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娟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農村民間金融的存在與發展:社會資本的分析視角
胡娟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社會資本對金融供給的實現機理是基于信息流動的快捷、社會信用的有效證明、有價值資源的接近以及對群體身份的強烈認同。由于農村社會關系網絡具有封閉性與緊密性的特點,增強了信任、規范、權威、準許等團結的力量,確保個體的社會關系能夠被動員起來獲取金融資源。因此,農村民間金融的發展是農村社會資本的實現結果。
民間金融;社會資本;社會關系
金融資源配置的馬太效應,加劇了資金從農村流往城市,從貧困地區流向發達地區的趨勢。伴隨著這一趨勢,在我國正規金融機構包括農業銀行、農業發展銀行以及農村信用合作社 (通常被認為具有準官方性質)紛紛向城鎮轉移和集中,農村信貸供給日益依賴于民間金融這樣一種非正規的金融制度安排。麥金龍和肖的傳統金融發展理論認為,民間金融缺乏效率。如果遵照這種判斷去追溯現實的金融世界,將無法解釋民間金融在村落社會頑強的存在和靈活的變異。關于農村民間金融的考察一直吸引著不少學者,如王曉毅(1999)通過對溫州蒼南縣錢庫鎮的個案調查指出在農村工業化和城市化過程中,農村民間金融有獨立的市場空間,從民間借貸到正式的民間金融機構是一個發展續譜。李建閣(2001)認為中國的一些貧困地區,其經濟活動產生的資金流量和經濟效益根本無法支撐任何商業性金融機構的運行,但其結論是必須依靠政策性的金融機構來解決。肖本華等(2005)從交易費用的角度論證了農村民間金融比正規金融在現階段更有經濟績效,這種觀點可視為民間金融生存于正規金融供給約束下的一種延伸。張杰(2005)的研究基于農村社會及其歷史演進的背景,從小農家庭的結構與功能入手分析小農的各種動機、需求與偏好(包括金融偏好),以期得出農貸制度供給的選擇。盡管關于農村民間金融的存在及其有效性的研究成果并不少見,但是從民間社會資本的角度來考量民間金融并解釋其持續性和多樣性的研究并不多見。
社會資本不是個體所擁有的物品,而是通過直接和間接的關系獲取的資源。林南(Lin,1982)認為個人有兩種類型的資源可以獲取和使用:個人資源和社會資源。個人資源是個體所擁有的資源,通常如物質、資金、知識力;社會資源是個人通過社會聯系所獲取的資源,由于社會聯系的延伸性和多樣性,個人擁有著不同的社會資源。民間金融是個體通過社會聯系獲取金融資源的一種行為。由于農村社會關系和網絡具有封閉性與緊密性的特點,增強了信任、規范、權威、準許等團結的力量,確保網絡資源能夠被動員起來(Coleman,1990)。
(一)中國農村社會的傳統關系及現實發展
梁漱溟(1937)稱中國傳統社會是倫理本位的社會,費孝通(1947)說中國傳統社會是差序格局的社會,意思是中國傳統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如西方那么個人化,每個傳統的中國人都被一層一層的人倫關系所籠罩,成為關系中的人。按照費孝通(1947)的觀點,差序格局是“以‘己’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被人所聯系成的社會關系,不像團體中的分子,一般大家不在一個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紋一樣,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郭玉華(1994)認為,傳統的親緣關系在農村的現代化進程中不會迅速衰落下去,從當代中國農村的實際情況來看,傳統的親緣關系與現代社會、經濟關系的交織、融混更是一種現實的存在。鄉鎮企業所引動的鄉村工業化過的結果是傳統的先賦關系非但沒有疏離、弱化,反而與獲致性的業緣關系和正式組織關系摻混交織在一起。在農村新的經濟結構啟動和發育過程中,親緣關系是信任結構建立的基礎,也是實際獲得資源的重要途徑。中國社會存在著一種將正式關系轉化為非正式關系的傾向。在許多正式組織如單位、企業、機構的人際關系中,作為內容而存在的主體之間已不具有任何事實上的血緣或親緣連帶,然而主體之間的互動方式和整個網絡的運作方式卻相當完整地或部分地復制了傳統親緣群體的運作方式。
(二)農村社會對民間社會資本的偏好
農民在物質、資金和知識力等個人資本的占有上相當貧乏。相對于城鎮居民而言,農村居民的大部分應該屬于窮人群體。根據巴爾(Barr,2000)研究結論,窮人擁有更低的時間機會成本、更少的金融資產和物質資本存量,而社會性相互作用具有時間密集的特點,同時由于社會資本常常能夠替代私人資本,因此窮人比富人更依賴社會資本。例如,農村居民若以私人借貸,缺乏有流通價值的不動產抵押物,若作為企業借貸,缺乏上規模的資產,這使得農戶經常性被阻擋在正規金融系統之外而更愿意,或者說,不得不利用歷史積累(或時間投資)的社會資源達到借款的目的。
