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政 藍振榕
黃庭堅被“除名羈管宜州”諸說考證
吳 政 藍振榕
文章對黃庭堅被“除名羈管宜州”的主要原因,到達宜州接受羈管的時間,前后居住六個地點,黃庭堅初至宜州靠賣字畫為生實為傳訛,宜州山谷祠介紹黃庭堅的簡歷弄亂了,山谷祠碑刻“蘇門四學士”中是張耒而不是張來等六個問題進行考證。
黃庭堅 除名羈管宜州 考證
到目前為止,共有三種說法:
1.崇寧三年五月十八日到達宜州接受羈管,這是南宋人周必大執此說法。
今宜州市博物館有關黃庭堅的介紹也執這一說法。韓暉先生亦執此說法,他在《短笛長歌獨倚樓——黃庭堅在宜州》學術專著中寫道:“由南宋周必大《跋曾無疑所藏黃庭堅晚年貼》知,庭堅五月十八日到達宜州貶所。”(韓暉《短笛長歌獨倚樓——黃庭堅在宜州》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11月版第96頁。)
2.崇寧三年五、六月間到達宜州接受羈管。
今人孔凡禮、劉尚榮二位先生執此說法。他倆在《黃庭堅詩詞選注》中說:“黃庭堅于崇寧三年五六間抵宜州貶所。”(中華書局2006年9月版第2頁。)我們考證發現,孔、劉二位先生此說來源于黃啟方《黃庭堅研究論集》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12月版。該書在文中寫道:黃庭堅“崇寧三年(1104)五六間抵宜州。”(第17頁)
3.崇寧三年五月十五日到達宜州接受羈管。
吳政和藍振榕執此說法。他倆對韓暉先生之說提出商榷寫道:“事實上,黃庭堅是崇寧三年(1104)五月十五日到達宜州接受羈管。有黃庭堅的自述為證:‘崇寧三年十一月,余謫處宜州半歲矣。官司謂余不當居關城中,乃以是月甲戌,抱被入宿于城南喧寂齋。’(黃庭堅《跋為李資深書卷后》)從五月十五日到十一月十五日剛好六個月,亦即黃庭堅說的‘半歲’,‘甲戌’即農歷十五日。”(《關于〈短笛長歌獨倚樓——黃庭堅在宜州〉一書中幾個問題的商榷》載《滄桑》2014年第1期30頁。)
對此,有兩種說法:
1.是陳舉和趙挺之記恨黃庭堅而故意誣害黃庭堅,在宋徽宗面前說黃庭堅寫《承天院塔記》犯幸災謗國罪,致使黃庭堅遭宜州之貶。
(1)王明清《揮塵后錄》卷六載:“趙正夫丞相,元祐中與黃太史魯直俱在館閣。魯直以其魯人,意常輕之。每庖吏來問食次,正夫必曰來日吃蒸餅。一日聚飲行令,魯直云:‘欲五字從首至尾各一字,復合成一字。’正夫沉吟良久曰:‘禾女委鬼魏。’魯直應聲曰:‘來力敕正整。’協正夫之音,闔坐大笑。正夫又嘗曰:‘鄉中最重潤筆,每一志文成,則太平車中載以贈之。’魯直曰:‘想俱是蘿卜和瓜薺爾。’正夫銜之切骨。其后排擊不遺余力,卒致宜州之貶。一時戲劇,貽禍如此,可不戒哉。”(吳政《黃庭堅在宜州文獻諸說考證品評》第125頁)
(2)《續資治通鑒》說:黃庭堅作《承天院塔記》,記成,知府馬珹宴諸部使者于浮圖下,環視庭堅樹碑。庭堅于碑尾但書已與馬珹名。時陳舉自監察御使來任轉運判官,請附名,庭堅不答。庭堅當時或不以為意。崇寧元年(1102)四月,改權知太平州,六月初九到任,九日而罷。授管勾洪州玉隆觀,九月至鄂州,遂留居鄂州,至明年十一月而有宜州謫命。蓋陳舉因拒而憾之,知黃庭堅昔在河北與趙庭之有怨,挺之執政,遂派人以墨本獻于挺之,誣庭堅幸災謗國。庭堅遂被除名羈管宜州。(黃啟方《黃庭堅研究論集》第127頁。)
