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銀娜
作家梁鴻在接受采訪時曾說,現今不管是自然資源還是社會資源都在向城市傾斜,
農村青年想要遠離鄉村很正常,因為“全社會都在拋棄鄉村”。
強子是我少年時期的崇拜對像,聰明,學習好,又大我兩歲,是父母常常掛在嘴邊、用來刺激我跟哥哥的“人物”。如今,父母早已離開河北衡水的鄉村,加之我婚后較少回家,兒時的小伙伴大多已成年,早已沒了聯系。
馬年是母親的本命年,六十一甲子,回家是必不能少的。母親是一位溝通“達人”,對老家的很多事情都很熟悉。新年回家,母親照例說起了老家的人:誰家孩子結婚了,誰家在外地做生意發財了,誰家在城里買了新房,誰家的老人過世了……
我突然想起了強子,于是跟母親問起了他的近況。母親微微嘆氣:“強子還沒娶上媳婦呢,這個孩子算是廢了。”
怎么會這樣?依然記得當年考試時,那個做完題從不檢查的強子,別人問起,他總是自信且有些驕傲地說:“從沒那個習慣。”
母親說,聽說強子當年也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就讀市場營銷專業,“那時候可是熱門呀”。畢業后,強子在那個城市找了一份市場銷售的工作,但沒幾年就回了老家。
強子家境不是很好,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村人,沒有能力給強子在省城買房,更沒有能力給他找份穩定的、收入高的工作。大學畢業再加上工作兩三年,強子早已過了在農村談婚論嫁的年齡,比強子小幾歲的人已訂婚的訂婚、結婚的結婚。
強子在事業上也不是沒努力過,他母親曾希望借助他舅舅的能力為他在市里謀一份差事,但最終泡了湯。
由于放不下 “面子”,強子最終并沒有像其他村里的年輕人一樣踏踏實實做點小生意,盡管不少人趕上了形勢,發了財。
強子選擇去了城市,依然從事收入很不穩定的銷售工作,對象也一直沒談。“上不去下不來”,母親說,給他介紹對象都不好介紹。
去年年底,強子的弟弟結了婚,強子的人生就更加尷尬。在農村,老大不結婚,老二是不能結的。由于強子一直未能成家,弟弟一直耽擱著。強子父母實在不想兩個兒子都娶不上媳婦,于是先把弟弟的媳婦娶回了家。強子的媳婦更難找了。
“漂”,成了強子的一種狀態,他不是農民工,甚至不如農民工。我想,強子還是原來的強子,骨子里還是很驕傲的,他放不下的東西太多,比如大學生的身份、比如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比同村那些沒上過學的人混得差,比如不愿意去干那些體力活等。
是誰給了強子這么多包袱?當然,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強子自己的原因,因為并不是每個農村大學生都不能回到農村就業、創業。
這不是普遍現象,但不能否認的是,農村大學生就業較城市大學生存在局限。
強子上大學時已過了就業分配的那個年代,去城市“雙向選擇”是一種可能,但強子是擴招后的大學生,全國一半的高中生都能上大學,“畢業即失業”。在一年比一年嚴峻的就業形勢下,大學畢業生單獨依靠自己越來越難找到好的工作,外圍力量的作用此時開始凸顯。在這個“拼爹”的年代,城里出身確乎優勢不小。
強子沒有放下虛榮心,這是他的性格弱點,然而,回到鄉村去干什么?又有多少人愿意回到農村?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農村的就業吸引力,與農村的當下發展密切相關。如果發展得好,誰又不愿意回去?
“我們整個社會都不愛鄉村,憑什么要這些年輕人愛鄉村?”作家梁鴻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說,現今不管是自然資源還是社會資源都在向城市傾斜,農村青年想要遠離鄉村很正常,因為“全社會都在拋棄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