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盛祥,宋 杰
(山東理工大學 體育學院,山東 淄博 255049)
家庭體育文化是人們在家庭體育生活中繼承和創造的精神產品和物質產品的總和。也可以說,家庭體育文化就是人們在長時間的家庭生活中凝聚起來的體育生活方式的總體。家庭體育文化的缺乏呈現出來的不僅僅是生活結構的不完善,還可能關涉許多的家庭困惑。作為一種積極健康的生活方式,體育文化活動在家庭生活質量的提升方面長期發揮著重要的潛在作用。從城市到鄉村,我國目前普遍存在的家庭體育文化缺失的問題,已經不同程度地影響著家庭成員良好體育習慣的養成,制約著家庭成員生命質量和家庭健身意識的提高,同時也阻礙著文明、健康、科學的家庭生活方式的形成。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文化是民族的血脈,是人民的精神家園”,“文化既是凝聚人心的精神紐帶,又直接關系民生幸福”。因此我們要堅持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的原則,要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
中國傳統社會屬于“家國同構”的社會歷史模式。這種“模式”在政治理念上是把“國”當作“家”來治理,而在家庭觀念中則是把治家和治國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來看待。儒家文化就是深刻感悟到了當時中國社會關系中的血緣宗法性質,看到了忠孝德治對于國家秩序穩定的重要意義,因而把“齊家”與“治國”提到了同等地位。家庭體育文化作為家庭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隨著國家全民健身計劃的頒布實施,體育文化在家庭生活中以不同的方式呈現著。自1994年“國際家庭年”活動之后,尤其在我國全面建設小康、努力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全社會對家庭體育文化建設的重視和思考顯得尤為重要。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家庭觀念、家庭關系、家庭教育等方面在社會機體中的作用與地位日趨顯著,重新審視家庭體育文化的發展和變遷對于我國從體育大國向體育強國邁進,可以提供一種可行性思路選擇。
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家為了維護社會團結與生產生活穩定,鞏固新生的革命政權,更好地建設社會主義國家,遵循國家整體發展戰略,采用文化整合手段,通過改造人們的思想觀念,使新的價值觀得到廣泛的傳播,主流意識形態灌輸整個社會,采取了單位制的社會管理機制和措施。城市中,在計劃經濟的單位制全面負責下,國家憑借對各種資源的壟斷,依靠行政力量,以單位為組織平臺,將社會成員分配到具體的企事業單位。國家按照計劃分配資源,將社會資源調配至各單位,再由單位根據實際情況分配至個人,形成了“國家—單位—個人”單向的自上而下的控制結構和“個人—單位—國家”單向的自下而上的依賴結構。[1]在單位制的宏觀制度環境下,國家壟斷了城市社區的一切社會資源,家庭成員成為單位的一份子,“單位人”的集體意識和行為要求圍繞單位組織開展革命大生產的一切活動,體育活動方式和活動內容也必然在單位的統一組織下進行,同一家庭的成員可能面對著不同單位組織的集體活動與集體文化,單位體制的文化慣性被帶入到家庭之中。在這樣的整體氛圍下,家庭在體制外很難找到滿足自身興趣和健身所必須的體育資源,因而難以建立起適合自己的體育文化活動方式和氛圍,家庭的體育健身意識也只是局限在單位的生產操、運動會等集體價值實現上。每個成員在家庭中享受的是親情,在宣傳手段和媒體資源還不發達的年代,廣播中也鮮有體育方面的內容,家庭之外的體育影響幾乎建立在單位領導和同事的個別體育行為上,在家庭層面上的群體性影響匱乏。此時的家庭體育文化僅為單位體育文化的簡單延伸,具有明顯的單位體育的趨同性特點,并未形成獨特的家庭體育特色和習慣。
