟學生開了兩句玩笑走過去了。嘿,您知道嗎?那倆孩子以后跟我特親。”
“我最欣賞的是您的課堂的積極向上,認真分析教育現狀及教師生存現狀,但不發牢騷不媚俗,不像某些培訓老師為了讓人們愛聽就罵黨罵娘。”
每當這種時候,或者我的課堂上響起老師們熱烈的掌聲的時候,我是幸福的也是有壓力的。我想,要不斷超越自己,讓每一個再次聽我課的教師感受我的新思想,感受我的變化。
我在師范任教的時候,有一位我特別尊敬的老師調入了大學任教,她曾經給我講過一件事。她調入大學后,學生非常喜歡她的課,但有些教師不服氣地說:“哼,學生懂什么,她不過是口才好罷了。”這件事情深深地刺痛了她。當然,她后來發表文章無數、出了好幾本教育專著、比同齡人更早晉升教授,都否定了人家的評價。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當時就下決心,不能做個只有口才的人。
現在,我主持的多個課題均已結題,也有多篇論文發表于《中小學教師培訓》《人民教育》等各級刊物。
教育之悟
社會永遠不缺乏發牢騷的人,也永遠不會虧待真正做實事的人。作為一個政治課教師,我習慣于思考人生意義問題。我經常問自己,我生存的意義是什么?一句話,為社會樹正氣,積累正能量,做一個有益于社會的人。培訓中,我經常向老師們宣揚一個觀點,選擇了教師就選擇了高尚,教師在任何社會、任何年代都不會等同于一般職業。我發現老師們是很容易理解這樣的話的。當你用心去布道的時候,人們會感動會受激勵,只不過我感覺人們太吝嗇講這樣的話語,好像這樣就是唱高調,假大空,再加上有些領導做這種宣傳的時候,沒有心的參與,好像行政命令一般,你就是應該高尚就是應該奉獻。這不但不讓人信服,反而讓人反感。
愛一行才能鉆一行,對教育事業的愛和責任意識讓我在工作中不計得失,不懈鉆研。十幾年的教學生涯使我已經習慣了快節奏地工作,忙碌地生活,始終以滿腔熱忱投入工作,為人師表,率先垂范。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我愿意繼續無怨無悔,耕耘于教師教育這塊土地。
(作者單位:河北保定市教師進修學校河北保定 130600)
責任編輯 余志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