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和平臺考察

□袁野 袁強

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和平臺考察

□袁野 袁強

近年來，對民間借貸相關問題的研究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熱點。有關它的新聞屢見報端，這與2011年下半年以來我國許多地區高位運行的民間借貸陸續崩盤密切相關。

一、對“溫州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的分析

為引導和規范民間借貸，探索建立民間借貸監管體系，2012年3月國務院批準在浙江溫州設立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將“規范發展民間融資”作為溫州金改的首要任務，明確提出探索建立“民間融資備案管理制度”。經過一年準備，2012年4月11日，我國首家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以下簡稱“登記服務中心”）在浙江省溫州市對外營業。從名稱上看，登記服務中心的主要職責是提供民間借貸信息登記服務，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登記服務中心的核心職能有兩個：一是提供民間借貸服務職能，即中心通過引入民間融資對接中介服務機構和相關配套機構（如公證處、律師事務所）為民間借貸提供信息交互、撮合、公證、擔保等服務。二是備案管理職能，即承擔民間借貸成交以及后續相關履約信息的備案登記。

其中備案信息來源于以下兩個渠道：一是借貸雙方自行成交或融資對接中介機構利用自有信息成功撮合成功借貸后向中心提供借貸信息，自愿進行備案（即“場外自愿備案”）。此種情況下，由于借貸雙方已自行完成了對接未經過登記服務中心，因此雙方去登記服務中心只是進行確認交易登記，登記服務中心充當的是備案登記機構的角色。另一個渠道是資金出借方和資金借入方親自到登記服務中心或者通過在登記服務中心的平臺上登記自己的個人信息，并選擇中介機構來完成配對資金的尋找，供求雙方見面達成交易之后到柜臺進行交易信息登記備案。按照登記服務中心的規定，此種情況下進行備案登記是雙方必須履行的手續（即“場內強制備案”），如下圖：

在運營過程中，登記服務中心遵循以下幾項準則：首先，在借貸雙方合法自愿的情況下，登記服務中心安排雙方進行“一對一”的直接對接，避免非法集資和金融傳銷活動。其次，杜絕高利借貸，凡是通過登記服務中心的借貸必須嚴格遵守國家的利率政策。再次，引入公證處、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擔保公司等配套服務機構，對民間借貸的合法性和風險進行把控。最后，登記服務中心不接觸資金、不代理結算，不代為支付。

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的成立具有積極的意義，它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消減了“信息不對稱”，拓展了投資渠道，防范和監測了民間借貸風險。但登記服務中心先天不足，存在著一些難以克服的局限性：1.缺乏法律支撐身份尷尬。我國現在沒有關于民間借貸監管的統一立法，現行有關民間借貸的法律規范散見于《民法通則》、《合同法》、最高院的司法解釋以及相關部門下發的通知之中。由于部分地方政府并不具有地方立法權，其所頒布的一系列監管政策缺乏上位法的支撐，登記服務中心面臨著“名不正、言不順”的境地。2.權威性不足，合法性和公信力受質疑。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是在一定區域內為民間借貸雙方提供中介、登記等服務的有限責任公司，中心以企業形式承擔民間借貸備案登記這一準公共服務職能，其權力合法性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否則其在公信力、隱私保障、借貸信息使用等方面將面臨諸多質疑。3.借貸規模有限，影響力小。數據顯示，登記服務中心成立8個月，成交金額僅有3.15億元，成交筆數750筆，平均每月不到100筆，這個數字相對于溫州地區每年逾千億的民間借貸規模而言微乎其微。4.借貸成本偏高，吸引力不強。目前登記服務中心的借貸年利率普遍在15%～20%之間，除此之外，每筆交易借貸雙方要向中心支付一定數額的服務費，還需負擔中介服務機構和其他配套機構預付的進場費、場地租用費、手續費以及為保障資金和交易安全所需的公證法律服務費等費用。如此下來，借款方的借貸成本并不低，盡管這與動則四、五分月息的高利貸相比已下降了很多，但在絕大多數借款者眼中還是偏高的。

二、網絡借貸平臺（P2P）在互聯網金融浪潮下的異化

就在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對外營業不久，2012年下半年，一股聲勢浩大，席卷我國傳統金融業的“浪潮”發生了。如果說這場浪潮由阿里巴巴的“余額寶”充當了“急先鋒”，那么時下火熱的P2P平臺則是這場浪潮的“生力軍”。在互聯網技術日益發達的今天，人們越來越重視將互聯網便捷高效的優勢融入到各個領域中，傳統的金融領域自然也不會被遺忘，而P2P平臺就是很好利用了這一優勢的突出代表。