在農村,國家用公共生活和集體生產方式取代農民傳統生活方式,農村社會也同樣處于轟轟烈烈的大生產之中,抓革命促生產的號角將農民的思想集中到建設社會主義的集體大熔爐里。集體勞動間歇、飯前飯后人們在一起唱上幾段紅歌或革命樣板戲,間或伴有扳手腕、摔跤、下四方棋等體育娛樂游戲,活動的場面活躍而且富有趣味性。回到家中,勞動一天的人們在晚飯后大多結伴到本生產隊的某些社員家中集體打撲克、聊天,家庭成員在一起共同參與的體育娛樂活動顯得比較貧乏;只有到過年的時候,村村準備雜耍,舞龍舞獅、旱船高蹺、歡慶豐收的各種曲藝活動才相對豐富,并時常到鄰近的村子演出,相互交流切磋。此時,老人孩子結伴觀看,孩子還會不時學上一招半式。當然,也有一些家庭會有自己的體育文化活動,但大多是祖傳的單一項目,如家傳武術、各種功法練習等,在其家庭成員看來,參與這些活動不是從健身角度出發,而是將祖輩的技藝傳承下去,是家庭觀念、家庭情結的延續。
總之,該階段的農村體育文化活動呈現以下特點:第一,局限于本生產大隊或村子的范圍,家庭內的體育文化活動鮮有開展;第二,活動群體大多為社員之間,家庭成員在一起的體育活動較少;第三,大集體意識濃厚,小家庭從屬于大集體之中。
改革開放初期,我國開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把構建“小康社會”作為經濟發展的目標。然而,“小康”在傳統理念中、在人們心目中被賦予了更多的物質元素色彩,尤其在家庭的正常物質需求尚未得到滿足時,“小康”建設更側重被解讀為物質層面的經濟利益,人們價值觀普遍呈現重視外在物質利益的趨向。衡量家庭生活水平以及家庭社會地位的尺度被置于經濟收入這一單一的指標上,家庭文化建設不自覺地被剝離出來。經濟包辦一切的思想使家庭體育文化更成為被遺忘的部分,與個體身體健康密切相關的健身活動似乎成了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以往晚飯過后家庭成員一起散步、一起參與街頭巷尾文體活動的現象已悄然消失,快節奏的生活將消解疲勞的方式帶入保健品和靜養時代,追求文體休閑變得消極而奢侈。加上計劃經濟時期統一組織的文體活動一時消解,新的管理方式尚未形成,家庭體育文化在該階段漸趨式微。
在農村,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過程中,經濟實力的提高成為人們心中最重要的目標,市場經濟體制下的村落體育管理不完善,對群眾體育的開展與管理較多是停留在口頭與計劃層面,對落實與實施持拖延態度,往往能推則推、能免則免。村干部本來是本村體育活動最直接的宣傳者和組織者,但實際上卻是很多行政村往往沒有分管體育的干部,甚至以往負責體育活動的村共青團、婦聯、民兵組織等管理機構也大多難以負擔起此項工作。村落原有的“青年之家”、“文體活動室”等體育活動場所隨著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行和村莊重組而逐漸消失,計劃經濟體制下原有的村鎮體育組織功能弱化,農村體育失去指令性的“統”的約束,農民體育活動缺少了抓手和依托,導致了農村體育活動“不興反衰”。農民們認為他們平時從事的就是體力活,不需要再浪費體力進行健身了,于是把閑暇時間用于看電視、聊天、打牌,或者睡覺休息,養好精神去從事更能掙錢的工作。間或有愛好體育活動的,極容易被視為是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表現。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在多數農民看來,參與體育活動不是休閑和娛樂,從中得不到放松和樂趣。家庭體育文化在這種強大的社會觀念影響下,其發展日趨式微,我們從家庭消費結構中可以得到證明。改革開放以來,城鎮居民家庭平均每人每年用于娛樂教育文化服務的支出1995年為312.71元,占總消費支出的8.8%;農村居民用于娛樂教育文化服務的支出1985年僅為12.45元, 1994年為75.11元,而用于食品的支出分別是183.43元和598.47元。[2]262-273這其中的文化娛樂消費僅占很小的一部分,絕大部分被用于教育消費,這種情況在農村更為突出。這固然與我國經濟發展相對滯后有關,但從中也可以看出我國家庭對于文化娛樂方面的投入較少,文化活動相對缺乏。家庭用于體育方面的消費雖然沒有單獨計算,但從文教娛樂用品及服務上可以做一個大概的推算。
