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中國戲曲一定要接納外國音樂理念及寫作技法嗎?
答:其實這也是“洋為中用”的普遍理念在戲曲音樂這一個特定范疇的具體運用。一方面,在“洋”音樂沒有“舶來”之前,戲曲音樂不但成形,而且蔚為大觀,風行了好幾百年,成為中華民族的藝術瑰寶。另一方面,當國門打開,“西樂東漸”成為事實,在教育文化方面引進西方成果之時,戲曲也漸受影響。需注意的是,國門緊閉的環境下生長起來的戲曲音樂,不可能在環境發生根本性變化的時代堅如磐石般不做騰挪——這是文化生態使然。
問:是否只有接納洋理念、洋技法才能寫好戲曲音樂?
答:從歷史看,戲曲音樂的好作品甚至經典作品完全可以不依托任何“身外之物”而完成,所以從邏輯上講,好的戲曲音樂無需洋理念、洋技法,但那已是過去。當下接納洋理念、洋技法成為絕大多數音樂人的基本修養,上哪兒找到那么“國粹”的大師再寫“國粹”級別的戲曲音樂呢?有時候我想,任何音樂理念和技法都是全世界音樂人的智慧結晶,能多學一點該有多好!只是我們不要為理念和技法所累,邊學邊用邊調整,在學中不盲從,在用中勤篩選,以受眾對我們實際作品的好惡為主要標準,積極推動戲曲音樂的當代化。
問:戲曲音樂的當代化就是“洋為中用”么?
答:是一個方面而不是全部,這只是戲曲音樂發展的“這一個”話題。對我們自己傳統音樂的探究,對戲曲音樂內生性因素的探究,是另一個方面或是更重要的方面。真的想把民族戲曲變成 “全球化”背景下
的人類共享藝術品,至少要對別的民族藝術有些了解。有時我也在想,
如果真的是“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那么我們的戲曲為何行之不遠,而別人的文化產品卻活力旺盛呢?我們被覆蓋的幾率大大超過被追捧的幾率,難道是我們“不民族”而他們“很民族”嗎?難道存在一個共同的平臺,規則一致,必須同場競技?
問:戲曲音樂可以從哪些方面吸納外來的音樂理念和技法?
答:吸納可以分為兩個方向:一是對比之后更加勇于堅持自己;一是對比之后非常樂意改變自己。前者,對于戲曲音樂,我們深知自己民族的審美趣味,深知在聲腔上的風格韻味,深知以聲調辯詞義的漢語在旋律線條上的講究,深知線性思維的個性在民族音樂領域的引導。這些,我選擇堅持。對于不符合這些要素的外來作品,我十分欣賞它而決不盲從。后者,對于戲曲音樂,我覺得在音樂材料的審視和運用、音樂結構的有機有序、戲劇性張力的掌控、樂隊規模的靈活運用等方面都可以吸納外來的音樂理念和技法——雖然我們戲曲也有不錯的傳統表達,但我更傾向選擇改變。
問:線性思維對戲曲音樂的當代表達有阻礙嗎?
答:不是。線性思維仍然可能是戲曲需要長久堅持的一種音樂思維,一種審美習慣或高度。但線性思維的豐富性卻有文章可做。同時,如果在戲曲中引進了立體的音樂思維,與線性思維交織著,對比著,不也是很有趣的嗎?在秦腔《花兒聲聲》中,我們把唱腔部分運用本色的小樂隊伴奏,使秦腔的接地氣的那股勁非常來神;而把唱腔之外的“花兒 ”和音樂部分做了較大規模的樂隊寫作,對比之后的音樂表現就豐富了許多。
問:如果不使用外國音樂理念及寫作技法,可以寫出好的戲曲音樂嗎?
答:嚴格說來,當今中國的作曲技法不少已經是通用的“國際范”,就算我想徹底擺脫,這些“參照系”的形成也深刻在心。企圖擺脫,也曾經試過,采用我家鄉的古老劇種“岳西高腔”幫打唱的方法,改寫了一首十分鐘演唱完的黃梅戲獨唱,尋找的是黃梅戲早期的徒歌加鑼鼓幫腔的風格,“別致”了一番。
問:你在戲曲音樂結構的表述上采用哪種體系?
答:我會首先使用傳統體系的方式,同時會參考和對應其他體系。比如,一句腔就說“一句腔”,不會說“一個樂句”。說 “上下句”,不說“一個樂段”。而到樂隊部分,我可能就按大家熟悉的去說“樂節”、“樂句”和“樂段”了。需注意,戲曲唱腔的許多說法都有歷史沿革,可以參照比較其他體系給自己學習,不要輕易丟掉傳統說法,大多數情形下,我們需要多多深究那些說法,也許很多年后才有感悟。
問:你贊成接納外國音樂理念及寫作技法,流行音樂和電聲樂隊也在內嗎?
答:對于流行音樂和電聲樂隊的引入,我不反對,甚至傾向贊成,還曾經嘗試過一次全劇都采用這種方式。當然,那次的實踐是黃梅戲劇種的開放性和劇作的現代都市背景使然。我感覺到黃梅戲的唱腔和流行音樂的某些近似性,在劇中采用了典型的黃梅戲旋律,加上多樣的歌化表現,所謂“解構之后的重構”吧。另外,流行樂隊以少勝多的狀態和中國戲曲的樂隊很有共通之趣,值得試試。當然,更重要的誘因是當下青年人離戲曲太遠,我有召喚他(她)們的夙愿。
問:你有理想的戲曲音樂創作理念嗎?
答:扎根民族民間,尋問民魂民情,放眼大千世界,譜寫新曲心聲。
徐志遠:一級作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