我們認為陳舉要求作《記》留名,黃庭堅不給和黃庭堅笑趙挺之“愛吃蒸餅”而記恨。因此,陳、趙二位聯合誣害黃庭堅之說,不足為信,更不可附會。
2.寫《承天院塔記》犯幸災謗國罪。
黃庭堅被“除名羈管宜州”的根本原因是寫《承天院塔記》犯幸災謗國罪。我們認為,要研究黃庭堅被“除名羈管宜州”的真正原因,必須從黃庭堅寫《承天院塔記》的主要文字內容去尋找。這是諸矛盾中的主要矛盾所在。為便于讀者研究,茲錄全文如下:
紹圣二年,余以史事得罪,竄黔中,道出江陵,寓承天,以補紉春服。時住持僧智珠,方撤舊僧伽浮圖于地,瓦木如山,而囑余曰:“成功之后,愿乞文記之。”余笑曰:“作記不難,顧成功為難耳。”后六年,余蒙恩東歸,則七級浮圖巋然立于云霄之上矣。因問其緣,珠曰:“此雖出于眾力,費以萬緡,鳩工于丁丑,而落成于壬午。其難者既成功矣,其不難者敢乞之。”余曰:“諾。”謹按,承天院僧伽浮圖,作于高氏在荊州時。既壞,而主者非其人,枝撐以度歲月。有知進者。住持十八年,守舊而已。智珠初問心法于清源奇道者,而自閩中來,則佐知進主院事,道俗欣欣,皆曰:“起廢扶傾,惟此道人能之。”于是六年,作而新之者過半。知進歿,眾歸珠,而不釋此浮圖,遂崇成耳。僧伽本起于盱眙,于今寶祠遍天下,其道化乃溢于異域,何哉?豈釋氏所愿力普及者乎?儒者常論一佛寺之費,蓋中民萬家之產,實生民谷帛之蠹,雖余亦謂之然。然自余省事以來,觀天下財力屈竭之端,國家無大軍旅勤民丁賦之政,則蝗旱水溢,或疾疫連數十州。此蓋生人之共業,盈虛有數,非人力所能勝者耶!然天下之善人少,不善人常多。王者之刑賞以治其外,佛者之禍福以治其內,則于世教豈小補哉!而儒者嘗欲合而軋之,是真何理哉!
因珠乞文,記其化緣,故并論其事。智珠,古田人,有智略而無心,與人無崖岸,又不為翕翕然,故久而人益信之。買石者鄒永年,篆額者黃乘,作記者黃某,立石者馬珹(《黃庭堅全集·別集》卷二)(吳政·《黃庭堅在宜州文獻諸說考證品評》第1,2頁)
從黃庭堅寫的《承天院塔記》看,宋徽宗給黃庭堅定“幸災謗國”罪,原因顯而易見,主要是黃庭堅所寫的下列文字:
(1)“觀天下財力屈竭之端,國家無大軍旅勤民丁賦之政,則蝗旱水溢,或疾疫連數十州。”言外之意,造成北宋末年,“天下財力屈竭”的原因,不是頻繁軍事調動和征兵,也不是繁重賦稅苛政,更不是蟲災旱災和“瘟疫”,顯然是由神宗、哲宗實行變法革新造成的。
(2)“天下之善人少,不善人常多。”顯然是說宋徽宗的父親神宗、哥哥哲宗治理天下是好的人少、不好的人多。
(3)宋徽宗的父親和哥哥“王者”只知道用“刑賞”“治其外”,而不知道“佛者”能“治其內”。
我們認為,這才是黃庭堅被開除公職,到宜州接受管制的主要原因。宋徽宗是看了黃庭堅寫的《承天院塔記》以后,才給黃庭堅定的罪。由此證實,說黃庭堅被“除名羈管宜州”是時任荊州轉運使陳舉和時任宰相的趙挺之的陷害,是站不住腳的。要是趙挺之真的記恨黃庭堅笑他愛吃蒸餅等生活小事,而利用作宰相之大權陷害黃庭堅是講不過去的。要是趙挺之真的一心要陷害黃庭堅,在趙挺之在德州作太守,黃庭堅在德州德平鎮作監鎮,頑固地找各種借口抵制“市易法”的實施時,趙挺之完全可以把黃庭堅置于死地,還有黃庭堅因修《神宗實錄》不實罪,待罪陳留實行勘問時,趙挺之完全可以落井下石,但是趙挺之并沒有這樣做。由此證實,陳、趙記恨誣害說,是站不住腳的。此說不可輕信,更不可附會。
