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漢藏大學生環境關心的跨文化研究

□ 吳建平 劉賢偉

在全球范圍內，環境問題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社會問題，一方面，人類的活動引起并加劇了各種環境問題；另一方面，環境狀況的惡化對人類的生產、生活和健康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對環境關心的研究也逐漸成為社會心理學和環境心理學的一項重要議題。通常說來，對環境關心的研究主要包括如下三個方面：（1）基于被試的社會人口學特征（如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等），檢驗它們對環境關心的影響；（2）檢驗以社會心理學理論所建構的關于環境關心的假設；（3）關于環境關心與環保行為的應用性研究（如調查亂扔垃圾、回收、節能等行為的動機）[1]。

Schwartz提出規范激活理論（nor mactivation theory）[2]。該理論認為，人們在社會生活中將外部不成文的規范內化為個人的規范、道德義務感、社會責任感、信念與價值觀，不遵循這些內化了的價值觀或信念行事的人，不僅會受到社會的懲罰，也會受到內心的譴責。因此，當個體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他人會產生有害的結果時，就可能會產生利他的態度和行為，當個體將這種有害結果的責任歸咎于自己時，也會產生利他態度和行為。Stern和Dietz進一步擴展了規范激活理論，認為環境關心和親環境行為可以看成是由某種內在道德規范所激活的利他態度和行為，進而提出價值基礎理論(value-basis theory)[3]。

Schultz和Zelezny在前人的基礎之上，給予環境關心心理學角度的解釋，他們認為環境關心是一種態度，環境關心建立在不同價值觀基礎之上并受之驅動[4]。立足于價值基礎理論和態度的心理學研究，Schultz編制了環境關心量表(Environmental Concern Scales，簡稱ECS)[5]。該量表由三個相互關聯的維度構成，分別為生態圈環境關心(Biospheric concerns）、利己環境關心（Egoistic concerns）、利他環境關心（Altruistic concerns）。這三類環境關心受利己價值觀、利他價值觀和生態價值觀的驅動。在美國、南美洲、歐洲、大洋洲以及亞洲一些國家的跨文化研究證明了環境關心的三因素結構是存在的[5-7]。已有研究指出環境關心尤其是生態圈環境關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們將自然環境看作自身一部分的程度[8]。

文獻回顧表明，對于環境關心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西方國家，對于中國人環境關心的結構以及環境關心的民族、城鄉、性別差異的研究仍很缺乏。本研究旨在探明中國大學生環境關心的結構，驗證環境關心與人們將自然看作自身一部分的關系，并檢驗蒙古族、漢族、藏族大學生，城鄉大學生以及不同性別大學生的環境關心是否存在差異，這為環境關心的跨文化研究提供一定的研究資料，為促進環境關心和親環境行為提供一定的理論依據。

一、研究方法

（一）測量工具

采用Schultz編制，劉賢偉和吳建平修訂的“環境關心量表”測量三個民族大學生的環境關心[9]。該量表有三個維度，分別是生態圈環境關心，利己環境關心和利他環境關心，每個維度各4個詞組。要求被訪者根據自己的真實想法回答12個詞組所代表意義的重要程度。計分方式采用1-7的7點Likert記分，其中1代表最不重要，7代表最重要。在本研究中，三個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在0.709-0.843之間。

采用“自我中包含自然量表”（Inclusion of Nature in Self scale，INS)，以此測量人們將自然看作自身一部分的程度。該量表來源于Aron等人[10]編制的自我中包含他人量表（Inclusion of Other in Self scale，IOS)，IOS以兩個圓圈分別代表“自我”與“他人”，并以兩個圓圈相互交融的程度代表自我概念中包含他人的程度。Schultz在其研究中將IOS中的“他人”修改為“自然”，這樣兩個圓圈相互交融的程度就代表了自我概念中包含自然的程度。計分方式采用1-7的7點Likert記分，，從1代表自我與自然分離到7自我與自然融為一體，要求被試選出最能描繪他/她與自然關系的一幅圖[5]。

