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家瓷畫巧 賦彩尤生神

郭 藝

嵇家瓷畫巧 賦彩尤生神

郭 藝

中國陶瓷彩繪有其獨特的藝術特征，宋代以前的瓷器均以釉色為美，而青花瓷的出現，昭示著瓷器彩繪時代的來到，并且發展得極為迅速，仿若春風吹過花遍地。陶瓷彩繪基于瓷器工藝的發展，精美的瓷質，光潔的釉色，為瓷器的彩繪奠定了基礎。清代以后，景德鎮制瓷工藝的發達，白皙而輕薄的瓷質達到了“只恐風吹去，還愁日炙銷”的程度。瓷器的燒制是人類的一大創舉，而瓷器的彩繪裝飾亦是中國工藝史中卓越的技藝，造就了中國陶瓷獨特的藝術格調。中國瓷器制作的過程中，燒造工藝和裝飾技藝總是相輔相存，不斷發展，并隨時代的審美變化而服務于人類的生活。

嵇錫貴大師正在創作作品

瓷器的裝飾主要是釉色和圖紋兩種，在元代以前，圖案大多依附于釉色之中，強化釉質的美感。而青花瓷的出現，似乎是釉色與圖紋裝飾的分水嶺，并且，其勢頭極為迅猛，成為瓷器生產的主流產品。這可能包含多種因素，來自環境的、文化的、風俗的等等，或許最為本質的還是源于裝飾及技藝，吸引著人們的審美興趣。自14世紀以后，瓷器的裝飾形式更加豐富，表現的技法日趨完善。瓷器裝飾出現了各種彩繪手法，斗彩、五彩、琺瑯彩、粉彩……不僅展現了瓷繪藝人精湛的技藝，而且滿足了追求精致手工藝的審美要求。

梅花小鳥作品（局部）

對于彩繪，女性天生有種審美的意境，生活的艱辛在彩繪的美感中化為烏有。嵇錫貴是感性的，與生俱來，自小就對周遭美好的事物有著無限的好奇。命運的安排使她進入藝術的領域，當嵇錫貴涉足到陶瓷藝術的行業中，便熱愛上了陶瓷彩繪，為此她完全地投入于這個事業。無論在學習中，還是在工作中，她對自己的技藝有著很高的要求，所付出的辛勤與努力，最終取得了豐碩的收獲。“凡藝術的創造，都是從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藝術大師的神化，也是從他們長期的‘漸修’中獲得的，對于嵇錫貴辛勤的藝術耕耘，樸實的藝術創造，我們拍手歡迎，嵇錫貴這朵有清香味的鮮花，必將愈開愈芬芳，必將更受到廣大觀眾的珍視與贊賞。” 王伯敏教授用“漸修”來評述嵇錫貴的藝術追求，的確，陶瓷彩繪的技藝是在長期的苦練中獲得，這是必須經過的階段。工藝家需要不斷的技藝實踐，才能擁有精湛的手藝。

“外師造化”是嵇錫貴從藝的座右銘。大自然的一切，給予她更多的靈感，于是，她投入到自然中，精于寫生。花鳥魚蟲，山川風物，都被她的畫筆記錄再現。那悠然的氣息，那花草的芬芳，這些滲入心脾的感受，激發了藝術創作的熱情，并把這份情感化解到自己的作品中，因此在嵇錫貴的陶瓷彩繪中，能品味到大自然清新的氣息。從大自然中的感受，到藝術地再現自然，嵇錫貴用個人的藝術才華闡釋客觀世界，在這之中融入了她對人生、對世事的感性理解。她說：“藝術家應該尊重自己的感受，我總希望把我的這份真誠表達出來，這也許是我的性格吧。也許在世間的生存，本來就要經過許多磨難，但大自然的賜予給我們彌補了許多許多。也許從此我就染上熱愛大自然的怪癖，寧靜、舒坦的田園風光，微風細雨中的小花小草，殘陽如血的層林，晨露中的蜘蛛網，活潑可愛的小動物和怪誕的幻想等等一切，都使我的心靈震撼，成為我表現的形象。有的像一首朦朧詩，有的像一首田園詩。民間美術的樸拙，中國畫的神韻和西畫色彩的絢麗都給予我吸收的養分。利用陶瓷顏料的燒成特性，以取得紙上所達不到的效果。” 這段話即是嵇錫貴對于藝術創作的個人體悟，她的藝術稟賦充分地展現出來，創作的彩繪作品有著感人的特質。古人曾說“逸品”是藝術作品的最高境界，除了精湛的技藝之外，還需人格的品質的完善，這對于工藝家來說，或許是一生的修煉。

釉下彩盤《鴛鴦戲蓮》

粉彩薄胎碗《蝶戀花》

陶瓷彩繪《鳥歸林》

董其昌在《畫旨》中說：“傳神者必以形，形與心手相湊而相忘，神之所托也。” 觀察現實事物，發現直指心靈的觸動。嵇錫貴在自然中的尋覓，給予她更多的思考。早期的臨摹，形態的寫實，都會心生意境，完成她的所思所想。熱愛生活是她再現美好事物的動力，性情中的感性和敏銳，依循自己的感覺，捕捉現實中有價值的事物。觀察與寫生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讓自己融入到自然景物中，感悟自然生靈的性情，轉而對人生的思考。

