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智生
我國協商民主開端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三三制”,歷經70余年,至今已形成民主政治的一種重要形式。中共十八大報告指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我國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這是我們黨首次將協商民主寫進黨的報告里,是對協商民主在推進國家政治文明中重要地位的充分肯定。這一形式不是像有些人片面理解的僅為一種表面形式,缺乏實質內容,而是一種適合我國民主政治發展實際、具有實實在在實質內容的人民民主形式,具有自身的優越性。
民主協商的渠道是一個國家民主程度的重要體現。渠道狹窄,必然影響民主協商的范圍和質量;渠道寬廣,就會為民主協商開辟廣闊天地。一段時期內,人們較為普遍地把我國的協商民主僅限于人民政協的一種工作方式,或僅理解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其實不然,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協商民主的渠道最基本的有三條,即:“國家政權機關”、“政協組織”、“黨派團體”。中共十八大報告明確指出:“要完善協商民主制度和工作機制,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通過國家政權機關、政協組織、黨派團體等渠道,就經濟社會發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廣泛協商,廣納群言、廣集民智,增進共識、增強合力。”這說明,我國協商民主的渠道不僅是人民政協這一條渠道,還有其他渠道。
“國家政權機關”渠道主要體現在立法、權力機關的人民代表大會和行政機關的人民政府方面。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是人民實現當家作主的重要保證。這一制度從本質上講屬于選舉民主,但其中也有協商民主。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為行政區域代表,具有地方性。各個地方的具體政務都有特殊性。為了實現共同利益,也必須積極運用協商的手段,開展平等的對話和協商,在經過充分討論、磋商后再投票表決,形成統一意見,之后共同遵照執行。人民政府是人民代表大會的執行機關,它在執行人民代表大會決定過程中會遇到各種情況,對這些情況的處理,也必然廣泛聽取各方面的意見,權衡各方利益,在共同利益不受損害的前提下,又盡量讓各個地方的局部利益得以充分體現,實現共同利益和局部利益最大化的完美結合。
“政協組織”渠道集中體現在人民政協組織。人民政協是典型的協商民主組織。1949年9月21日至30日的全國政協會議首開制度化的協商渠道。參加這次會議的有各民主黨派、團體、無黨派民主人士和特邀代表662人。[1]這次會議代行了我國的立法機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通過了具有臨時憲法性質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制定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組織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會議就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國歌、首都的地址和名稱、紀年、國慶日等進行了廣泛協商。1954年9月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召開后,人民政協不再代行全國人大職權,但作為中國最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組織而繼續存在,并在國家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以及對外交往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政協組織里,各界別的代表人士分別代表著各自的群體利益訴求,他們將各自群體意見帶到政協組織,與其他界別人士協商討論,形成最大共識,為實現共同理想而奮斗。
“黨派團體”渠道主要體現在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的直接協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我國的一項基本政治制度。在這一制度下,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各民主黨派作為參政黨,就國家大事進行黨際間的協商。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的協商有兩種基本方式:一種是中國共產黨在人民政協同各民主黨派和各界代表人士的協商,主要采取政協全體會議、常務委員會會議、主席會議、常務委員專題座談會、各專門委員會會議等形式,對國家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問題以及人民群眾普遍關心的問題進行協商。第二種方式是中國共產黨同各民主黨派人士的直接協商,主要采取民主協商會、小范圍談心會、座談會等形式,對國家政權建設、國家大政方針和國家領導人選、國家事務管理、國家方針政策、法律法規的制定執行等進行協商。這兩種方式各有特色、互為補充。十八大把中國共產黨與黨派團體協商單獨列為一個渠道,這一方面充分體現了民主黨派在我國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同時也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對各民主黨派在政治上的尊重,是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真誠合作的生動體現。