所謂P2P(peer to peer)借貸，是一種獨立于正規金融機構體系外的個體借貸行為，指個體和個體之間直接通過互聯網實現的借貸。自世界上第一個P2P平臺于2005年在英國出現后，這一模式很快受到人們的追捧，并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世界。P2P平臺在我國的“繁榮”與民間資本投資無門、融資體系不健全、借貸雙方“信息不對稱”等因素緊密相關，正是這種長期存在的金融壓抑刺激了民間借貸市場的發展，而P2P平臺又恰巧迎合了這一強烈的市場需求。值得注意的是，與英美國家典型的，嚴格貫徹“金融脫媒”理念的P2P平臺相比，我國P2P平臺的運作模式發生極大的改變，有些已經徹底異化，完全背離了P2P平臺的本質和初衷。目前我國P2P平臺的運營模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純粹信息中介模式。此類模式是極少數，在這種模式下，平臺僅僅是信息中介，不提供擔保，不充當保證人。在借款端，平臺向借款人收集借款信息后對信息進行分析和篩選并對符合要求的借款人進行評級。在出借端，出借人首先需向自己在該平臺注冊的賬號充值，達成交易后平臺將賬戶中的款項轉入借款人的銀行賬戶，還款時借款人在規定的還款時間內將款項轉入平臺的帳戶即可。

（二）信用轉換+期限轉換+流動性轉換模式。信用轉換、期限轉換和流動性轉換本是銀行的基本功能，采用這種模式的P2P平臺卻以自身信用替代了借款人的信用，同時進行期限轉換，借短債放長貸，平臺以高利差為主要收入。

（三）信用轉換模式。該種模式的平臺既不是信息中介，但又不完全具備上述三種功能，它僅進行信用轉換，平臺引入擔保公司，由擔保公司為投資者的本金及利息提供擔保，當借款人無法還款時則由擔保公司先行償付。在這種模式下，出借人看重的是擔保公司的實力，而不是借款人和平臺本身。

（四）自融模式。此類模式的P2P平臺就是就是一個騙局，已經徹底脫離了P2P平臺的本質和初衷，平臺自身成為資金稀缺方，它通過向出借人虛構借款交易，實際上是將融取資金供平臺開辦者自己使用。

總的來看，P2P平臺之所以發展如此迅猛，這與P2P平臺投資門檻過低、收益率高、貸款門檻低，借貸成本低廉緊密相關。P2P平臺進入我國已經八年，國家至今尚無對其進行監管的措施。伴隨P2P平臺野蠻生長的同時，有關P2P平臺倒閉、老板跑路、投資者血本無歸的消息也不絕于耳，這讓人們意識到，P2P平臺并不是如宣傳中的那樣安全可靠，相反它存在大量無法預知的風險。2011年8月，銀監會印發了《人人貸有關風險提示的通知》，認為P2P平臺存在監管職責不清、法律性質不明、貸款質量低劣、風險難以控制、容易演變為非法金融機構等問題，而最受指責的是，由于P2P行業門檻太低、無行業標準，且無強有力的監管，平臺極可能演變為吸收公眾存款、發放貸款的非法金融機構，這兩年P2P平臺野蠻無序的發展恰恰印證了這種擔憂。筆者認為，國家亟需對P2P行業進行徹底“清洗”，以使P2P平臺早日回歸本質。

三、“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基于現實考量的一種選擇。

“民間借貸危機”發生之后的這幾年，相關部門試圖通過設立登記服務中心對民間借貸市場加強規范與引導，然而民間借貸引導者和規范者必備之獨立性、合法性和專業性在登記服務中心身上并不能得到充分體現。盡管P2P平臺一定程度上消減了“信息不對稱”，但由于平臺的低門檻、無標準、無監管以及純粹的逐利性，使它缺乏引導者和規范者必備的權威性和公信力。相比之下，公證在引導和規范民間借貸方面卻有著天然的優勢：

首先，公證機構具有合法性。公證機構是依照《公證法》及相關法律規范的規定設立并運行的，而且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我國的公證機構已經形成了較為完備的組織機構體系，覆蓋了幾乎所有的縣、市。

其次，公證機構具有獨立性。公證機構是依法設立，不以營利為目的，依法獨立行使公證職能、承擔民事責任的證明機構。故其本身所具備的非營利性、公益性使其成為受到國家及社會廣泛認可的第三方。