家庭體育文化從屬性上講屬于私性文化,是個體的選擇性繼承或延展創新。在家庭范圍內,家庭成員文化的形成代表了一種內化了的能力,一套感知、認同、欣賞和行為方式,其與公共文化的不同在于提供主體的非政府性特征。由于家庭文化需求的小范圍和血緣、親緣等特點,文化認同感較易達成且延續性強,其優勢在于容易保持自身的文化特色,而較少受到外界的干擾。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當人們的物質需求得到滿足以后,人們必然會向著更高的精神需求層次邁進。隨著家庭物質條件的改善,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提升生活質量的最高標準莫過于提升生命品質;健康投資是最優化的投資,保障健康的方式不僅僅是被動的治療和維護,主動享受健康的生活以及體育活動帶來的快樂,才是生命哲學的真諦。家庭體育文化的活躍就是順應大眾需求的結果。大型體育賽事期間舉家觀賞體育比賽變得十分普遍,比賽中家庭成員對自己欣賞的球隊或運動員傾注極高的熱情。清晨、傍晚家人一起散步、打太極、打乒乓、打羽毛球等體育健身活動隨處可見。尤其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成功舉辦,給全國人民帶來空前的健身熱潮,城市街頭巷尾到處都洋溢著濃厚的運動氣息,越來越多的家庭傾向于通過體育體驗生命的激情和活力,許多家庭走進商場購買時尚的體育服裝和健身設備,并經常結伴走進公園、廣場參加健身活動。賽場、社區、公園、湖畔、學校、俱樂部、體育商店……都可以見到舉家從事體育文化活動的場景。[3]從房產業信息反饋的結果看,家庭在選擇住房時,所處地段的體育設施配置優良程度也成為購置住房的一項重要指標。家庭消費方面的統計顯示:家庭的消費結構在不斷發生變化,其中變化最顯著的是家庭用于文化體育等方面的消費支出比重逐年增加,在健身方面付出的時間與金錢比例呈不斷上升趨勢,體育文化對家庭的影響力正在不知不覺中提升。
文化是民族的血脈,是人民的精神家園。黨的十八大指出:促進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既是國家建設與社會發展的需要,也是人民群眾的迫切要求。文化建設是民生建設,文化建設要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只有讓百姓親切可感、可享用到的文化內容與文化形式,才是有價值的文化內容與文化形式。家庭體育文化是從百姓最真實的家庭生活中發展起來的,是從每個成員最切身的需求和感受出發的,家庭體育文化的活躍可以促進社會文化的發展和繁榮。從文化的視角,家庭體育文化涉及到家庭的業余生活,關系到家庭成員的文化生活態度和生活質量。中國傳統社會是一個以家庭為基本單位和基本范式構造起來的社會,家庭以其相對完整的生產、生活、教育等方式,將生計之外的文化活動固化下來,家庭成員的體育活動意識、方式習慣、體育態度以及體育價值取向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家庭的影響和制約。從教育的視角來看,家庭中的長輩作為下一代的第一任教師,其引導作用至關重要,家庭體育教育奠定了兒童終身體育教育的基礎。根據王凱珍等對3~6歲幼兒家庭體育活動行為和活動量的影響因素研究表明,幼兒家庭體育活動量的變量中,體育活動物質保障、家庭體育實施條件、幼兒個體、體育認知變量等對幼兒家庭體育活動量的影響都是間接的,而家長體育活動和體育活動環境變量對幼兒家庭體育活動量產生直接而顯著的影響。[4]許多研究也表明,子女參與體育活動的態度、積極性、行為模式等與其父母具有相當的一致性。[5]中國過去的傳統體育文化,多是通過代與代之間以縱向的方式進行傳遞的,許多體育文化的傳承都打上了家族或家庭的烙印。