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錫漢
(菏澤市煙草專賣局,山東菏澤274000)
塞繆爾·P·享廷頓是當代西方享有盛名的政治學家、哈佛大學教授,曾任美國政治學會會長,他的著作《變動社會的政治秩序》被西方公認為是研究政治發展和政治現代化領域最權威的著作。在這部書里,他著重分析了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一系列問題,其中他對腐敗現象的分析和論述,對于我們認識和治理腐敗,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享氏的腐敗理論也許對我們反腐敗斗爭有所裨益。
享廷頓認為“腐敗是政府官員違背公約的準則,以謀取私利的行為。”[1](P64)每個社會都存在著腐敗現象,但是不同的社會或者同一社會不同的發展過程中,腐敗現象的普遍程度是不同的。為什么造成了這種程度的差別?他認為,腐敗同社會和經濟現代化的迅速發展有著相當密切的關聯,腐敗的程度同社會現代化程度是一種正相關關系。在現代化處于最轟轟烈烈的階段時,腐敗現象也較為泛濫。然而,腐敗現象的滋生、蔓延也對國家的政治體制是一個嚴峻的考驗。從一定角度來說,腐敗反映了政治體制的衰敗,是政府官員缺少自主精神和內聚力,是體制的作用屈從于外界的要求。
亨氏認為,現代化是現代社會滋生腐敗的原因。現代化沖擊了舊有社會的政治、經濟和價值模式,造成了社會福利和個人利益之間新的差別,而這種新差別為腐敗現象的產生創造了機會、提供了溫床。具體來說,他認為產生腐敗的原因有三個方面:
1.現代化使社會基本價值觀念發生變化
隨著社會的現代化,人的行為價值準則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而首先接受這些社會準則的部門成員,就會以新的行為準則來判斷自己的社會。依照傳統的準則可以接受而且合法的行為,而用現代的眼光來審視,則可能成為不能接受的腐敗行為。基于這種分析,他認為腐敗是新的行為準則同固有的行為模式的偏離和沖突。處于兩種準則中間的人,依據傳統模式為了謀取個人私利而不惜犧牲了公共福利,在以新的行為準則來考察的人看,這就是腐敗。
2.現代化開創了財富和權力的新來源,從而促進了腐敗的產生
現代化創造了新的財富和權力,而這種新的財富和權力同政治之間的關系很難得到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傳統準則認可時,在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集團也很難認可這些現代化準則,政治體系還不能適應形勢的變化,以至無法提供合法的、能為社會所接受的正常途徑,而新興的財富和權力集團進入政治體系,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使舊的控制集團腐敗。享氏引用麥克馬倫的話舉例說,在非洲,新的百萬富翁用金錢鋪路,擠身議院,從政治體系的異已反對者,而成為參與者。如果沒有腐化政治體系的機會,這些富翁很可能成為反對派,他們同掌權的民族主義政府的分化只會更明顯。而政治上獲得選舉權的民眾也會以政治權力換取工作和優惠,因此,他認為“窮人和富人都有其腐敗活動。窮人把政治權利換金錢,富人用金錢換政治權力。”[1](P67)
3.現代化在政治體系的輸出端發生的變化促進了腐敗
這種“變化”,他指的是現代化使政治權力擴大,使政治制約下的活動增多。政府權力的擴大和政府制約下的活動增多,為腐敗的產生提供了廣闊的舞臺。政府對社會、對公民控制的程度越高,政府機關和政府官員腐敗的機會或可能性就越大。在現代法治社會,法律意識把某些集團置于不利的地位,這些集團成為潛在的腐敗來源。那些針對既普遍又有利可圖的活動(例如偷稅)的規章制度,便成為腐敗行為的主要激發因素。
1.腐敗的程度