再次，公證機構具有專業性，可以提供更專業更完善的服務。無論是對借款合同進行審查，還是對借貸雙方進行身份確認，都已涵蓋進公證機構現有的業務范圍。除此之外，根據當事人的申請公證機構還可以提供如下服務：對交易過程產生的電子數據進行預防性保全證據公證；辦理擔保性提存和清償性提存；依職權進行調解；賦予《借款合同》或《調解協議》強制執行效力等。

最后，從公證機構的職能來看，公證機構除具備合法性、獨立性和專業性之外，還兼有“證明、溝通、監督、服務”多重功能，能夠提供全方位的服務。此外，經過幾十年的實踐，公證機構已經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檔案管理制度，能夠充分保證備案信息的完整性和可靠性，可以為信用數據庫的建立和征信體系的建設提供可靠的數據。

現階段的民間借貸具有資金流轉速率快、供求信息需求量大的特點。公證機構若想充分發揮引導和規范民間借貸的作用，就必須要在介入方式、服務理念上有所創新。對此，筆者大膽提出建設“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的設想，將互聯網信息流動快、交流快捷、效率高的優勢融合到公證之中，借助現代網絡技術來滿足民間借貸市場不斷增長的需求。借助這個平臺，不僅能消除“信息不對稱”，開闊出借人的眼界、拓寬其投資渠道，還能使借貸雙方更高效地實現融資，贏得最佳商機，而相關部門最終能立足于該平臺實現對民間借貸的有效監管。倘若這個設想能夠實現，民間借貸都將在公證的監督下進行，不僅能保證借貸利率在國家允許的范圍內浮動，遏制高利貸傾向，又能對存在非法集資和集資詐騙跡象的當事人及時提出警告，避免其滑向犯罪的深淵，還能為國家相關部門提供準確的資本量數據，為宏觀監管政策的制定奠定基礎。

筆者設想中的“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將由中心平臺和分支平臺構成，其中，中心平臺的主要職能是負責審核并發布借貸需求信息，對各公證處上傳的“認證”數據進行審核和備案，并依各公證處之申請中轉、發送各種“認證”信息，實現信息共享。分支平臺的主要職能是履行“認證”職責，負責運行和管控具體的借貸交易，負責完成中心平臺指令完成的數據采集和系統安全維護工作。

四、“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可行性探析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筆者關于“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的設想具備現實操作的可行性，這種可行性體現在：

（一）“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具備堅實的合法性基礎。首先，平臺在運營上仍然緊密的依托于主體資格公證、保全證據公證、提存公證、強制執行公證等傳統公證服務范疇（只是傳統公證業務在網絡平臺的進駐與延伸）。這些公證服務，不論是對發生在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和P2P平臺上的借貸，還是借貸雙方自行發生的借貸，都是民間借貸當事人為保障交易安全所需要的。其次，該平臺純屬公益服務性質，除了必要的“認證”及公證費用外，平臺不會收取其他任何費用。最后，平臺在借貸交易過程中不代表任何一方的利益，自身不進行借貸，不提供擔保。

（二）公證處進行身份“認證”不違反法律的規定。公證實務中，有關當事人主體資格的公證是公證處的常規業務。以國際貿易交往為例，當事人基于相關部門的要求及保障其自身交易安全的需要，通常會向公證處申請辦理關于主體資格、營業資質等方面的公證，從本質上看，這類公證其實就是在進行身份的“認證”。事實上，與網絡交易中其他任何一種身份認證方式相比，公證處進行身份“認證”的優勢是十分明顯的：

首先，從“認證”的公信力上看，“公證機構是不以營利為目的，依法獨立行使公證職能、承擔民事責任的證明機構”，公證的非營利性和國家證明權的公益性能夠消除借貸雙方心中的芥蒂，彰顯公證在進行身份“認證”時的權威性和公信力。同時公證行業已基本確立了公證質量管理體系、公證機構及公證員懲戒制度、公證賠償制度和公證責任保險制度，確保其能提供更加可靠的身份“認證”服務。

其次，從“認證”的審查方式上看，公證實務中，“面對面”是公證辦理程序的基本原則，這就要求當事人必須向公證員當面提交公證申請，如實說明有關情況，提供真實、合法、充分的證明材料并接受審查和詢問。在以互聯網為橋梁的民間借貸中，確保身份真實極為重要，而公證“面對面”的基本原則要求可以最大程度保證借貸雙方身份信息的真實性，最大程度地降低借貸交易風險。

