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杰
(西南政法大學刑事偵查學院,重慶 401120)
隨著法治建設的深入,法律解釋制度在我國日益受到關注。我國的法治建設從無到有,從幼稚逐步走向成熟,并以蓬勃的態勢繼續向前發展進步,伴隨而來的法律解釋制度也逐漸科學化、完備化。然而經過幾十年的實踐檢驗,我國法律解釋制度的局限性也日益凸顯出來,存在著許多弊端和不足,若不加以改革,我國法治社會建設的進程將會受到影響。法律解釋是法律適用的核心,連接著立法和用法,對保證法律體系的完整性、科學性有重大的意義,在法治實踐中作用巨大。所以進一步加深對法律解釋制度的思考與研究,逐步完善我國的法律解釋制度是一項迫切的任務。
法律是通過語言形式表現出來的,法律解釋是使其生命力得以延續的重要方式。法律解釋是指對成文法的解釋,通常指特定主體對法律法規中所涉及的含義及內涵、外延,基于一定的標準和原則以及法律所規定的權限與程序而進行的說明[1]。法律解釋的對象涵蓋了憲法、法律等所有的規范性法律文件,既是對其中所使用的條文、術語、概念的說明,也是對整個規范性法律文件進行的系統性概述。任何主體都可自主地對現行的法律加以解釋,發表自己的理解和看法,但這種解釋并不全都具有普遍約束力,關于法律解釋的主體必須是經過法律的明確授權才能解釋法律的,且解釋一旦制定和發布就具有法律效力,因此國家的立法機關、司法機關和行政機關才應當是合法的法律解釋主體,并不是任意的主體都能享有這項權力、承擔這種職責[2]。我國法律解釋的分類一般來說普遍采用的是將法律解釋劃分成官方解釋與民間解釋這種分類方式,每一類又可進行進一步細分,官方解釋又再細分成為立法解釋、行政解釋和司法解釋,而民間解釋則分為任意解釋和學理解釋[3]。
法律解釋在生成法律的過程中占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對法的實施與發展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因而法律解釋是必不可少的。
1.法律法規中使用的語言、概念、術語是抽象的、概括的、不確定的。在解決具體的案件事實時,不同的主體對法律的理解也可能存在著偏差,即使面對的是相同或是相似的案件,也可能基于個人的理解得出不一樣的結論,這種現象的普遍存在會極大影響法律適用的統一性。這一點因素使得對有爭議的法律文本進行法律解釋非常重要且必要[4]。
2.法律漏洞是客觀存在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將現實世界中的所有情形概括完整。立法的滯后性也是必然的,法律基于現實而不能超越現實,難以考慮到法律制定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但是社會生活卻是不斷變化的,新情況層出不窮,人們的認知水平不斷提升,法律難以隨時適應這種改變,為了既不影響法律的穩定性,又能保證其有效性及持續使用性,法律解釋是一種必然選擇。
3.伴隨著立法規模的不斷擴大,我國現行法律法規的數量在不斷增加,針對同一問題常常會出現不同的法律,有不同的規定,這一現象難以完全避免,沖突是現實存在的,法律解釋是一種從中加以協調來解決沖突的非常重要且有用的手段。
4.立法者的真正意圖、法律規范中隱含的真正價值,需要通過法律解釋這一方法來向大眾揭示,使其被了解與接受,并能適用到法律實踐活動中去,從而更好地實現法律應有的價值。
法律解釋制度連接著立法和用法,在一國的法律制度體系中的跨越性強且輻射性范圍廣泛,是國家法律制度中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對國家法制建設來說意義非凡。法制主要是指國家的法律制度,分為立法制度和用法制度,從法制運作上具體來看包括立法制度、行政制度、司法制度、解釋制度等[5]。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法律解釋制度是同立法制度一樣都屬于國家法制中的一種專門制度。國家的法律解釋制度通常是在憲法、法律解釋法和其他憲法性法律規定的基礎上形成的,而我國不同于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做法,并沒有制定出一部專門用以規定法律解釋這項制度的法律,法律解釋制度是由憲法、立法法和1981年決議來加以規定的。
