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2008～2013年年度十大流行語

○張加林

(華南師范大學，廣東 廣州 510631)

自2008年起，《咬文嚼字》雜志每年年底都會公布由雜志讀者推薦，經語言文字專家討論評議后共同選定的年度十大流行語。談到流行語，大家會很自然地想到“杯具(悲劇)”、“凡客體”、“富二代”、“童鞋(同學)”、“坑爹”、“壓力山大”、“元芳，你怎么看?”等新詞語。但是“流行語”與“新詞語”屬于兩個不同的概念。新詞語是指“一個新創造的或從其他語言中新借用過來的詞語，也指一個產生了新語義的固有詞語”［1］;流行語則是指“在某一時點產生，并在一定范圍內得以迅速傳播并持續一段時間的詞語”［2］。很多流行語基本都屬于新詞語，但流行語在產生途徑、使用頻率、使用周期等方面與新詞語均存在較大的差異，而且流行語在新詞語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咬文嚼字》雜志在篩選年度十大流行語時堅持以下標準:第一，一般的新聞詞語，比如“周立波”、“世博會”，不列入流行語范圍;第二，不問“出生年月”，只看它在本年度的流行頻度，比如“囧”;第三，不以網絡流行為唯一依據，更看重其在傳統媒體上的影響，例如“和”;第四，注重詞形結構的穩定性，即興式的諧音詞一般不選，例如“河蟹(和諧)”。所以，按照以上標準對流行語進行界定，本文開始時提到的近六年的部分新詞語自然并非全部都是當年的年度流行語。

一、年度十大流行語的來源

社會生活是不斷更新和變化的，在日常言語交際過程中，已有的詞語已難以滿足當今社會人們反映新事物、新情景的需要，新的流行語自然應運而生。這些流行語，尤其是年度十大流行語，源自社會生活的多個領域，比如影視作品的名稱或臺詞、焦點新聞事件的報道、網絡交際用語等等。據粗略統計，近六年的年度十大流行語的來源主要概括為以下幾種:

網絡:囧、被就業、裸、秒殺、神馬都是浮云、圍脖、二代、帝、親、傷不起、高富帥、壓力山大、贊、微××、大V、女漢子、土豪、奇葩、點贊(19個)

影視節目:不拋棄 不放棄、非誠勿擾、糾結、蝸居、給力、穿越、Hold住、“元芳，你怎么看?”、舌尖上、躺著也中槍(10個)

新聞事件:和、口紅效應、不折騰、躲貓貓、低碳、釣魚、拼爹、我反正信了、最美、中國夢、光盤(11個)

外語:宅男 宅女、控、達人、賣萌、吐槽、逆襲(6個)

暢銷作品:蟻族、氣場、中國式(3個)

地域方言:山寨、不差錢、坑爹(3個)

專業術語:拐點、正能量、倒逼(3個)

流行歌曲:忐忑(1個)

其他:雷、圍觀、悲催、接地氣(4個)

由此可知，近六年的年度十大流行語主要源自網絡、影視節目、新聞事件和外語，這與近些年中國文化事業的發展繁榮有著重大關聯。在繁榮開放的多元文化環境之下，求新存異的青少年熱衷于接受流行文化，成為創造、使用和傳播流行語的主力軍。作為流行文化一部分的流行語，在他們手中，其應用范圍日益擴大，使用頻率日漸提高。

二、年度十大流行語的語法特點

(一)語法單位多樣

綜觀近六年的60個年度流行語，可以發現其語言單位豐富多樣:有的是詞，比如“拐點”、“氣場”;有的是短語，比如“口紅效應”、“壓力山大”;有的是句子，比如“元芳，你怎么看?”;有的流行語的用法類似于詞綴，比如“帝”、“裸”;當然還有個別流行語難以界定其所屬語法單位。鑒于此，可以將省略必要成分的流行語的省略成分補全，再考慮其典型用法，然后對其所屬語法單位進行界定，經過分析整理，這60個流行語的語法單位歸屬大致如下:

