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轉平,王 琳
(中北大學 體育學院,太原 030051)
秧歌,是一種極具民族性和健身性的民間舞蹈的類稱,它原為模仿田間勞作、反映農民生活的一種原始舞蹈,后來成為人們農閑或節令時的娛樂項目,其形式靈活多樣、表演風趣幽默、服色鮮艷、參與性強,深受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因流行地域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流派和不同的風格。雁北踢鼓秧歌是一項大型古裝民間體育項目,是我國秧歌的一枝奇葩,它融舞蹈、武術、戲曲為一體,內容主要是表現北宋末年水泊梁山英雄懲惡揚善、除暴安良的英雄事跡。因其在表演的過程中具有一定的故事情節,故當地人們又稱其為“耍故事”“跑故事”。它流行于雁門關外的朔州和大同地區的各縣區以及內蒙古靠近山西的部分地區。
筆者選取踢鼓秧歌為研究對象,是因為其具有與眾不同的表演風格和獨特的體育文化價值。從其舞蹈形式上看,不像一般的秧歌那樣舒緩,其節奏較快,整個隊伍給人一種跑動向前、積極向上的感覺。從其表演內容上看,雖然有慶賀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種投靠或上山的演繹。踢鼓秧歌的動作以武術動作為主,在動作形式上更能體現體育的特征及價值,并伴有樂、唱的形式,因此其獨特的表現形式、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濃郁的民間風情使其更具有代表性,更具有研究價值。筆者通過地域特色、民風民俗及其歷史淵源等來探討踢鼓秧歌所體現的體育文化價值。
“歷史上長城在蔓延到山西北部地區后,分為兩路,南路從河北阜平進入靈丘、渾源,再經應縣、繁峙、神池至老營一帶,稱為內長城;一道從北路蔓延到天鎮、陽高、大同、左云,又經右玉沿內蒙古、山西交界處達于偏關河曲一帶,稱為外長城,雁北地區即是人們對于內外長城之間地區的習慣叫法。”[1]“雁北”是山西的北大門,原是對山西雁門關以北區域的概稱,現已劃分為朔州地區和大同地區。它處于北部邊塞,是少數民族進入中原的必經之地,因此成為中原王朝抵御北方少數民族侵犯的前哨陣地。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的重要性使該地區成為歷史的焦點。
雁北地區是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之一。迄今所知,雁北人類的祖先可追溯到“許家窯人”。他們早在6—10萬年前就生活在陽高古城鄉許家窯一帶,為“北京人”的后裔,在考古學上稱為早期智人。緊接“許家窯人”之后是“峙峪人”,距今約有3萬年的歷史,屬舊石器晚期階段。最近,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和大同市博物館聯合在大同市南部郊區水泊寺鄉馬家小村附近發掘了一處距今約5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進一步說明這里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之一[2]。