我國的協商民主,由于有三大渠道,相應地,它涵蓋的協商主體也極為廣泛。
就人民政權渠道而言,我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最具實質性、廣泛性、代表性、合理性的適合我國實際的政權組織形式。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除被剝奪政治權利者外,中華人民共和國年滿18周歲的公民,不分民族、種族、性別、職業、家庭出身、宗教信仰、教育程度、財產狀況、居住期限,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人大代表享有充分表達民意、維護人民利益的權利和義務。我國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都由各行政區域選舉產生。如2013年3月閉會的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全國共有35個選舉單位(各選舉單位又包含著若干個下轄行政區域的選舉單位),共選舉產生代表2987名[2],涵蓋了全國各行政區域。他們成為本行政區域的代表后,將本行政區域人民的利益訴求與其他行政區域的代表進行交流、共同商討、達成最大共識,然后進行表決,最后按照大家形成的統一意見共同付諸實施。由于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都由各個行政區選舉產生,不可或缺,因此,它充分體現了行政區域代表(也即各行政區域的協商主體)的廣泛性。
就政協組織渠道而言,其協商主體也十分廣泛。《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章程》規定:“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和地方委員會可根據中國共產黨、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人民政府、民主黨派、人民團體的提議,舉行有各黨派、團體的負責人和各族各界人士的代表參加的會議,進行協商,亦可建議上列單位將有關重要問題提交協商。”這表明,黨委、人大、政府、民主黨派、人民團體可以提議并參與協商,各界政協委員也可以參加協商,它們都是民主協商的主體。2013年初召開的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共有2237人,分別來自中國共產黨、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國民主同盟、中國民主建國會、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國農工民主黨、中國致公黨、九三學社、臺灣民主自治同盟、無黨派人士、中國共青團、全國總工會、全國婦聯、全國青聯、全國工商聯、中國科協、全國臺聯、全國僑聯、文化藝術界、科技界、社科界、經濟界、農業界、教育界、體育界、新聞出版界、醫藥衛生界、對外友好界、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界、少數民族界、宗教界、特邀香港人士、特邀澳門人士以及特別邀請人士等34個界別[3]。這些界別涵蓋了我國各個方面的人員群體。這說明,我國政協組織的協商主體十分廣泛。
就中國共產黨與黨派團體的協商渠道而言,更是強調和突出這一渠道中協商主體的重要性。本來,人民政權渠道和政協組織渠道就已涵蓋了中國共產黨和各黨派團體的協商主體,比如,在人民政權渠道,有民主黨派成員,但他們不以黨派身份而是以行政區域代表身份出現;在政協組織渠道,八個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本身就作為界別身份出現。但十八大報告將中國共產黨與各黨派團體協商單獨列為一個協商渠道,這是一種強調和突出。其意義就在于強調和突出這一渠道以及這一渠道中協商主體的重要性。當今世界是政黨政治,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進行協商,強調和突出的是黨際間的合作。這說明,中國共產黨充分尊重民主黨派在我國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是中國共產黨推進民主政治的重要體現。
從以上三大渠道的協商主體可以看出,我國的協商民主,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是具有實質意義的民主。