關于腐敗的程度,享氏認為“現代化在一個社會里所能帶來的腐敗程度實際上既是現代化進程性質函數,也是傳統社會性質的函數。”[1](P70)他認為如果一個傳統社會里存在著幾種相互競爭的價值系統或文化觀念的話,其多元性本身就會刺激腐敗行為在那個社會的滋生和發展,但是在一個文化相對一體化的社會里,現代化進程中腐敗程度的發展,往往與傳統社會的社會分層程度成反比例關系。在這一點上,他贊成了阿爾費雷德的觀點“階級分化越是嚴重的國家,其政治腐敗的程度也就越低。”在這樣的國家中,有一個地位牢固的上層階級,具有貴族約束意識的統治階級的道德規范限制了腐敗的發生。而在階級分化不明顯的社會,從窮到富,從一種職業到另一種職業的急速流動,使腐敗行為的機會和誘惑力大為增加。
2.腐敗的形式
享氏認為,“腐敗行為大多數采取了以政治行為換取經濟財富的形式”。[1](P72)但在不同的社會中,也不相同。在一個積累經濟財富機會很多,而政治權力職位很少的社會,腐敗就是以經濟財富取得政治權力。例如:在美國,財富是一條通向政治權力的坦蕩大道,而政治職位卻不是一條發財致富的途徑。而在進行現代化建設的國家,其情況同發達國家恰恰相反。在這種社會里,通過個人活動來積聚財富的機會受到許多方面的限制,,政治成為發家致富的門路,利用公職中飽私囊成為一種正常現象,政治的主要目的不再是實現公共目標,而是促進個人利益。
3.腐敗的規模
它是指在一次賄賂交易中所涉及的私人利益與公共服務的平均值。腐敗的規模隨著等級制度或政治階梯的升高而增大,但是在政治或官僚結構某一特定層次上腐敗的發生率卻是不同的。在有些社會,腐敗發生率隨著政治等級制度的升高而升高,但在大多數體系里,腐敗發生率隨著政治或官僚的等級下降而增加。
享氏認為,腐敗現象是現代化的產物,尤其是政治意識提高和參政擴大的產物。因此,從根本上講,現代化進程中的腐敗現象是不可能根除的,但是人們仍可以減少腐敗。
1.法律在腐敗面前是無能的,而且為腐敗提供了更多的機會
他認為法律總是把社會中的某些集團置于不利的地位,使這個集團成為潛在的腐敗來源。法律條款的增多,產生腐敗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腐敗的可能性轉變成現實主要取決于:這些條文在公民中受到普遍擁護的程度;是否可以輕易地違反法律而不被察覺;以及違法行為所能帶來的好處。法律所限制和制裁的行為恰巧能通過腐敗而獲得利益。所以,在一個腐敗風氣普遍的社會里,通過嚴厲的反腐敗行為法律,只不過為腐敗的行為提供了更多的機會而已。
2.減少腐敗不能采取極端的狂熱措施
在極端的情況下,腐敗的憎恨者可能采取強烈的清教徒式的狂熱措施。這種情形至少是大多數革命政權和一些軍政府早期階段所具有的特點。具有譏諷意味的是,這種狂熱的反腐敗思想所帶來的終極結果與腐敗的效果毫無二致。兩者都對政治自主性提出挑戰:一個用個人目標取代公共目標;另一個用技術價值標準替代政治價值標準。
3.減少腐敗現象的措施
享氏認為,腐敗現象雖不能根除,但可以使之減少。具體地說,可以從兩個方面著手。一是適當降低被認為是政府官員應有的行為準則;二是使這些官員的總的行為轉而適應那些行為準則。這樣做可以在流行的行為準則和流行的行為之間取得較大的合諧。這樣做,一些行為逐漸被認可為政治進程中正常部分,被認為是正當的而不是腐敗的,而另一些相似的行為則遭到普遍譴責并為人所避免。一個社會分辯能力的發展是它從現代化向現代性進展的標志。
由于自身的政治立場及時代局限,亨氏的反腐敗理論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先天缺陷和不足,對于腐敗本質的挖掘不夠深刻,分析更多的存在于表象,甚至肯定腐敗有積極意義,即他所說的一些形式的腐敗能促進政治發展,并且武斷地認為政黨組織是現代政治中能夠起到減少腐敗發生的最主要的組織。但是亨氏作為一個當代西方杰出的政治學家,他的一些觀察還是細致的,一些分析方法和結論對于我們來說還是非常新穎的。當前,我國正在進行反腐敗斗爭,也可以從亨氏那里尋求一些借鑒。