（二）樣本與統計工具

樣本數據從北京、內蒙古和西藏各選擇一所大學，共發放問卷660份，回收問卷630份，回收率95.5%，其中有效問卷為613份，有效率為97.3%。被試人口學資料見表1。使用SPSS 17.0和LISREL 8.70 進行數據處理與統計分析。

表1 被試人口學資料統計表

二、數據分析與結果

（一）蒙漢藏大學生環境關心的結構

根據國外對于環境關心的研究結果，本研究通過驗證性因素分析檢驗了三種可能的模型：單因素模型、二因素模型和三因素模型。單因素模型：即所有12個題項共同負載一個因素，從低分端不關心環境到高分端關心環境構成一個單維結構，這也是大多數環境關心研究所采用的模型；二因素模型：4個生態圈環境關心題項（1、4、7、10題）負載一個因素，而剩余的8個利他和利己環境關心題項（2、3、5、6、8、9、11、12題）負載另一個因素，二因素模型與Thompson和Barton的理論一致，他們認為環境關心要么源于對所有生物的關心，要么源于對人類自身的關心[11]；三因素模型與Stern（1994）和Schultz對環境關心的分類一致，即生態圈環境關心（1、4、7、10題）、利己環境關心（2、5、8、11題）和利他環境關心（3、6、9、12題）。

表2 環境關心量表（ECS）三個假設模型的各種擬合指數

本研究采用LISREL 8.70對樣本數據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以檢驗三個模型與數據的擬合性，驗證性因素分析各擬合指數見表2。

表2可見，綜合考察各項擬合指數之后，發現三因素模型優于單因素和兩因素模型。

（二）環境關心與自我中包含自然的關系

被試環境關心量表總分、三個環境關心分量表的得分以及自我中包含自然量表得分的相關矩陣見表3。結果顯示，環境關心量表各維度與總量表之間的相關系數在0.624到0.826（p<0.01）之間，說明各維度對量表總分都有較大貢獻，且各維度之間的相關皆低于與總量表之間的相關，說明維度之間雖然有一定相關，但是彼此相對獨立。此外，被試INS量表得分與環境關心總量表及其各維度的顯著正相關，且與環境關心總量表的相關最高，與生態圈環境關心的相關次之，而與利己環境關心的相關最低。

表3 三類環境關心與自我中包含自然的相關矩陣

（三）環境關心的民族、性別以及城鄉的差異

1.環境關心的民族差異

對不同民族大學生環境關心的顯著性進行方差分析，結果表明，大學生環境關心存在顯著的民族差異。結果詳見表4。

對民族影響環境關心的顯著性進行事后檢驗，結果表明，在三類環境關心上，漢族大學生的環境關心水平低于蒙族和藏族大學生，但蒙族和藏族大學生的環境關心水平不存在顯著差異。在自我包含自然的程度方面也顯示出相同的研究結果。

2.環境關心的性別差異

對大學生環境關心進行了性別差異t檢驗，結果表明，在利己環境關心和環境關心總體得分上，男生得分顯著低于女生，而在生態圈環境關心和利他環境關心以及自我包含自然的程度方面不存在性別差異。統計結果如表5。

3.環境關心的城鄉差異

對大學生的環境關心進行了城鄉差異t檢驗，結果表明，在三類環境關心和環境關心總體得分以及自我包含自然的程度方面，家鄉為農村/牧區的大學生的得分顯著高于家鄉為城鎮的大學生。結果詳見表6。

表4 環境關心的民族差異檢驗

表6 三類環境關心的城鄉差異檢驗

三、討論

（一）中國大學生環境關心的結構

驗證性因素分析表明，環境關心的三因素模型與數據擬合最佳，這說明中國大學生的環境關心同樣存在的一個三因素結構，分別是生態圈、利己和利他環境關心。因素之間以及與總量表的相關檢驗也顯示量表結構效度是可以接受的。對于環境關心三因素結構的解釋，Stern和Dietz提出的價值基礎理論認為，對于環境問題的態度源于更普遍、更基礎的價值觀，因此不同的價值取向就導致了不同的態度。Schultz所區分的三類環境關心也就是三類價值取向（重視自我、重視他人或者重視整個生態圈）的結果，本研究證明了環境關心三因素結構的跨文化一致性。