(1)類詞綴:裸、控、帝、微 × ×(4個)

(2)詞:山寨、拐點、宅男 宅女、躲貓貓、低碳、蝸居、蟻族、圍脖、二代、達人、氣場、正能量、秒殺、給力、圍觀、穿越、Hold住、坑爹、吐槽、囧、和、悲催、中國式、雷、糾結、忐忑、贊、光盤、倒逼、逆襲、大V、女漢子、土豪、奇葩。(34個)

(3)短語:不拋棄 不放棄、高富帥、壓力山大、口紅效應、不折騰、不差錢、釣魚(釣魚執法)、最美(最美麗)、拼爹、賣萌、接地氣、傷不起、被就業、舌尖上、中國夢、點贊。(16個)

(4)句子:非誠勿擾、神馬都是浮云、我反正信了、“元芳，你怎么看?”、躺著也中槍(5個)

(5)獨立語:親(1個)

通過上面的歸類可知，年度流行語中，詞及由詞和詞組成的短語所占比重最大，原因在于詞匯是語言中變化最快、穩定性最差、動態性最強的部分，加之漢語的語法規則又最具穩定性，所以在使用的過程中，使用者習慣于依據原有詞匯和語法規則，并在此基礎上對原有詞語稍加改造形成新詞語，進而滿足言語交際的新需要。

(二)流行語的長度

流行語的長度是在研究流行語時不能忽視的一個方面。根據對近六年年度十大流行語的統計可知，雙音節的和三音節的共有44個，占到了73%，若再將單音節的流行語統計在內的話，總數則達53個，其比例占到了88%。由此可見，“身長”較短的流行語在新產生的年度流行語中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而出現此種現象的原因又是什么?

首先，現代漢語在詞匯方面的特點是，以單音節語素為基本形式、廣泛使用詞根復合法構成新詞、雙音節詞占優勢。通過對前面提到的流行語進行分析可知，這些流行語的構成成分以單音節語素為主，且大多數為構詞能力較強的自由語素，這就為模仿創造產生同類或相近格式的新詞語(尤其是短音節詞語)、新用法，提供了便利。其次，詞語音節較短有利于使用和記憶，并進而拓展其使用范圍。再次，不少流行語源自對重要事件的報道、熱門書目名稱或影視節目的臺詞、名稱等，在描述這些文化現象時，語言表達形式(如標題)力求簡潔明了，公眾和權威媒體對這些精煉表達的認可和使用進一步推動了此類“身長較短”的流行語的形成和傳播。

三、年度十大流行語的語義特點

(一)語義表現形式

一般來說，通過流行語的字面意思讀者就能知曉流行語的內涵。但是，有些流行語卻需要讀者好好琢磨，甚至查閱相關資料才能明白其含義。通過對這60個年度流行語的語義分析，其語義類型大體劃分如下:

(1)字面含義型，比如:被就業、蝸居、二代、中國式等;

(2)詞語轉義型，比如:囧、釣魚、躲貓貓、土豪等;

(3)詞語諧音型，比如:圍脖、神馬(都是浮云)等;

(4)綜合表義型，比如:Hold住、大V。

(二)情感態度

年度流行語多是對當年重大社會生活焦點的反映，在這些流行語中自然也寄予了大眾對于當年焦點事件的情感態度。這60個流行語反映的情感態度是多方面的，通過考察其在日常生活中的主要用法，其情感態度可以粗略地分為以下幾種:

正面態度:和、不拋棄 不放棄、不折騰、非誠勿擾、不差錢、低碳、給力、圍脖、圍觀、達人、親、Hold住、賣萌、氣場、正能量、舌尖上、贊、最美、接地氣、中國夢、光盤、逆襲、大V、女漢子、點贊(共25個，約占總數的42%)