腐敗現象伴隨著私有制的產生而產生,甚至在一定意義上來說促進了私有制的產生。它與階級社會的發展相伴而行,像一株藤蔓纏繞在階級社會的肌體之上,又像一個毒瘤吮吸著社會的營養。雖然人類社會歷代高呼反腐,也采取了種種措施,但收效甚微。從古羅馬的共和制實踐到當代西方三權分立的實施,政治制度沒能有效地解決和控制腐敗。從中國古代如明代的嚴刑峻法治貪,到滿清的高薪養廉,各種反腐敗妙想和奇招都宣告失敗,腐敗在私有制社會就成了不治之癥。在我們所處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腐敗產生的土壤依然存在,滋生腐敗的病菌孢子還在空氣中游蕩,現實的生產力發展水平、政治體制、社會運行機制,都還沒有達到對腐敗“免疫”的程度,腐敗這一歷史痼疾仍不可避免地要在我們初級階段發作。只有實現我們的崇高理想:生產力高度發達、社會產品極大豐富,消滅了私有制和社會分化,才有可能從根本上消滅腐敗頑疾。腐敗現象的歷史性,決定了我們反腐敗的長期性,任何想一勞永逸地消除腐敗現象的想法都是幼稚和天真的。在確立反腐敗斗爭的指導思想、原則策略、措施辦法時,必須著眼長期斗爭、循序漸進。社會和公眾也應對反腐敗斗爭的長期性深刻認識,不能急躁冒進,更不能苛求一蹴而就。
亨氏認為,社會變革、生產力迅猛發展的時期,更是腐敗的高發期,他以英國工業革命和十八世紀的美國為例進行了論證。從我國的實際來看,改革開放以來,政治運行機制和經濟體制的變化,帶來了社會多方面的變革,這種社會的迅速變化時期,也是腐敗現象的高發時期,實際情況也的確如此。在我國,改革開放還會進一步深入,這個社會還處于一個不穩定的變革時期,腐敗產生的溫床沒有消除,腐敗的機會依然存在,投機分子時刻在覬覦著權力和金錢。因此,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腐敗現象仍將處于高發時期,雖然黨有壯士斷腕之心,民有同仇敵愾之意,反腐敗斗爭能不斷取得階段性成果,但現代化進程為腐敗帶來的尋租空間不斷更新,腐敗現象也會與時俱進,不斷以新的面目、新的形式出現。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漸深入,政治經濟體制的趨穩,社會法制化進程的加快,腐敗現象最終將是一個逐步減少的發展趨勢,對此我們也應抱有信心。
亨氏認為,現代化所帶來的腐敗程度,是現代化進程性質的函數,在多元化社會里腐敗行為更容易滋生和發展。對于我國這樣一個受封建專制思想長期控制的國家來說,傳統文化對特權思想是相對寬容和忍讓的,公平自由民主思想的基礎并不厚實,現代化進程中,舊的特權思想依然有一定的市場,腐敗還不可能根除。悠久的歷史、廣闊的地域、多元化的文化,并不是反腐敗的優勢,而是形成腐敗的沃土。亨氏認為,法律在腐敗面前是被動的,甚至是法律的規定產生了新的腐敗,因此法律在反腐敗中的作用不能高估。當前治理腐敗的重點還必須是德法并用、以德為主,要加強反腐倡廉的宣傳教育,警鐘長鳴、關口前移,從思想上和制度上采取措施預防腐敗,而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法律反腐,正所謂“禮教為本,刑法為用,互為表里,相輔相成”,[2]法律在腐敗面前確實是被動的,是事后追究、亡羊補牢。既然社會的現代化引起了腐敗,那么反腐敗也要依靠現代化。依靠現代化的進一步發展,鏟除滋生腐敗的溫床;依靠社會的綜合治理,讓腐敗無處藏身遁形。
總之,亨廷頓的現代化與腐敗理論,雖然存在種種不足,但他對腐敗與現代化進程關系的研究,為人類認識腐敗、治理腐敗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借鑒亨廷頓的理論,我們可以對我國的反腐敗工作進行反思,總結經驗,探索新路,以期使我們的反腐倡廉工作再上新的臺階。
[1]亨廷頓.變動社會的政治秩序[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
[2]袁宗建.論法與孔子的禮治思想[J].菏澤師專學報,2001,(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