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靜
(中原文化藝術學院 教務處,河南 鄭州 450011)
群眾路線是中國共產黨人自覺不自覺地把馬克思主義關于人民群眾是歷史創造者的原理同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而形成的工作路線和方法,是馬克思主義關于群眾問題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集中體現,是黨的根本路線。統一戰線是中國共產黨人在革命過程中,為了實現既定的目標與不同的階級、階層、政黨和團體,在具有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形成的政治聯盟。群眾路線是中國共產黨三大優良作風之一,統一戰線是中國共產黨革命成功的三大法寶之一,群眾路線使黨的事業有了深厚的基礎,統一戰線使黨的事業有了雄渾的力量。盡管明確提出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并對其理論概括較晚,就其實質上,群眾路線與統一戰線是隨著黨的孕育、誕生而孕育誕生的。
鴉片戰爭以后的近代中國,在外國殖民侵略和國內專制保守勢力的雙重摧殘下,為擺脫落后挨打和追求現代化,先進的中國人,無論是洋務派、維新派還是革命派,甚至是新文化運動乃至“五四”運動的先驅們,在依靠對象的選擇上,不約而同地選擇自上而下的“精英路線”,這和中國傳統“肉食者謀之”一脈相承。屢次失敗之后,“五四”運動爆發出的底層群眾的力量和蘇維埃俄國的建立,都給先進的中國人以啟示:蘊含在群眾中的力量是巨大的。在依靠對象的選擇上,先進的中國人實現了美麗的轉身,逐步自覺地選擇自下而上的“群眾路線”,這和中國歷史上王朝末年農民起義依靠對象的歷史傳統接榫。傳統中國社會農民起義領導人的依靠對象是農民,既沒有其他階級的選擇空間,也不可能有寬廣的眼光和思想;而此時先進中國人的選擇既有了階級空間,又有了思想理論的指導。這時候先進的中國人顯然包括了已經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的一批知識分子,事實上這就是中國共產黨成立的背景,也透視出中國共產黨誕生的內在驅動力。“在五四運動中,工人階級顯示了偉大的力量”“那些接觸了社會主義思潮、初步掌握了馬克思主義的知識分子脫下學生裝,穿上了粗布衣,開始到工人中去進行宣傳工作和組織工作”①參見: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中國近現代史綱要》P103,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應運誕生的中國共產黨,自信掌握了打開中國走向獨立、富強的鎖鑰,開始了群眾運動的歷史,群眾路線就從開始信奉馬克思主義的知識分子“到群眾中去”踏上征途,并隨革命實踐逐步走向系統化、理論化,并成為中國共產黨從弱小走向強大的法門。盡管開始了眼睛向下,著力發動群眾,但以中國共產黨人為代表的先進的中國人,為了獨立和富強從來也沒有放棄對“形形色色”精英的努力,從而盡可能地擴大積極的力量,為實現目標而努力。當然,他們本身就是中國的精英階層,當他們將歷史的“天命”不再局限到自身之時,擴展、爭取精英的努力和行動毫無疑問就是初步的統一戰線工作,統一戰線是群眾路線向社會上層的擴展。
從群眾路線、統一戰線的初步意義上來講,宗法專制社會和家天下不可能成為二者社會制度和思想意識的基礎。被強力拖進近代化的大清王朝,遲滯與專制社會分手的時間,一直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在風雨飄搖、四面楚歌的環境中得過且過。甲午中日戰爭將家國打碎,戳破了華夏中心主義的迷夢,中國人從“天朝盡善盡美的幻想自欺”中驚醒,先進的中國人基本了解了外部的世界,促進現代民族意識的形成。“甲午之戰:中國大驚醒”[1]64-69,是中國真正走向現代化的轉折點,從而為群眾路線、統一戰線孕育提供了思想土壤和社會基礎,群眾路線、統一戰線從此開始孕育。甲午導致維新,可在維新中,“保中國不是保大清”觸動了慈禧太后,釀成了戊戌政變,終止了甲午戰爭后維新變法者的努力,但開眼看世界并看清世界的中國人與大清王朝漸行漸遠,改良派組織自立軍與革命派著力在新軍中發展力量,爭取獨立、自強的眼光自覺向下,并力求爭取彼此的力量加入各自的陣營,1905年8月同盟會的成立是革命派自覺聯合的結果。這些革命派逐漸走出家天下的藩籬而肩負起救亡圖存的歷史責任,清末歷史發展的趨勢使我們模糊看到了為群眾路線與統一戰線形成搭建的舞臺。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中國近現代史綱要》就有對戊戌維新運動失敗原因這樣的分析:“更沒有去發動群眾”[1]52。維新變法者已經具備發動群眾的條件和可能,實際上,康有為、梁啟超等開展的辦學、辦會、辦報活動,譚嗣同所具有的幫會背景,維新派的“圍園殺后”計劃,王五與大刀會,乃至后來的唐才常與自立軍,可以認定他們已經在發動群眾,只是他們發動群眾的方式、深度、目標、追求等方面存在時代和自身的局限性,但追溯群眾路線,可以說在維新變法者的行動中已經有所體現,初顯端倪。從另一個視角看,譚嗣同夜訪袁世凱,維新派建議聘伊藤博文為維新變法的顧問,是否具有建立統一戰線甚至國際統一戰線①可以追溯到李鴻章“以夷制夷”的外交政策。的初步意向?即使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從歷史的長鏡頭看,爭取更多的合作者和支持者的意向是明顯的。群眾路線與統一戰線在苦難的19世紀中國已經開始孕育,經過戊戌變法和資產階級革命者實踐的推動,即將破繭而出。中國共產黨同樣孕育在這一歷史過程中,并成為二者誕生的主體和依托,這是由中國共產黨思想理論基礎和歷史使命所決定的。