可見,該地區歷史悠久,北魏及遼、金、元時期雁北地區是北部重要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核心地區之一。從政治上來看,該地區是邊防重地,戰事頻繁;從經濟上看,這里是軍隊的駐扎地,在軍隊的帶動和影響下,形成了以軍需為主的商業市場;從文化角度來看,形成了以中原農耕文化和北方游牧文化、漢族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等多種文化相融合的文化氛圍。
關于踢鼓秧歌的起源有著諸多傳說,由于流傳年代長久,其歷史淵源正史上無從考查。地方志上也沒有確切的史料記載,只有流傳于民間的一些傳說,通過民間傳說可以對其淵源略窺一二。
第一種傳說,梁山好漢“招安”淪落之后,董平、劉唐、呼延灼等人流落到朔州一代,和當地“舞坊”的群眾共同編排梁山好漢“備馬出征”“刀殺四門”等故事,以紀念先輩的壯舉,年復一年,逐漸形成了踢鼓秧歌。第二種傳說,董平是山西潞州人,一次在回家探母途中,在黑水河(呼市南郊)被契丹兵劫持,因為都是反宋,立場一致,故被釋放。在返回途中,路過朔州,正值正月十五人們鬧紅火之時,董平和當地百姓以梁山英雄好漢的故事為題材,一起編排,游演街頭。這就是梁山英雄故事流傳于朔州的主要原因,而以踢鼓的形式表演梁山英雄故事的方式則又是源于朔州的依據。第三種傳說,宋江被招安后,有一部分人不愿意跟隨宋江投降宋室,故轉移到長城內外,以教練秧歌為名,積蓄力量準備東山再起[3]。第四種傳說,梁山好漢盧俊義被官府所抓,梁山兄弟得知后,想辦法入城去救盧俊義,當時正值正月十五鬧紅火,梁山兄弟喬裝成藝人,走上街頭,混進城里,天黑之時靠近監獄救出盧俊義,并搶出財物,救濟窮人,這種行為得到當地百姓的擁護。從此,每逢元宵佳節,人們為了紀念梁山英雄好漢,就以梁山英雄故事為題材,編排故事,載歌載舞游于街頭。第五種傳說,據朔縣賈莊鄉南曹村秧歌藝人高如海聽前輩藝人席生、赫旺、劉國君等講:“隋朝末年,李淵殺了楊廣,宮廷里剩下很多嬪妃、宮女、丫環,不忍心殺死。可是,這些嬪妃、宮女、丫環不守規矩,整天哭鬧。于是李淵調回瓦崗寨的英雄好漢,讓他們殺死這些嬪妃、宮女、丫環。瓦崗寨的英雄好漢回到宮廷,不但沒有把她們殺掉,反而和她們嬉戲在一起,踢的踢,拉的拉,從這以后,就留下了踢鼓拉花即踢鼓秧歌這種民間舞蹈。”[4]
從上述傳說可見,除了第五種傳說以外,其余四種都是關于梁山英雄好漢的故事,從服裝扮相上看也與梁山好漢密切相關。可以說踢鼓秧歌就是一部梁山英雄好漢的贊歌。從踢鼓秧歌的動作看,主要來源于大小洪拳,而宋末時期,山西民間流行洪拳。由此可見,從時間上這些民間傳說也得到了印證。
盡管歷史記載不是很詳盡,但諸多說辭都表明雁北踢鼓秧歌是當地特有的非物質文化形態,它獨特的踢鼓動作、服飾扮相以及武術與舞蹈的融合有別于其他秧歌,是當地民間社火表演、祭祀、廟會等不可或缺的重要體育文化活動。可以說,雁北地區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古時軍事重地的地位,使當地人們崇尚習武,為踢鼓秧歌的產生與發展奠定了深厚的文化底蘊。
每一種植根于民間的體育項目都具有當地的特色,都會受到地理環境、地域文化、人文風情等的影響和熏陶,由于種種的不同從而導致表演風格形式的差異[5]。踢鼓秧歌是山西雁北地區的特色體育項目,雁門關一帶山高坡陡、道路崎嶇,要求人們走路時以腰部的擰、扭來維持身體平衡,以腳下的穩健、靈活來行走崎嶇的山路,而踢鼓秧歌的基本動作正體現出“踢、擰、走、扭”的特征[6]。“踢鼓子”是踢鼓秧歌中的主角,其踢的力度強勁、力達腳尖,動作剛勁利索,體現出了雁北人民豪爽大氣以及農牧文化交融的文化特征,體現了踢鼓秧歌粗獷、豪放的藝術風格。而跟隨在“踢鼓子”身后的“拉花”以“走、扭”為主,其步伐有“三角步”“交叉十字步”“八字花步”等,擰的要狠,扭的自如,走的沉穩,又體現出人們不畏嚴寒、積極向上的心態以及農耕生活穩定、延續、細膩的特點。踢鼓秧歌的音樂以鼓、鑼、镲為主,配以嗩吶、長號,奏起大小得勝和將軍令曲牌,浩瀚奔放,顯示出塞外之氣勢[7]。
