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旬娜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 北京 100024)
認知語言學視角下魯迅小說《藥》的隱喻分析
蘇旬娜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 北京 100024)
隱喻研究是近年來學者們廣泛關注的焦點,涉及的領域涵蓋了哲學、語言學、邏輯學、心理學、認知科學等領域。關于魯迅短篇小說《藥》的主題揭示,大多數(shù)研究者集中于以情節(jié)、人物形象、場面為出發(fā)點,從文學角度進行分析評介。從語言學角度分析《藥》主題思想的文章非常少。因此,利用隱喻認知理論,對《藥》中的“人血饅頭”的隱喻及其生成機制的分析是一種嘗試。
認知語言學;藥;人血饅頭;隱喻
人類通過隱喻認識世界,Lakoff和Johnson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1980)一書中,明確地指出了隱喻的重要性。修辭學上的隱喻是一種修辭手段,指直接將本體等同于喻體以描寫或說明本體的比喻類型;而認知語言學中的隱喻是一種認知活動,是作為認知主體的人類通過推理,將一個概念域通過映射域映射到另一個概念域上使后者獲得隱喻義。
基于中國知網(wǎng)(CNKI)這一平臺,我們以“隱喻”和“藥”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結果顯示從隱喻角度分析魯迅小說《藥》的文章非常少,共有4篇文章。
其中,從修辭學角度分析《藥》中隱喻表達的文章有3篇。張舟子、翟東明(2003)通過對“康大叔”、“人血饅頭”、“墳”這幾個隱喻的重新分析,指出隱喻是魯迅小說《藥》的主要敘事手段。申艷霞(2008)將《藥》中的“血”視為身體的隱喻,“血”的社會意義覆蓋了它的自然意義,從自然的血引申為能為落后社會注入生機的微弱力量。任葆華(2009)指出,魯迅先生在文中使患有 “癆病”華小栓的身體作為其隱喻藝術思維的樞紐,展開一系列圍繞“藥”的情節(jié)描寫,這背后隱藏著他對一種理想政治秩序的呼吁。
從認知語言學角度分析《藥》的隱喻英文翻譯策略的文章有1篇。汪珍等(2010)以框架理論為基礎,對魯迅小說《狂人日記》和《藥》中的隱喻英譯策略進行實例探討。作者指出,在魯迅小說《狂人日記》和《藥》的楊憲益、戴乃迭譯本和萊爾譯本中,對文化框架相同的文本所采取對等轉換隱喻翻譯策略;在框架相異時采取移植和增補的隱喻翻譯策略。
本文將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用隱喻認知理論重新分析小說《藥》。根據(jù)文本內容,我們發(fā)現(xiàn)文章圍繞“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展開情節(jié)的描述,而魯迅先生要表達的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的有效方式”這一深層思想。魯迅先生所要表達的觀點到文章內容的呈現(xiàn),就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的有效方式”到“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這種思維的轉換,這一過程經(jīng)歷了兩次概念隱喻。本文的研究目的就是分析《藥》的主題思想是如何通過概念隱喻表現(xiàn)出來的。
《藥》共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華老栓買藥,第二部分是華小栓吃藥,第三部分是茶館里的議論,第四部分是兩位母親上墳。“藥”是串聯(lián)這四部分的線索,在文中“人血饅頭”就是“藥”的具體呈現(xiàn)形式。與“人血饅頭”有直接關系的兩人是患有癆病的華小栓和提供血源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青年夏瑜。
華小栓是舊中國蒙昧無知的底層青年代表,他身患肺癆,而更深層的疾病卻是精神的麻木冷漠;夏瑜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的青年代表,受民主自由思想的洗禮,希望靠個人能力打破舊社會的專制,為廣大人民爭取民主與自由。然而,蘸有革命戰(zhàn)士夏瑜鮮血的饅頭,成為患有肺癆的華小栓的救命藥;革命者的死成為患有疾病者生的希望。
文章圍繞“人血饅頭是治愈肺癆的良藥”展開敘述的。作為普通大眾的底層代表,華老栓夫婦堅信人血饅頭可以醫(yī)治肺癆。他們滿懷希望,用開茶館賺來的辛苦錢,向劊子手康大叔購買能夠治愈小栓肺病的“人血饅頭”。但是,“人血饅頭”不能治愈華小栓的病,華小栓最終還是死了。因此,“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成為文章表面?zhèn)鬟_出來的意思。
夏瑜作為腐朽社會覺醒者中的精英,影射的是清末革命家秋瑾女士(“夏”、“秋”和“瑜”、“瑾”分別相對,《說文解字》卷一【玉部】瑾瑜,美玉也)。在文中,夏瑜救國救民的義舉成為茶館人口中“瘋了”的談資,民眾對他的思想行為不解甚至是嘲諷,并認為夏瑜被“告發(fā)”、被“結果”是罪有應得;夏瑜想去拯救的對象卻成了讓他殞命的看客和幫兇。
從夏瑜的身份看,他是早期資產(chǎn)階級革命黨的代表,希望通過自身的革命斗爭打破舊的社會秩序,“資產(chǎn)階級革命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這一信念指引著他的革命行為。夏瑜革命斗爭的失敗暗含了“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也就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的有效工具”這一深層意思。
“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有效方式”這一思想通過“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實現(xiàn)隱喻表達;而“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又通過“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這一簡單的隱喻表達得以實現(xiàn)。也就是說,“人血饅頭”是經(jīng)歷兩次隱喻后反映在文本中的表達式。因此,要揭示出魯迅先生在文本中所要表達的思想,就要從“人血饅頭”的隱喻開始分析。在第三部分中,我們將對從文本中提煉出來的隱喻及其生成機制作進一步的分析。
當代認知語言學中,L&J(1980)指出,隱喻的本質是通過另一類事物來理解和經(jīng)歷某一類事物;其中始源域是用于理解目標的基礎和參照物,目的域是述說的對象。隨著認知語言學研究的深入,學者們進一步發(fā)現(xiàn),隱喻不僅包括利用具體事物的認知模式來認識和構造對其他事物的認知模式,而且還包括整個認知模式結構、內部關系的轉移,這種轉移是源模式向目標模式結構的映射。
隱喻的基礎是始源域與目標域之間存在相似關系。認知主體通過推理將目標域映射到源域上;而目標域和源域涉及表達兩種不同的思想,它們共存產(chǎn)生的矛盾,在相似關系的基礎上碰撞融合,從而獲得隱喻義。
(一)第一次隱喻的生成機制分析
從“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的有效方式”表達到“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表達的生成過程分析。