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加深,激起了更多具有民族意識的民眾參與到救亡圖存的社會洪流當中,民眾(盡管有大量的阿Q)的參與,階層、派系、政黨、革命軍甚至軍閥的分分合合都令人眼花繚亂,這是群眾路線、統一戰線孕育到誕生前的歷史階段,而社會的混亂、民眾的苦難就是孕育期間產生的陣痛,而共產黨就是二者依附的主體,這一歷史階段也是中國共產黨孕育、誕生的重要歷史階段。“群眾”一詞,“1919年之前,使用很少……1919年之后,使用次數迅速增多……常用作‘工農群眾’‘勞動群眾’等”[2]。顯然“群眾”一詞更多具有了底層民眾的意味,也昭示被重視以及自身的覺醒,這和新文化運動的啟蒙作用分不開,也與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宣傳有關。與以前試圖推進中國走向獨立和富強的政治集團不同的是,中國共產黨在初創時期,就明確認識到群眾在革命中的重要性,群眾中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堅持把組織群眾、發動群眾作為從事政治的活動。這種明確和自覺的認識和行動來自其指導思想中的唯物史觀。共產黨人篤信,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人民群眾是歷史的主體、創造者,人民群眾總體意愿和行動代表了歷史發展的方向,其社會實踐決定歷史發展的結局。李大釗在接受馬克思主義后就認識到人民群眾的歷史主人翁地位和創造歷史的偉大作用,他指出,“民眾的勢力,是現代社會上一切構造的唯一的基礎”“過去的歷史,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共同創造出來的”②轉引自謝開賢的《喚起工農群眾:李大釗探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起點》,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0,(1).原文來自《李大釗文集》(下),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39、764頁。。在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之前,共產黨早期組織的成員認識到,組織共產黨,“離開工界不行”,他們提出了“請鉆進工場去吧”的口號[1]110。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時,“大會在實際討論工作計劃時,決定首先組織工人”[1]112。1922年7月,中共二大明確指出:“我們既然是為無產群眾奮斗的政黨,我們便要‘到群眾中去’,要組成一個大的‘群眾黨’。”“黨的一切運動都必須深入到廣大的群眾里面去”,“必須是不離開群眾的”[1]115。中國共產黨誕生后,在上述思想指導下,共產黨人從工、農兩個方面領導、組織、推動工人運動、農民運動:1922年1月香港海員罷工到1923年2月京漢鐵路工人罷工,掀起了第一個工人運動的高潮,在13個月的時間內,全國各地發生大小罷工100余次,參加者在30萬人以上。1921年9月,經過共產黨人沈玄廬③沈玄廬(1883-1928),浙江蕭山人,中共早期黨員之一,后退黨。的努力,浙江蕭山縣衙前村成立了第一個農民協會,開展反抗地主壓迫的斗爭。1922年6月,共產黨人彭湃在其家鄉廣東海豐縣成立了農會,1923年元旦,召開了海豐全縣農民代表大會,全縣范圍的農民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國民大革命時期,以中國共產黨人為代表的知識分子更加積極自覺地投入到群眾中去,“在1926年至1927年的北伐時期,許多知識分子投入了發動群眾和組織群眾的革命聲浪之中……這樣一番經歷,既激發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民族主義的激情,也喚起其改造世界的普遍熱望”[3]。事實上,中國共產黨人不自覺地把發動、組織群眾看成改造中國為一個全新社會的方式方法了。聯系以上歷史事實,盡管群眾路線一詞還沒有出現①請參考:陳揮,宋霽《黨的群眾路線的歷史軌跡與貢獻》,發表在《上海黨史與黨建》2011年5月號上,該文P23,1928年7月9日通過的黨的六大政治決議案更進一步,將“爭取群眾”作為“現時的總路線”。同年11月,李立三在與江浙地區黨的負責人談話時指出:“在總的群眾路線之下,需要竭最大的努力到下層群眾中去。”這是在我們黨的歷史文獻中最早提出和明確使用“群眾路線”這一概念的文字記錄。,中國共產黨人開始采用了中國歷史上政治派別沒有采取的革命方法,即群眾路線的方法,可以說第二次代表大會的召開標志著中國共產黨群眾路線的誕生。