踢鼓秧歌是反映北宋末年農民起義軍梁山泊英雄懲惡積善、除暴安良、劫獄救友的英雄事跡的。梁山英雄人物的豪爽大氣、行俠仗義,代表了雁北人民的性格特征,也淋漓盡致地體現在踢鼓秧歌之中。特有的武術動作深刻地表現了農民起義者的英雄氣概,反映了不畏強暴、俠肝義膽的反抗精神,與處于塞北高原的勞動人民粗獷豪放,勇敢勤勞的性格特征相吻合。
由于雁北地處內長城之外,少雨、干旱、寒冷、風沙肆虐,在這樣一個地方能夠生生不息幾千年,沒有一種精神是不行的。這種精神在雁北人民的身上體現得非常明顯。雁北人幽默樂觀的生活態度,使其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能更加積極勇敢,體現了其自強不息的生命價值。這種自強不息的精神也正是體育精神之精華[8]。
踢鼓秧歌是集勞作、抗災、祭祀、軍事、武術、舞蹈等于一體的民間體育項目,男角曰“踢鼓”,女角稱“拉花”,男女角同時登場。男角舞蹈由武術演變而來,以大小洪拳為基礎,大洪拳立勢剛強,打一拳七步難防,以穩健為主;小洪拳“連串飛腳定四平,斜行鷂步逞英雄”,以靈活取勝[2]。踢鼓者時而金雞獨立、時而犀牛望月、時而白鶴亮翅、時而大鵬展翅,最叫絕的是飛腳,一氣呵成,讓人看不清使出的是哪只腳。大小洪拳的套路在踢鼓者的動作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使舞蹈剛勁有力、矯健利落、花而不亂、外松內緊。踢鼓動作中的“連三挎二五”更能體現出“武”的成分以及一個踢鼓子的水平。當地民眾認為“連踢五腳,腳不落地,才是一個合格的踢鼓子”。“拉花”則是集中了戲曲、民間舞蹈的成分,健康、抒情、靈巧、奔放、活潑、優美。其動作有跌籽、走場、蹉轉、耍扇、閃巾、小武花、交叉扇、翻扇等,要求上體略微前傾,腳趾緊緊抓地,突向上抽或向后拔起,敏捷而柔韌,兩腳交替在原地或走十字步,像淤泥中行走的“拔泥步”,舞姿滑稽多變,別具特色[9]。“踢鼓”和“拉花”兩大主角的交融更能體現出踢鼓秧歌武舞相融的特征。
踢鼓秧歌圖案繁多,內容豐富。其變幻莫測的多個秧歌場圖,則是借鑒了古代軍事戰陣、儀仗、土木建筑、生產實踐、生產工具、吉祥圖案等形象,經過世代演練而總結歸納出來的,主要有單圓場、雙圓場、躍葫蘆、套葫蘆、四方陣、九連環、三連環、十字八角、雙盤陣、天地陣、小唐亂點兵等八十多種隊形。從隊形變化形式看,每一種隊形都包含著一種寓意和內涵,比如:四方陣、天地陣、小唐亂點兵等隊形主要來源于古代軍事戰陣,說明踢鼓秧歌借鑒了古代軍事排兵布陣的方法。雁門關自古以來乃兵家相爭之地,戰事不斷,民不聊生,秧歌中的這些場圖是古代軍事場景的遺存,也傳達出人民期望和平的愿望。“四堵墻”寓意人們期望避免戰爭,能夠安居樂業而筑起一道堅固的防線。“大十字”則表示人們希望一年四季風調雨順、萬事如意。躍葫蘆、套葫蘆表示家族興旺、如意美滿。踢鼓秧歌在表演完之后往往會擺出“天下太平”“成吉思汗”等字樣,反映了勞動人民熱愛和平、追求幸福的美好愿望。
踢鼓秧歌的經典之處還在于踢鼓子與拉花對舞的相互交手場面,頗似武術中的雙人對打。有時臥娃交手,有時挎籃交手,有時翻車交手,有時旋風交手、有時跳盤腿交手等等,運用各種武術和舞蹈動作,表演農業生產勞動情景,表演古代戰場的英勇殺敵情景,表演日常生活趣事……舞者時而靠近又驟然分開,時而旋轉又驟然停立,一踢一轉,一撲一閃,動作協調,配合默契。形成了一種熱烈的競賽場面。