1.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的有效方式。
2.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

對于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來說,革命是改變舊中國現(xiàn)狀最有效的方式。像夏瑜這樣的一批革命黨人希望通過武裝斗爭這一方式,打破落后的國家機器,啟發(fā)民智,實現(xiàn)自由民主。舊中國的社會是病態(tài)的,改變這一社會現(xiàn)實就需要一副強有力的藥,這樣才能見效快、力度大。
采取“有效方式”或服用“良藥”都會對事物的性質產(chǎn)生積極影響,使其產(chǎn)生或大或小的改變;“良藥”是對“有效方式”的隱喻表達。在文本中,夏瑜被殺的結果預示著資產(chǎn)階級革命改變社會這一方式的失敗,也就意味著“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的有效方式”,進一步間接的表達為“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
(二)第二次隱喻的生成機制分析
從“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表達到“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表達的生成過程分析。
3.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
4.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

“資產(chǎn)階級革命”是暴力推翻封建專制統(tǒng)治的手段之一。“革命”必定要通過流血犧牲來實現(xiàn),才能摧毀舊有的腐朽社會,建立新型進步的社會。因此,革命也就具有醫(yī)治社會頑疾的功效,是治愈社會疾病的良藥。從夏瑜為代表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斗爭的失敗看來,“革命”沒有起到治愈社會的作用,因此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社會的良藥。
在文本中,“人血饅頭”作為一種藥引出現(xiàn)。舊社會迷信的說法認為人血可以醫(yī)治肺癆,劊子手借此將蘸有人血的饅頭作為藥物出售。“人血饅頭”具有了“藥”的功效,成為革除病源、治愈病患的良藥。實際上,人血饅頭可以治肺癆是沒有任何科學依據(jù)的,因而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
“人血饅頭”和“資產(chǎn)階級革命”這兩個概念相似地不能起到對病和社會的治愈作用。因此,作者想表達“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這一含義,借助“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間接的表達出來了。
(三)“人血饅頭”對文本主旨的揭示
通過對兩次相似關系的隱喻分析,我們知道明白了作者是如何將文章主題間接地表達了出來。因此,想要理解文本的中心思想,我們就要通過與隱喻生成相反的方向來推導。文章表面上是在說“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實質上是在傳達“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推翻舊社會的有效方式”這一思想,而“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治愈腐朽社會的良藥”是表層含義與深層思想之間的過渡。
本文試圖使用認知語言學中概念隱喻的相關理論,來分析《藥》中主題思想的隱喻及其生成機制。分析表明,《藥》的主題思想是通過兩次隱喻表達最終得以實現(xiàn)。
本文的不足在于只從概念隱喻出發(fā),對“人血饅頭不是治愈肺癆的良藥”這一隱喻表達進行分析;文中其它隱喻表達諸如身體隱喻中的“紅眼睛阿義”等,語音隱喻中的“夏瑜”與“秋瑾”、“華小栓”與“夏瑜”等的分析沒有涉及。而且,語言理論運用不足,解釋不夠全面充分。筆者希望在以后的進一步研究中,能夠彌補這些不足之處。
[1] Lakoff,G.& M,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 [M]. Chicago and Li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魯迅.吶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3]任葆華.身體的隱喻——重讀魯迅的小說《藥》[J].名作欣賞,2009(05).
[4]申霞艷.血的隱喻——從《藥》到《許三觀賣血記》[J].文藝爭鳴,2009(08).
[5]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6]汪珍,楊思慧,胡東平.框架理論視角下魯迅小說中隱喻的英譯策略——以《狂人日記》和《藥》為例[J]. 湖南農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01).
[7]翟東明.隱喻:《藥》的敘事密碼張舟子[J].三門峽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03(02).
Analysis of metaphor in Lu Xun's novel "the medicin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Su Xun-na
(The Chinese College of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24, China)
The study of metaphor is the focus of attention of scholars in recent years, relates to the field of philosophy, linguistics, logic, psychology, cognitive science. About the theme of Lu Xun’s short story "medicine", most researchers focus on the plot, characters, scenes as the starting point, carries on the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ture review. From the linguistic point of view, is very little". Therefore, using the cognitive theory of metaphor, to analyze the metaphor in "medicine" and its formation mechanism is a try.
cognitive linguistics; medicine; human blood Steamed buns; metaphor
I207.4
A
1000-9795(2014)06-0125-02
[責任編輯:董 維]
2014-03-10
蘇旬娜(1988-),女,山東日照人,從事漢語言文字學現(xiàn)代漢語方向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