與此同時,1922年5月下旬,中共出席遠東勞動者代表大會的代表回到國內,帶來了共產國際二大關于殖民地和民族問題的相關決議,以及遠東勞動者代表大會通過的關于共產黨與民主革命分子合作問題的決議。1922年6月中共中央發表了《中共中央第一次對時局的主張》和其他中共領導人②陳獨秀《對于現在中國問題的我見》,1922年6月。轉引自楊奎松.《“中間地帶”的革命——國際大背景下看中共成功之道》P42,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署名文章,肯定了中國目前最大的敵人是國際帝國主義和國內封建軍閥③轉引自楊奎松《“中間地帶”的革命——國際大背景下看中共成功之道》P42,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鑒于敵人力量的強大和共產國際會議精神的要求,1922年7月,中共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明確提出“我們共產黨應該出來聯合全國革新黨派,組織民主的聯合戰線,以掃清封建軍閥推翻帝國主義的壓迫,建設真正民主政治的獨立國家為職志”④轉引自楊奎松《“中間地帶”的革命——國際大背景下看中共成功之道》P43,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原文來自《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卷,P61-63。。并通過了《關于“民主的聯合戰線”的決議案》,從此開始了國共第一次合作。中國共產黨人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幫助國民黨發展成為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的聯盟。李大釗等共產黨人積極與北方愛國軍事將領聯絡與合作,廣泛開展統一戰線的工作。因此,中國共產黨的第二次代表大會也標志著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的真正開始。
中國共產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的政黨,自然將其理論作為指導行動的“圣經”,從建黨之初就盡力貫徹執行,這就是工農運動發展和第一次國共合作的理論基礎。另外一個方面,中國共產黨作為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深受其影響,也深受蘇聯布爾什維克黨的影響,對深入發動群眾和聯合其他政治力量影響甚巨。1922年“俄共(布)中央政治局在了解到國共兩黨力量相差懸殊的狀況之后,接受馬林的觀點,要求中共‘應該在國民黨內和工會內把擁護共產黨的人組織成一些小組’”[4]。1922年8月28日至30日,馬林與中共領導人集中到杭州西湖,說服中共中央領導人,會后決定“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同時保存共產黨”⑤馬林《關于國共合作的筆記》,《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轉引自楊奎松的《國民黨的“聯共”與“反共”》,P6-7,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年出版。。這種影響實質上也來源于黨的指導思想和黨加入的組織,即馬克思主義和共產國際(第三國際),這是中共形成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的理論根源和組織根源。
中國共產黨何以能夠在成立之初,就能使用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這樣的法寶,促進革命事業的發展呢?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前的20多年,中國社會的發展已經培植了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的基礎:以孫中山先生為代表的中國革命者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歷史經驗和教訓,革命者長期艱難的斗爭及反反復復實踐,既有成功的經驗又有失敗的教訓,都給他們⑥他們本身也是辛亥革命等的參與者、領導者,例如陳獨秀、吳玉章等。以啟迪。特別是1919年爆發的學生、工人和其他群眾參加的反對帝國主義和北洋政府的“三罷”斗爭,即五四運動,可謂波瀾壯闊,取得了勝利。