踢鼓秧歌演出時,有標會和串會兩種形式,標會即比賽,兩個秧歌隊對踢,類似于武術中的對打,評委是觀眾。開頭部分的表演與“拜茶桌”的套路一樣,兩隊相望而施禮、表演,兩支隊伍都鼓足了勁,分外賣力,鼓樂也敲得分外響。“繞毛的”揮舞毛刷開始往上迎,步子又大又飄,愈是上前,步子逐漸變小變快,將近對方之時,更變為跳躍之勢,雙眼圓睜,緊盯對方,襯著臉上黑白兩色的底子,大有以眼殺人之味。一番激烈舞動,“繞毛的”動作減慢,雙手握著毛刷彎腰似要行禮,俄而復又跳起,情緒更加激動,大肆揮舞毛刷,幾番起落,雙方終于彎腰施禮,互樹大拇指,表示欽佩。標會結束后,幾攤子踢鼓秧歌隊會合,進行串會表演,更是引人入勝,形成高潮,場面十分壯觀。有時串會時也會把觀眾拉進去一起表演,分不出哪個是觀眾哪個是表演者。串會,還有闖班和闖臺之說。闖班一般是鄰村的藝人加盟表演;闖臺多指觀眾被臨時拉上場,即興表演。被拉上場闖臺的人大多是在當地頗具影響力的老藝人,或踢鼓、或拉花、或繞毛、或說唱,煞是熱鬧。
踢鼓秧歌是一種獨具特色的民間藝術形式,隊形豐富多變,大場子表演時跑動較多,要求步伐靈敏。“踢鼓子”的動作經常有“二踢腳”“旋風腿”等,其動作形態借鑒了大小洪拳的動作,因此,表演者沒有強健的體魄是難以完成的。另外,踢鼓秧歌演繹的多為梁山英雄好漢的故事,人們為了更好地表現這“好漢”二字,所以扮演者多為村中身強體壯的青壯年男子,代表的是一種英雄好漢的形象。最值得一提的是“打棒子”,“打棒子”演員都是膀大腰圓的壯漢,兩手各持一根胳膊粗細的短棒,左右手對搏,兩根棒子撞擊在一起,打得鏗鏘有力、“啪啪”有聲,那是真正的角力,任是彪悍的演員,一會兒工夫也會打得滿頭是汗,而觀眾的不斷叫好聲,更激發出演員的動力,有的演員用力過猛,甚至把堅硬結實的棒子打斷了。這正是體現了力量之美的精彩表演。
“看過秧歌元順旦,叫人三天不吃飯”,這是當地人常說的一句民間諺語,可見踢鼓秧歌植根于民間,深受當地民眾的喜愛,體現了其愉悅身心的精神價值。
踢鼓秧歌的特征首先是人多,除了伴奏人員之外,表演人數最少16人,多者可達108人;其次是道具繁多,舞者扮演的都是各具形態的梁山好漢,行頭不一,面貌迥異,就連假胡子,都是千奇百怪,比如宋江的長髯、李逵的短虬、時遷的八字胡等;再次是表演繁復多變,表演由二龍出水始,宋江與盧俊義各領一支隊伍,或左或右,或分或合,或前或后……一字排開的隊伍有序跟隨,無序混合,或聚或散,都被編排了路子,就連時不時跳出隊伍中挑逗他人的時遷,也往往能在隊伍變化中及時歸隊。如此龐大的陣型,沒有大家的團結和相互的心照不宣是很難達到這樣整齊有序的,可見其在組織時井井有條,表演時訓練有素,演員間團結一致,服從安排遵守紀律,體現了其內在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雁北踢鼓秧歌是我國民間體育的一枝奇葩,作為一種非物質文化形態體現著豐富的體育文化內涵:跑動向前、積極向上的心態體現了人們自強不息的生命價值,這種精神也正是體育精神之精華;踢鼓子與拉花對舞、串會以及標會體現了其鮮明的競爭性;人數的眾多、隊形的復雜多變、表演的井井有條體現了人們內心的凝聚力和團結協作的精神;武舞相融展現了古代戰爭場景和人們期望和平愿望的融合;動作的難度和力量之美更能使人們強身健體[10]。應當充分挖掘雁北民俗——踢鼓秧歌的體育文化價值,使其在當今的社會環境下煥發出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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