最后，從“認證”標準的統一性上看，公證行業自1978年后全面恢復重建以來，在司法部的統一領導下，遵循《公證法》和《公證程序規則》的規定，在公證實務中已經基本形成了較為統一的身份“認證”標準及辦證質量認定標準，這對公證處開展身份“認證”是非常有利的。

（三）“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能夠有效的預防和化解民間借貸糾紛，體現公證的職能與本質。

1.通過預防性保全證據公證保護守約方合法權益。《民事訴訟法》第69條：“經過法定程序公證證明的法律事實和文書，人民法院應當作為認定事實的根據。”《公證法》第36條：“經公證的民事法律行為、有法律意義的事實和文書，應當作為認定事實的根據。”在“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上，當事人在提出借貸交易申請時，可以申請公證處對其今后在平臺上的交易和操作記錄進行預防性證據保全，將相關行為最原始的狀態保全下來，維護自己的正當利益。

2.通過辦理擔保性提存，預防糾紛，維護權利人的正當權益，保障資金安全。在民間借貸的過程中，很可能會出現出借人提供借款后，借款人不積極配合辦理其他借貸手續（如抵押登記），甚至攜款跑路的情況。為了打消出借人的擔憂以及保證借貸交易能夠安全、順利地進行，出借方可以向公證機構申請辦理擔保性提存公證，以保障和維護交易安全。

3.通過履行調解職能，化解糾紛。《公證程序規則》第56條規定，出具公證書的公證機構可以應當事人的請求進行調解。依照該條規定，對于原經公證的借貸交易相關事項，經當事人申請公證處可進行調解。而上面提到的預防性保全證據公證則對于公證處調解職能的發揮大有裨益，糾紛發生的緣由、孰對孰錯，無需過多爭辯，公證處自會有一個客觀公正的調解結果。

4.通過辦理清償性提存公證，化解糾紛。若在借貸過程中出現還款期限屆滿后，出借人無故消失或拒絕受領款項的情況或已通過調解達成協議，由于債權人的原因造成債務人無法按時給付借款，債務人均可向公證處申請清償性提存公證，維護自身權益。

5.通過辦理具有強制執行效力的債權文書公證。在“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上，公證機構可以辦理的具有強制執行效力的債權文書公證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一是應借貸雙方的請求賦予《借款合同》強制執行效力。二是若民間借貸的當事人接受了公證機構的調解，并就調解達成新的協議，且協議內容符合強制執行條件的，公證機構可以根據雙方申請，賦予該協議強制執行效力。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通過“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我們不僅可以預防糾紛，而且還可以化解糾紛，這些獨有的制度優勢使公證脫穎而出，也使我們設想的“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更具優越性與合理性。

（四）“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建立和運行所需的人、財、物公證機構完全能夠自行解決，無需相關部門進行大規模投入。前面已提到，改革開放幾十年來，根據統籌規劃、合理布局的原則，公證機構目前已經建立起了覆蓋全國的，較為完整的機構組織體系。既然公證在引導和規范民間借貸上有著天然的優勢，為什么不可以讓公證機構自己建立一個平臺，以此為社會提供更為專業和全面的服務呢？民間借貸服務平臺作為一個為社會提供專業化服務的公共平臺，由具有幾十年實踐經驗和完善風險控制體系的公證機構來主導是非常適當的。“民間借貸公證服務平臺”完全可以依托現有的公證機構來搭建，維持該平臺運行的資金（可通過辦理身份和材料“認證”、預防性保全證據、強制執行、提存等公證服務獲得）、場地、人員等均可由公證機構自行解決。

五、結語

公證作為社會的“穩定閥，應當以積極主動的心態剖析問題、以無所畏懼的勇氣直面當前困境、以長遠發展的眼光探尋創新之路，真正履行起國家賦予的神圣證明權，引導民間借貸朝著規范化、陽光化的方向發展。如果“民間借貸服務平臺”的設想能夠實現，那么民間借貸的全過程將處于公證處的監督之下。通過這個平臺，公證處一方面可以全力保障民間借貸交易雙方主體身份以及交易信息的真實性，還可以通過發揮公證既有的職能，將可能會產生的民間借貸危機消除在萌芽狀態。另一方面，可以使公證處積極承擔起社會責任，疏導和化解糾紛，促進社會和諧穩定，還可以達到減少訟爭和當事人舉證困難，利于人民法院裁判和節約司法資源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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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重慶市公證處

責任編輯：馬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