我國現行的法律解釋體制的基本框架是在1981年《關于加強法律解釋工作的決議》以及1982年《憲法》中有關規定的基礎之上建立的。1981年決議對我國的法律解釋制度做出了以下幾點明確的規定:“1.凡關于法律條文本身需要進一步明確界限或作補充規定的,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進行解釋或加以規定;2.凡屬于法院審判工作或檢察院檢察工作中具體應用法律的問題,分別由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進行解釋。兩院解釋如有原則分歧,報請全國人大常委會解釋或決定;3.不屬于審判和檢察工作中的其他法律如何具體應用的問題,由國務院及主管部門進行解釋;4.凡屬地方性法規條文本身需要進一步明確界限或做出補充規定的,由制定法規的省、自治區、直轄市人大常委會進行解釋或做出規定。凡屬地方性法規如何具體應用的問題,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主管部門進行解釋。”根據這些規定,從而形成了我國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作為主體、其他各機關分工配合的法律解釋制度。也可見,我國現行的法律解釋體制基本上是在沿用舊的制度規定的基礎之上形成的[6]。
狹義的立法解釋是指立法機關在法律制定以后根據法律的執行情況和執行中間出現的問題做出的解釋,而由制定機關對其制定的法律、法規或者規章按照法定程序做出的解釋是一種廣義上的立法解釋。本文中所指的立法解釋是一種廣泛意義上的立法解釋,其主體涵蓋了所有有權制定法律、法規以及規章的機關。立法解釋的范圍在1981年決議中已有規定,而立法法又對其進行了進一步的規定:“(一)法律的規定需要進一步明確具體含義的;(二)法律制定后出現新的情況,需要明確適用法律依據的。”但是立法法僅對狹義的立法解釋做出了規定,而有關的行政法規則又對關于行政法規和規章的立法解釋部分進行了規定。《行政法規制定程序條例》第六章第31條規定:“行政法規條文本身需要進一步明確界限或者做出補充規定的,由國務院解釋。”第33條規定:“規章有下列情況之一的,由制定機關解釋:(一)規章的規定需要進一步明確具體含義的;(二)規章制定后出現新的情況,需要明確適用規章依據的。”[7]從上述規定中,可以看出立法解釋的范圍是已經事先設定好的,僅限于列舉出來的內容,也就是說法律解釋權沒有被立法機關壟斷,這是因為它不可能就所有法律問題都給出解釋,而且一旦如此就可能導致執法機關和司法機關成為法律適用的傀儡。
行政解釋是指經過法律授權的特定機關對法律、法規或規章在具體應用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所進行的說明。1981年決議中已規定了其解釋主體及對象,在《國務院辦公廳關于行政法規解釋權限和程序問題的通知》中又對有關行政法規的行政解釋做了以下的規定:“凡屬于行政工作中具體應用行政法規的問題,有關行政主管部門在職權范圍內能夠解釋的,由其負責解釋;有關行政主管部門解釋有困難或者其他有關部門對其做出的解釋有不同意見,要求國務院解釋的,由國務院法制辦公室承辦,做出解釋,其中涉及重大問題的,由國務院法制辦公室提出意見,報國務院同意后作出解釋,答復有關行政主管部門,同時抄送其他有關部門。”[8]行政解釋雖是1981年決議以及相關的行政法規所承認的具有普遍適用性的法律解釋,但是行政解釋相較立法解釋,解釋機關和解釋程序有所不同,行政解釋不得違背法律法規以及規章的立法主旨,立法解釋優先于行政解釋。
司法解釋是指特定的司法機關基于一定的權限和原則對法律適用過程中出現的法律法規的具體應用問題進行的說明活動。根據1981年決議,作為我國司法解釋的兩個主體,最高人民法院進行的解釋稱為審判解釋,最高人民檢察院做出的解釋則為檢察解釋。雖然決議將司法解釋的對象規定為法律、法令,但是在司法實踐之中,面對法律規范的不足與漏洞或成文法沒有規定但又必須做出裁判的情形時,司法機關為不能拒絕其使命與審判職責,對這些事項進行解釋也是必要的。但是立法解釋如果已經對某個事項有規定,立法解釋必然優先于司法解釋,而司法解釋與行政解釋之間相較來說司法解釋當然優先于行政解釋。
我國現行的法律解釋制度基本上是根據舊有的傳統法律解釋理念建立的,雖然立法法規定了法律解釋的主體僅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而其他機關享有的只是提出法律解釋要求權,但這只是名義上的規定,實際中解釋權的主體卻是多元的,這自然也就帶來了許多沖突。