源遠流長的中國武術中,以家族姓氏命名的拳術如陳氏太極拳、楊氏太極拳等,大多是在家庭內部以父傳子承的形式流傳下來;少數民族中豐富的獨具特色的傳統體育活動,如賽馬、射箭、摔跤、滑冰(水)等,也主要是在家庭中受其父兄影響,并在父兄的指導下進行練習;民間流傳的多種運動游戲,如風箏、秋千、踢毽子、舞龍、舞獅等也都具有家族傳承性。家庭、家族和民族教育的這種固有繼承性,使人們在家庭里接受祖輩對自己的教育和影響,也用同樣的內容和方式去影響自己的后代。[6]現代家庭教育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全然脫離傳統的案臼,而是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和延續這種縱向文化傳遞模式。家庭作為社會生活的基本單位,是第一個社會化場所,是唯一貫穿人的一生,也是影響人至深、至遠,最早、最多、最直接的環境,其體育社會教化功能以潛移默化的形式影響家庭中的每一個成員(家庭中的成員亦即社會的個體)。國是家的一種擴大,家是國的基礎,家和國實為一體。體育文化的發展在家庭環境這一根基上得以加強,必將為我國向體育強國邁進打下堅實的基礎。
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實行,由政府主導的公共事業建設模式導致大眾對公共文化提供主體的思維依賴和路徑依賴越來越深。在當前情形下,期望政府為全社會提供足夠的體育文化資源顯然不太現實,致使以社區、鄉鎮或行政村為單位的體育文化開展在制度層面和意識層面受到一定程度的阻礙,而落腳于家庭就為體育文化的發展開拓了廣闊的空間。通過家庭的點擴展到社區的面,再由社區不斷延展交流形成區域社會的大網絡,國層面家的體育文化活動會逐步活躍。家庭是承載多種文化的集合體,伴隨著我國經濟的騰飛、綜合實力的不斷加強,家庭的細胞功能也變得更為多元和強大,無論社會文化還是企業文化在家庭中都能找到它們的痕跡,重視家庭體育文化的培育和提升,已成為提高國民素質,養成健康家庭文化氛圍的重要環節。
家庭文化建設是21世紀的希望工程。現在,不少國家都在研究如何提高本國人民家庭文化質量,人們對家庭文化的普遍關注,也使之成為一個世界性的議論熱點。家庭文化是每一個生活在社會中的成員成長和發展都脫離不了的;家庭文化是陶冶和塑造人的個性品質、氣質、性格以及人生觀、價值觀的精神熔爐,是不斷協調人與社會之間關系的橋梁和紐帶,是一切民間、民俗文化孕育發展的母體和搖籃,是社會發展的精神基礎和原動力。中國是一個以農立國的國度,研究農村涉及到中國文化內容的多種元素,其中,家庭對中國人來說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家庭是民俗體育產生的根,民俗體育文化的傳承其實質就是文化的延續。正如海德格爾所說,按照我們人類的經驗和歷史,一切本質的和偉大的東西都只有從人有個家并且在一個傳統中生了根中產生出來。[7]1305在人們崇尚經濟利益、崇尚先進的科學技術以及多彩的外來文化,具有濃郁本土氣息的傳統文化逐步被冷落,甚至被拋棄的今天,重視家庭體育文化的研究具有更大的社會和現實意義。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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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駱秉全,孫文.北京市不同家庭類型體育消費特征研究[J].體育科學,2008,(11).
[4]王凱珍,等.影響 3~6歲幼兒家庭體育活動行為和活動量的因素及路徑分析[J].西安體育學院學報,2011,(3).
[5]符明秋,李彬彬.雙親對子女體育參與動機影響的綜述[J].北京體育大學學報,2004,(10).
[6]陳濟川.家庭體育——實現全民健身運動可持續發展的落腳點[J].成都體育學院學報,2005,(2).
[7][德]海德格爾.海德格爾選集(下卷)[M].孫周興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