協商民主,就其本身性質而言,它是一個政治概念,其主體內容自然是政治。政治內容的內涵,不同國度有不同詮釋,不同人士也有不同見解。但無論如何,不管是何種制度的國家、不管是何種發展程度的國家、不管是人口多寡的國家,其政治必然包含著本國經濟社會發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同樣,作為政治概念的我國協商民主,自然也離不開這兩大基本內容。對我國協商民主的內容,中共十八大報告明確指出:“就經濟社會發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廣泛協商,廣納群言、廣集民智,增進共識、增強合力。”這兩大基本內容在不同的協商渠道、協商主體,有不同的具體體現。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具體體現是:(1)修改憲法、監督憲法的實施。(2)制定和修改國家的基本法律。(3)選舉、決定、罷免國家機構組成人員。(4)決定國家的重大事項。(5)監督國家機關[4]。各級地方人民代表大會在本行政區域內行使同樣的職能。2013年,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表決通過了關于2012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執行情況與2013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的決議,批準了2013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通過了關于2012年中央和地方預算執行情況及2013年中央和地方預算的決議,批準了2013年中央預算。會議還表決通過了關于全國人大常委會工作報告的決議、關于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的決議、關于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的決議,決定批準這三個報告[5]。這些都是涉及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重大問題,內容十分重大。
人民政協的具體體現是:“對國家和地方的大政方針以及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問題在決策之前進行協商和就決策執行過程中的重要問題進行協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和地方委員會可根據中國共產黨、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人民政府、民主黨派、人民團體的提議,舉行有各黨派、團體的負責人和各族各界人士的代表參加的會議,進行協商,亦可建議上列單位將有關重要問題提交協商。”[6](P267)《中共中央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工作的意見》也指出:“人民政協政治協商的主要內容是:國家和地方的大政方針以及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問題;各黨派參加人民政協工作的共同性事務,政協內部的重要事務以及有關愛國統一戰線的其他重要問題。”這些界定,充分體現了人民政協協商內容的重大性。
中國共產黨與黨派團體協商的具體體現是:“協商的內容包括:中共全國代表大會、中共中央委員會的重要文件;憲法和重要法律的修改建議;國家領導人的建議人選;關于推進改革開放的重要決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中長期規劃;關系國家全局的一些重大問題;通報重要文件和重要情況并聽取意見,以及其他需要同民主黨派協商的重要問題等。”[7]第十二屆全國政協會議所涉及的內容也是這些界定的具體體現,充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與黨派團體協商內容的重大性。
以上是從國家層面看三大協商渠道所體現出來的協商內容的重大性,從地方層面看,各級地方人大、政協、黨派團體也都相應地對當地經濟社會發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重大問題進行民主協商,這些內容都具有重大性。
我國協商民主由于有三大不同渠道,其協商主體也不一樣,這就決定了我國協商民主必須具有巨大包容性,力求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約點,否則,就難以達到“增進共識,增強合力”[8](P27)的目的。
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包容性體現在它的地方多樣性。各級人民代表大會是各級行政區域的權力機關,各級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具有行政區域代表性。各行政區域在利益上既有共性,也有個性。其共性利益,各行政區域代表的意見容易達成一致,但個性利益則會有所差異。這就需要包容。不能因為強調共性利益而抹殺個性利益,而應在維護共性利益的前提下充分尊重個性利益,這樣才能體現出行政區域的特殊性。我國人民代表大會極為重視各行政區域的特殊性,賦予了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高度的職權: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根據本行政區域的具體情況和實際需要,在不同憲法、法律、行政法規及其上級地方性法規相抵觸的前提下,可以制定和頒布自己的地方性法規,報其上級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備案[9]。特別是在民族自治地方,全國人大給予了更充分的特殊性考慮,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人民代表大會有權依照當地民族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特點,制定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自治區的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批準后生效。自治州、自治縣的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報省、自治區、直轄市的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批準后生效,并由省、自治區、直轄市的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和國務院備案[6](P267)。正是由于這些包容性,我們這樣一個國土面積廣大、民族種類眾多、人口數量巨大的國家,才能團結一致,人心凝聚,意志統一。