我國當前的立法解釋權實際旁落,虛置化現象已經引起關注與重視。首先,全國人大常委會定期每兩個月舉行一次會議,這種頻率帶來的結果就是會議上需要討論的議題數量龐大,因此難以承擔過多的經常性的法律解釋工作。這就導致許多解釋工作多由法制工作委員會承擔,然而它并不是法定主體卻做出了實際具有法律效力的解釋,這一做法是無理無據的。其次,立法解釋難以追隨現實而與現實相脫離,全國人大只能通過最高人民法院的提案這種單一的途徑來了解實際需要解釋的法律條文。再次,我國法律沒有能夠清晰完整地列舉概括出應當做出立法解釋的具體情形。最后,有關立法解釋程序的規定還不夠具體完善。此外,我國立法解釋形式在長時期內呈現出雜亂和不規范的特點,就現階段存在的法律解釋名稱來說,就有規則、解答、通知、意見等,多種多樣。這些問題的存在使得我國立法解釋處于虛置化的現狀中,本該由立法機關做出的許多解釋,實際卻被最高司法機關所替代。
司法解釋在我國的法律解釋制度中被運用得最為頻繁,其現實作用是巨大的、無可否認的,但在實踐之中也存在著很多問題亟待規范。第一,司法解釋立法化現象明顯[9]。最高人民法院在實踐之中做出的許多法律解釋已經明顯不屬于法律事先設定好的的解釋范圍,而其實質是以司法解釋的形式對法律法規中未規定的事項做出規定,這事實上已經具有了立法的性質。第二,司法解釋主體在實際中并非是單一的,而表現出多元化的現象。制定司法解釋的主體往往不僅僅是最高法院和最高檢察院,通常還聯合了諸多例如司法部、中國人民銀行等這樣的國家行政機關,其實這樣違背了法律解釋權應當具有的專屬性質。第三,司法解釋主體是最高法院和最高檢察院,由于職能的區別和出發點的不同,針對同一對象往往會做出不一致的解釋,而且在刑事審判中檢察機關處于控訴方,允許其進行法律解釋將會不利于對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障,因而我們應對最高檢察院進行法律解釋這一規定的科學性和公正性加以研究。第四,司法解釋的有關規定中忽視了法官的法律解釋,法官審判具體案件的過程實際就是在進行法律解釋的過程,在具體案例中作用巨大。但是如何規制這樣的法律解釋行為,我國法律未給出明確規定。第五,目前我國現有的司法解釋數量是非常龐大的,這就經常會造成司法解釋之間以及司法解釋與立法解釋之間在內容上存在沖突,而且形式上不夠統一規范[10]。
我國的行政解釋權在現實中存在著以下幾方面的不利影響:首先,行政解釋的大量涌現影響了立法權的地位,對于一些涉及到規范社會各個利益集團行為的法律,存在著許多利益紛爭,行政部門因此而介入其中,但做出的許多行政解釋卻違背立法者的本意。其次,解釋權分散給多種主體,在法院審判具體案件需要適用地方政府主管部門的法律解釋時,會極大影響其工作效率,帶來諸多不便。再次,行政解釋沒有規定具體的公開制度,透明度差,這些行政解釋通常與公民的利益息息相關,卻不能及時被大眾廣泛知曉,有違現代法治精神。最后,行政機關在行政訴訟中處于被告位置,而法院審理案件適用的法律可能是既由該機關制定,又由其解釋,這會導致原告處于不利地位,影響司法的獨立與公正。
我國當前的法律解釋制度主體多樣,甚至還有著多部門聯合解釋法律的現象,這種現象違背了法律解釋權所具有的專屬性且很大程度上會影響法律適用的統一[11]。如果要求法院審判案件時依據行政解釋而適用地方性法規,會導致審判服從于行政。在司法解釋中,針對同一問題,最高法院和最高檢察院在給出不同解釋時,會造成在具體適用過程中不同機關的矛盾沖突,引發混亂不一的局面,影響司法嚴肅性。
[1] 陳金釗,焦寶乾.法律解釋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
[2] 張文顯.法理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3] 吳晨,羅士京.論我國的法律解釋[J].法制與社會,2009,(21).
[4] 魏勝強.法律解釋導論[M].鄭州:鄭州大學出版社,2008.
[5] 卓軼群.對法律解釋的思考[J].法制與社會,2010,(4).
[6] 梁迎修.中國現行法律解釋制度的反思與重構[J].江西社會科學,2008,(1).
[7] 孔祥俊.法律方法論(第2卷)[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6.
[8] 孔祥俊.法律解釋方法與判解研究[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
[9] 宋曉芳.淺析中國法律解釋的體制[J].知識經濟,2009,(6).
[10] 滕丹丹.淺議我國的法律解釋制度[J].法制與社會,2007,(4).
[11] 楊芳,謝永春.論我國現行法律解釋制度的困境與改革路徑[J].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學報,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