負面態度:山寨、雷、囧、宅男宅女、躲貓貓、裸、被就業、糾結、釣魚、蝸居、蟻族、神馬都是浮云、拼爹、穿越、傷不起、我反正信了、坑爹、吐槽、悲催、忐忑、躺著也中槍、高富帥、中國式、壓力山大、奇葩(共25個，約占總數的42%)

中性態度:口紅效應、拐點、秒殺、控、倒逼、微××(共6個，占總數的10%)

兼具正面態度和負面態度:二代、帝、“元芳，你怎么看”、土豪(共4個，約占總數的7%)

通過上面的分類可知，帶有負面情感態度的流行語所占比重與帶有正面情感態度的流行語所占比重持平。究其緣由，從大眾的社會心理來說，積極的事件自然有利于在社會上形成良好的風氣，人們樂見其成;與此相反，對于在社會上產生強烈反響，引起公眾普遍關注的負面事件，尤其是涉及弱勢群體的社會不公事件，在當今社會結構板結化的大環境下，人們大都會給予更多的關注，刨根問底，從而提高了與這些事件相關的流行語的關注度和流行度。

四、年度十大流行語的生命力

根據前面的分析可知，年度十大流行語在結構和語義層面所表現出來的諸多特點均具有較強的規范性，如這些流行語無論是詞還是短語，其構造方式主要是復合式的，這與現代漢語在詞匯和語法方面的特點相吻合，同時有利于大眾對于年度流行語的接受和認可，進而在日常言語交際中廣泛使用。這些都為年度十大流行語擁有較為強勁的生命力提供了可能，未來甚至有機會入選規范的辭書，從而被一直傳承下去。

另外，權威媒體對流行語的認可和使用，使得某些年度流行語規范化、固定化、結構化，在一定程度上，既增強了其權威性，又賦予其旺盛的生命力，例如:年度十大流行語中的“給力”與“被”。“給力”這一網絡流行語于2010年11月10日登上《人民日報》頭版頭條，這被視為權威媒體認可網絡流行語的標志性事件，“給力”最終入選“2010年十大流行語”;“被＊＊”結構最初是網絡流行語，其使用對象多為社會上的弱勢群體，在他們的正當權利被侵犯或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時，公眾就創造了“被＊＊”這種結構形式來表達其不滿情緒，如“被就業”、“被沉淀”［3］1。通過以上兩例可知，正是因為權威媒體對年度流行語的認可，才使得此類流行語真正流行開來，進而擁有了強勁的生命力。

新詞語反映了社會發展變化的方方面面，年度十大流行語更是準確地把握住了社會發展變化的脈搏。與此同時，年度十大流行語以其規范、新穎、豐富的特性贏得了巨大的使用“市場”，其語言學特點也不僅僅局限于本文的論述。對于年度十大流行語，我們應給予更多的重視和研究。

［1］王鐵坤．10年來的漢語新詞語研究［J］．語文建設，1991(4)．

［2］楊建國．流行語的語言學研究及科學認定［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4(6)．

［3］張志峰．就業補貼為何“被沉淀”［N］．人民日報，2013－06－24．

［4］王鐵坤．語言使用實態考察研究與語言規劃——發布年度語言生活狀況報告的思考［J］．語言文字應用，2008(1)．

［5］曾青青，楊爾弘．中國主流媒體流行語的特征分析［J］．語言文字應用，2010(1)．

［6］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增訂四版)［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7］周國光．現代漢語詞匯學導論［M］．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8］任學良．漢語造詞法［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

［9］侯敏，楊爾弘．2011漢語新詞語［M］．商務印書館，2012．

［10］侯敏，周薦．2010漢語新詞語［M］．商務印書館，2011．

［11］侯敏，周薦．2009漢語新詞語［M］．商務印書館，2010．

［12］侯敏，周薦．2008漢語新詞語［M］．商務印書館，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