我國人民政協組織的包容性體現在界別的多樣性。在這一組織里,有中國共產黨、各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人民團體、各少數民族和各界的代表,香港特別行政區同胞、澳門特別行政區同胞、臺灣同胞和歸國僑胞的代表以及特別邀請的人士。他們組成若干界別,分別代表著各自所聯系的人員群體利益。這些人員群體利益相互之間既存在著共性利益,也存在著個性利益。人民政協對這些不同的人員群體利益,廣納群言,廣集民智,既反映多數人的普遍愿望,又吸納少數人的合理主張,既聽取支持的、一致的意見,又聽取批評的、不同的聲音,在保障共性利益的前提下也充分尊重各個界別的個性利益,這就是包容性。正是由于這種包容性,我國各個界別人士才能夠將各自所聯系的人員群體聚集在自己的身邊,與其他界別的人員群體團結一致,實現大團結大聯合,共同致力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事業。
中國共產黨與黨派團體協商渠道的包容性體現在求同存異性。我國政治舞臺上除中國共產黨外,還有八個民主黨派,中國共產黨是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忠實代表,各民主黨派代表著各自所聯系的人員群體的利益。總體來說,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其根本利益是一致的,“思想上同心同德、目標上同心同向、行動上同心同行”[8](P30),但同時,各民主黨派代表的各自的人員群體利益之間又有一些差異。各民主黨派通過合法程序,將這些不同人員群體利益的合理訴求反映到決策中心,在保證共同利益不受損害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實現差異性的個性利益。這種求同存異性有效協調和兼顧了各政黨、各階層、各團體的利益,使矛盾和問題得到妥善化解,對維護國家的穩定和人民的安居樂業,調動各種積極因素共建國家起到了積極促進作用。
以上不同的協商渠道、不同的協商主體,能夠將不同的政治訴求得以充分反映,這體現了我國民主政治的生動活潑性。
我國協商民主渠道、協商主體、協商內容等的多樣性和重大性,決定了我國協商民主的形式也豐富多樣。概括起來,有如下一些基本形式。
這主要體現在人民政協組織里。《中共中央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工作的意見》指出:“人民政協政治協商的主要形式有:政協全體會議,常務委員會會議,主席會議,常務委員專題協商會,政協黨組受黨委委托召開的座談會,秘書長會議,各專門委員會會議,根據需要召開由政協各組成單位和各界代表人士參加的內部協商會議。”從國家層面講,政協全體會議是中國政協最高層次的協商形式;常務委員會會議是中國政協全體會議閉會期間履行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參政議政職能的主要形式;主席會議是由政協主席組織相關職能部門和負責人審議、討論政協相關人事問題,討論國家重大方針政策以及群眾關心的重要問題等的一種形式。這些會議制度都有時間規定,必須如期進行。各級地方委員會也如此。
即相對集體成員對本集體的社會公共事務進行交流、磋商,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這是我國地方政府和基層民主建設的重要形式。在現實政治生活中,這種形式包括民主溝通會、決策議事會、村民(社區)議事會、重要建議論證會、村民代表監督管理會、黨代表建議回復會等。這一形式鼓勵公民參與政策制定過程,鼓勵公民協商、討論和對話,它對于我國的基層民主政治建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它是社區公民自主決策涉及社區發展的重要事項時,社區居民共同參與討論、決策的一種形式。這種形式又主要包括黨員議事制度、黨群議事會、政協社區議事會、村民評議會等。這些議事會制度,根源于基層的民主實踐,最貼近民眾的現實生活,最能解決民眾面臨的實際問題,有利于實現民眾的有序政治參與。
它是指立法及具有立法權的行政機構在制定涉及公民利益的法案和政策時,鼓勵受立法影響的利益相關者參與立法過程,表達自身的利益訴求,以便立法者或決策機構制定出符合公眾利益的法案或規定的形式。這是我國近年來政治實踐的創造性發展,已成為我國公民表達利益訴求的一種重要形式。
這是信息時代一種新的協商民主形式,公眾通過電子郵件、電子論壇等網絡形式參與或影響政府公共政策或公共事務的行為過程。網絡參與有利于拓寬參與渠道,有利于推進政府與公眾的直接對話,它在現實政治生活中的應用已越來越廣泛。
以上協商民主形式,既有制度化的,也有非制度化的。制度化與非制度化的協商形式有機結合,靈活運用,體現了我國協商形式的鄭重性、多樣性、靈活性。根據不同的協商內容采取相應的協商形式,能真實、有效地解決民眾關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