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領導人和主要成員,正是這場運動的領導者和最活躍的參加者,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是五四運動的延續和必然結果。當然,對于他們來說,五四運動最為主要的經驗就是廣泛發動群眾、廣泛聯系社會各界共同奮斗。而他們主要是一批信仰馬克思主義的青年知識分子,其理論的信仰在革命的實踐中更顯堅定,展現了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的科學性。馬克思和恩格斯還指出無產階級政黨與資產階級民主派聯合的必要性。《共產黨宣言》指出:“在德國,只要資產階級采取革命的行動,共產黨就同它一起去反對君主制……總之,共產黨人到處都支持一切反對現存的社會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運動……共產黨人到處都努力爭取全世界的民主政黨之間的團結和協議。”[5]中國共產黨的建立,是先進的中國人自覺地把馬克思主義當作救國新工具的必然結果,體現出中國共產黨的民族性,即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的黨,要挽救國家、民族的危亡,這就是中共能夠在成立之初,以其博大的胸襟聯合各派政治勢力謀求國家獨立的基因。當然,國家獨立民族富強指向和最終落實,要體現在人民群眾身上,即體現在每一個具體的人身上,尤其要體現在勞苦民眾身上。為勞苦民眾奮斗的中國共產黨才敢于到群眾中去,也能夠到群眾中去,從而獲得民眾的認同、跟隨、擁護,從根本上為了群眾才能最終依靠群眾。從產生之初看,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是實現對社會的有效動員的方法,社會的有效動員當然不是目的本身,只是在當時的國際社會中,國家的獨立是實現國家發展、社會進步和人的解放的必然要求,而所有對國家、社會目標的追求,其根本目標還是為了群眾(包含統一戰線的對象)自身,即促進人的解放和發展,這是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宗旨和最高目標。
對群眾路線、統一戰線兩條線孕育、形成的初始考察,我們可以清晰看到二者與中國共產黨的孕育與創立相伴相生,二者具有歷史的統一性;從實踐上群眾路線使要深入群眾、依靠群眾,是中國共產黨向社會下層的聯盟(建立農工聯盟);統一戰線就是要團結、依靠黨外群眾,尤其是社會的一些“精英階層”(國共合作),是群眾路線向社會上層的擴展,是特殊的群眾工作,二者具有邏輯的同構性。毛澤東同志用最通俗的語言對黨的群眾路線、統一戰線作出解釋:讓支持的人越來越多,讓反對的人越來越少。也就是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把黨的正確主張變成群眾的共同行動,實現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目標又具有高度的一致性。群眾路線使黨的事業有了更深厚的基礎,統一戰線使黨的事業具有了雄渾的力量,二者凝聚的共同價值追求使中國共產黨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在革命年代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目標追求是國家獨立和群眾政治上的解放,而在和平建設年代,必將其導向富強、民主、文明。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成為民主的中國、富強的中國、現代化的中國的邏輯和路徑。胡錦濤在中共十八大報告中強調的“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價值觀,早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已命中注定,其方法手段——群眾路線和統一戰線也為其在最初的奮斗中提供實現目標的可能和力量,這是中共成立之初高遠追求的現實發展和經驗總結。
[1]金觀濤,劉青峰.開放中的變遷—再論中國社會超穩定結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
[2]金觀濤,劉青峰.觀念史研究——中國現代重要政治術語的形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539-540.
[3]費正清.劍橋中華民國史1912-1949年:上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435-436.
[4]楊奎松.國民黨的“聯共”與“反共”[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6.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上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