事實上,農村居民對金融產品的需求集中在借款方式上,金融服務如信用卡、匯兌、票據貼現等農村居民涉及較少。同樣,貸款幾乎是民間金融唯一的金融產品,民間金融沒有自己的連鎖網絡甚至固定的營業地點,所以國有金融機構推出的非貸款產品,如信用卡、匯兌、票據貼現等,民間金融都無法涉足。同時,民間金融的優勢主要也體現在貸款上,與國有金融不同,民間金融的貸款產品表現出多樣性和彈性,其期限可長可短、利率亦高亦低,適應的客戶群體也千差萬別。對于農村居民而言,其需求的主體金融產品——信貸如何通過民間社會資本的作用靈活獲得是本文主要的論證內容。
(一)民間社會資本的表現和衡量
1.空間鄰近的程度:以家庭持有土地間的距離來表示家庭之間的單方面社會性相互作用。反過來,也可以用人口密度來表示家庭持有土地間的距離。低人口密度由于提高了相互作用的成本而減少了相互作用的數量,因此人口密度較高的地區具有更快的信息傳遞和擴散效應,這些地區更接近于效率邊界。中國農村人口密度比經濟發達國家要高得多,具體國內而言,東部沿海地區農村人口密度達到每平方公里800人以上,而西部地區農村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只有幾十人而已,所以民間金融在不同地區的發達程度并不相同。空間的鄰近與宗族關系、姻親關系的網絡結構相互補充,從而減少了農村民間金融資源使用權交易的信息不對稱。
2.重復交易的次數:傳統農村的社會結構能夠有效地解決機會主義行為,部分原因是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中,觀察的水平很高,同時能夠產生重復交易,如同鄉信貸、行業信貸等等。重復交易通過激勵誠實行為,從而建立“承諾-信任”關系。根據赫希曼(Hirschman,1984)的觀點,盡管不依賴于源自遙遠的過去的特殊合作,但一旦實現合作,它就能為將來的合作提供認知和情感的平臺。重復交易的高頻次依賴于地緣關系的緊密性和宗族姻親關系的血緣性及其延展性,它有利于降低農村民間金融資源使用權的交易成本,構建了一種長久互惠可能,或可稱為互惠性利他的交易體系。
3.協會和組織的網絡:農村社會廣泛存在著以性別、社會地位、業務屬性和宗族關系為標準形成的各種協會或者組織,這和信貸市場被諸如性別、行業、同鄉關系或者家庭的政治和社會地位等等標準分割不謀而合。這些協會和組織網絡能夠提供有關可靠性知識的互惠的社會性相互作用,它通過制造“噪聲”這種方式對網絡中所知的每一個行為人進行聲譽評價和聲譽更新。雖然通過網絡獲得的信息可以被通過市場獲得的信息所替代(關于后者的典型例子是信譽評級機構),但這種替代的發生在現實中被證明是成本高昂的。波斯納(Posner,1980)認為發生在村莊或家族集團內部的傳統的社會性相互作用幾乎提供了關于其他行為人的充分信息,因此克服了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從屬于特定社會資本的行為人會傾向于利用某種特定的民間金融形式或者承擔資金供給和需求的不同角色。比如,老年婦女是農村地區會的主要組織和參加者。
事實上,從參與度而言,民間資金的需求主體為農戶,即使農村中小企業主體,其借貸身份也往往是私下的,可以認定為私人社會關系引入的契合;從貸款額度而言,農戶以小規模信貸為主,這意味著兩點:一是當農戶個體發生小額資金需求時,其關系群體中易于尋覓到小額的資金富余者,實際的民間借貸行為易于發生;二是資金需求方和資金供給方的角色易于轉換,這符合社會資本的互惠互利特征;從融資渠道的順序選擇來看,民間金融包括熟人借貸和高息借貸,這些資金融通方式都優先于官方金融機構考慮。在農戶的借貸中,民間金融(親朋好友和私人高利貸)占65%,正規金融僅占6%(陳天閣、鄧學衷等,2004)。值得關注的是,即使銀行信用社的信貸資金的相當一部分也是通過“人情關系”的中介人轉貸給農戶的。很顯然,農戶對民間借貸的優先選擇應是理性比較了民間借貸和官方借貸的成本的結果,包括前期費用和維持借貸費用。
隨著國家對三農問題的關注,政府推動下的各種針對農村金融市場特點的金融機構開始在農村增設,如村銀行、小額貸款試點公司、鄉鎮郵政儲蓄等,這些正規金融機構的運行績效和可持續性有待時間檢驗。但是,作者謹慎地預測,民間金融仍會在農村繼續存在。這與董君(2011)的觀點,認為供給型金融抑制、農村社會資本和農村金融需求共同催生了農村民間金融的產生相一致。傳統中國村落社會對倫理關系的重視形成了以己為中心的關系網絡,農村農業化進程使傳統的先賦關系與獲致性的業緣關系和正式組織關系摻混交織在一起,反而加強了農村社會緊密性的特點,增強了信任、規范、權威、準許等團結的力量,確保個體的社會關系能夠被動員起來獲取金融資源,也易于滿足資金借貸需求的靈活性。
微觀層次上,社會資本的測度往往與人口密度、重復交易次數、協會和組織的網絡等有利于社會性相互作用的形式相關。農村人口間距離的接近有利于信息流動的快捷以及有價值資源的接近,協會和組織網絡對社會信用的有效證明和群體身份的強烈認同大有幫助,嵌入社會網中的資源增強了農戶金融需求的實現效果。因此,現在的重點不在于民間金融有否存在的必要或者更極端的,如何發展沒有抑制或約束的正規金融來取代、消滅民間金融。農村金融業目前的重心應放在有效利用社會資本來構建多層次的民間金融體系以保證對“三農”的金融支持,同時彌補正規金融撤退后的金融盲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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