（二）環境關心與自我中包含自然的關系

在本研究中，被試的INS量表得分與環境關心量表及其各分量表得分顯著正相關，且相對于利己和利他環境關心，INS與環境關心量表總分以及生態圈環境關心的相關較高，這在中國大學生被試中證明了Schultz的設想，即環境關心尤其是生態圈環境關心反映了人們將自然包含于自身的程度。Schultz根據“自我與他人”關系的社會心理學研究理論解釋“自我與自然”的關系，他認為當個體體驗到與自然的聯結感時，便會驅動個體去保護或者至少去關心自然[13]。

（三）關于環境關心的民族差異

本研究結果表明，蒙古族與藏族大學生環境關心水平以及自我包含自然的程度上都顯著高于漢族大學生，而蒙藏大學生間不存在顯著差異。出現這一差異與國內的大量研究假設是一致的，形成這種差異的原因可能在于蒙古族、藏族與漢族的生活環境、生態價值觀、宗教信仰等多方面的不同。蒙古族和藏族生活在中國的邊疆地區，自然環境與氣候條件較為惡劣，自然資源對其生存與發展彌足珍貴，對于自然的依賴、崇拜，以及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念世代相傳。蒙古族生態倫理是以保護自然環境、愛惜自然資源為出發點的，其精神文化與物質文化都以保護自然環境為前提[14]。在藏族人的價值觀念中，人與自然界是共生共存的伙伴關系，自然界一切動物與植物作為有生命的主體，它們的生命尊嚴理應受到尊重，人與動植物處于同等地位[15]。近年來，少數民族地區經濟迅速發展，隨之而來的環境污染亦十分嚴重，這可能也在一定程度使得少數民族地區居民環保意識不斷提高。

（四）關于環境關心的性別差異

本研究結果表明，盡管三個民族大學生環境關心在三類環境關心上不存在性別方面的顯著差異，但是在環境關心量表總分上女生得分顯著高于男生，女性環境關心的水平顯著高于男性，這一結論與國外研究者的研究結果一致。對于環境關心存在的性別差異，Hunter等人根據前人的研究把原因歸結為男女兩性傳統社會性別角色的差異：首先，個體的行為和心理被文化規范中性別期望所塑造，在這個框架之內，女性的傳統社會角色是照料者和看護者，因此社會要求她們的角色是合作性的，具有同情心的，進而形成維持生活和各種關系的世界觀；其次，男性傳統社會角色要求男性應該為家庭提供經濟支持，這種家庭供養者的角色使得男性在追求經濟上的成功時更具有支配性和獨立性[16]。

（五）關于環境關心的城鄉差異

國外研究發現城市居民比農村居民更加關心環境，Fransson等人將原因歸結為城市居民更多暴露于環境破壞當中（如空氣污染、水污染等），該解釋假設居住地是環境關心的客觀物理指標，暴露于惡劣的環境條件下引起了更高水平的環境關心[17]。在本研究中得到了相反的結果，在農村成長的大學生環境關心得分以及自我包含自然的程度都顯著高于在城市長大的大學生。原因可能在于，在當今中國，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鄉鎮企業的快速發展以及城市大型工業向郊區、農村地區的搬遷，導致了農村居民同樣暴露于環境破壞當中，甚至處于更惡劣的環境當中。另外，城市長大的大學生在生活環境和生活條件上可能優于農村大學生。

四、總結與展望

首先，本研究的結論是基于大學生樣本得出的，因此有一定的局限性。今后的研究可以進一步選取更具代表性的大樣本來檢驗不同社會人口學因素對于環境關心的影響。

其次，本研究的結論，對于一些環保政策的制定與實施具有一定的指導作用。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在生態價值觀上，各民族間即有著共通之處，也存在差異，不同民族的生態環保理念可以相互借鑒和推廣。

第三，本研究豐富了環境關心跨文化研究的資料，在國內該領域的研究中具有開創性。但是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有著獨特的社會和文化背景，中國人的生活方式與西方也存在巨大的差異，且當今中國在經濟、社會飛速發展的同時，環境問題也比較突出，中國研究者應當立足于本國實際，建構起適合于中國人的理論模型和測量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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