她認為陶瓷彩繪藝術不是表象的繪畫，而是具有工藝語言的藝術表現，與純粹的繪畫不同，是由獨特工藝呈現的藝術形式。盡管如此，藝術是相通的，嵇錫貴同樣對繪畫有著深厚的情感，她采用西方繪畫形式的水彩、油畫寫生，同時擅長中國畫的寫意、工筆的創作，也正是她的繪畫功力以及對于繪畫的理解，使她在陶瓷彩繪中得心應手。她認為繪畫基礎是專業陶瓷藝術創作者必須具備的素質，要擁有善于表現的技術手段，亦需具有民族文化情懷的修養。

對于傳統陶瓷藝術的熱愛，成就了她全面的技藝。無論是民間陶瓷的清新樸拙，還是官窯瓷器的精巧瑰麗，她都善于汲取它們的工藝技法。陶瓷中的各種彩繪技藝，青花、刻花、釉下彩、粉彩、斗彩、古彩、新彩等，都成為她陶瓷彩繪創作的工藝手法，也正是她不拘于某個技法的局限，使她具有更為豐富的陶瓷彩繪的表現語言。每種彩繪工藝均具有獨有的特

性，對于各種工藝手法的了解，需要在兩方面付出努力：一是耐得住寂寞的刻苦學習；二是較高藝術天分的領悟性。刻苦的訓練與天賦的條件，才能鍛造卓越的才能。

陶瓷彩繪《梨花小鳥融融月》

嵇錫貴執著于她的瓷上繪畫，在各種的表現工藝中，體現自己的藝術風格。她自如地游走在陶瓷彩繪的世界中，用她感性的心，技藝的手，創造出一件件美妙的陶瓷。技藝賦予了表達的語言，心靈給予了創作的意趣，人們在她的作品中體會到傳統彩繪的工藝之美，同時也被她作品中的個性張力而震撼。

1988年10月嵇錫貴在杭州舉辦了她的第一次個人陶瓷藝術展，這個以《嵇錫貴瓷畫展》為名的作品展覽，向民眾展示了她的陶瓷彩繪藝術，為人們開啟了對陶瓷藝術的另一種解讀，它們可以是個性的、清新的、自由的。中國美術學院王伯敏教授為此展覽作序，如此評價：“嵇錫貴是高級工藝美術師，她要求在畫瓷的基礎上打破人們對陶瓷美術的傳統認識，她吸取了民間美術和中國畫的長處，充分利用陶瓷顏料的性能及其燒成的特性，使所畫達到紙上所達不到的效果，她的嘗試，具有藝術創作的開拓精神，而且做出了可喜的成績。瓷器上青花的淡雅，向為人們所贊美，嵇錫貴就用它來畫山水、花卉和游魚，清新悅目，發展了‘青花’多層次的表現，她畫的《荷花》、《繡球》、《荷塘小鳥》、《尋幽圖》等，不只在意趣、構圖、色彩上取勝，更重要的在于發揮瓷畫的特性，給人們一種既流暢，又凝重渾樸的美感。”

她非常敬重傳統，并且在其中獲取很多有益的經驗。“畫家以古人為師，已自上乘。” 她注重傳統技藝的整理與總結，在她多年的彩繪生涯中，她習慣于把每個技法的步驟記錄下來。山、水、花、鳥等她都形成自己獨特的表現形式，她希望把自己的技藝經驗傳承下去。記錄精細的彩繪技藝的步驟，她用這種方式來梳理與思考，根據繪制材料的變換，進行工藝的改變，她把這種過程視為自我的對話。創作的過程需要來自內心的反省，傾聽自己的聲音，來培養自我的心境，提升個人的技藝品性。她的自我對話是在“頓悟”與“漸修”中，找到一個平衡點，這樣才能促使技藝與藝術更好地交融，摒棄所謂的“匠氣”，追尋文化趣味的藝術創作。嵇錫貴的藝術追求，在她的作品中得到實現，這是一個藝術家的情懷。

嵇錫貴作品多采用寫實的工筆手法繪制，每一件作品的創作，均在她的心中醞釀許久，然后通過她的畫筆，逐步呈現出來。她以工筆彩繪見長，從畫面的勾繪開始，就要求每根線形都有一定的表現力。淡淡柔美細膩的線形是花卉的專屬，而挺拔清秀的墨線為葉脈展現，陶瓷工藝中，細節往往決定了技藝的精湛與水準。在她的陶瓷彩繪作品中可以發現，每根線形的變化，虛實的處理，以及色彩的層次等，她都要求精準完美。鳥類羽毛的虛實由細密的線條組織表現，而彩蝶扇動的飛翅是繁細的小點體現，雖然無法估算她花費了多少功夫在她的作品中，但最終呈現給人們的總是完成后的唯美、精湛和雅致。細部的表現與細膩的手法，都是她對彩繪最基本的要求，而色彩更為精細的工藝增添了靈性，于是，人們已經習慣用華美的詞藻去形容她的作品。

早期作品中嚴謹的構圖布局，傳統色彩的端莊；中年自由個性的宣泄，層林盡染的艷麗；進入五十歲之后淡泊、平和恬靜的雅致，都呈現出她的心境和情懷。 《梨花小鳥融融月》是她一個代表性的時期，色彩成就了整件作品的意境，神秘、幽靜、清淡，這些色彩的特質，是她對于人生的深刻感悟與表達。嵇錫貴的陶瓷彩繪中呈現出來的美是感人的，這份感受讓人進入到作品悠遠的意境之中，為她所創造的情緒而起伏。寒雪中一葉扁舟的空靈，一樹梨花半圓月的禪境，讓人不再關注工藝技法，而更多的是引發人對生命的反省。從傳統形式的彩繪到個人風格的創作，是技藝到藝術的脫變過程，技藝是完善的保證，藝術是秉承的學養，從而成就了更為華彩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