韓暉說:“庭堅在宜州共有六處居所,遷居次序依次是:城西黎氏之屋→城東崇寧寺→城東關內旅舍→城南“喧寂齋”→城南新居→城南南樓。前三次居所皆在宜州城外。”(韓暉《短笛長歌獨倚樓——黃庭堅在宜州》廣西師大出版社,2013年11月版,第115頁)
我們認為韓暉之說不準確。準確的住地順序是:關外城西龍溪旁黎氏之屋→關內城中鬧市區之民屋→關內城南“上雨旁風”之“喧寂齋”民屋→關外城東崇寧寺一僧舍→關內城東三角市附近之新居→關內城南之南樓。(關外城西黎氏之屋,是張自明在《龍溪書堂記》中說的,關內城中鬧市和城南喧寂齋是黃庭堅在《題自書卷后》說的,關外城東崇寧寺一僧舍,是陸游在《老學庵筆記》中說的,關內城東新居和南樓,是黃庭堅在《宜州乙酉家乘》日記中說的。)
道光八年編纂的《慶遠府志·遷謫》執此說法。該文說:“庭堅以崇寧元年至宜,僦居于城西黎氏,嘗書手貼貸錢米于人。”(203頁)
我們認為此說為傳訛。黃庭堅是崇寧三年到宜州,而非崇寧元年,其實,黃庭堅帶來的錢用不完,還借了九萬給王概,直到崇寧四年正月,曹純老才幫黃庭堅追回這一大筆錢,詳見黃庭堅《宜州乙酉家乘》。
黃庭堅的真正的簡歷是:23歲考中進士,任葉縣縣尉,三年以后任北京國子監教授,前后八年,之后被貶,任江西太和縣知縣和德州德平鎮監鎮。宋神宗死,高太后攝政,將黃庭堅調朝廷任著作郎,不久任修《神宗實錄》檢討官。由于犯了修《神宗實錄》不實罪,被貶四川涪州任別駕,后再貶黔州、戎州任安置。最后因寫《承天院塔記》犯幸災謗國罪,被“除名羈管宜州”,并病死于宜州,終年61歲。
宜州是旅游城市,以免被略有知識的游客恥笑宜州管歷史文物的負責人知識淺薄,連“耒”和“來”都分辨不清。黃庭堅是“散文作家”之說不準確,在中國文學史上,黃庭堅無此成就。
本著“教學科研為地方服務”的精神,我們寫了以上文字,如有不妥,望批評指正。
[1]黃庭堅.宜州乙酉家乘.
[2]畢沅.續資治通鑒[M].中華書局標點本,2012.
[3]黃啟方.黃庭堅研究論集[M].安徽人民出版社, 2005.17.
[4]吳政.黃庭堅在宜州文獻諸說考證品評[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
[5]韓暉.短笛長歌獨倚樓——黃庭堅在宜州[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96.
[6]孔凡禮,劉尚榮.黃庭堅詩詞選注[M].中華書局, 2006.2.
[7](清)道光八年纂修之《慶遠府志》[M].廣西人民出版社,2009.
[8]中華民國七年纂修之《宜山縣志》(宜州市地方志點校本,內部資料).
吳 政 河池學院中文系 副教授
藍振榕 河池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 辦公室主任
(責編 高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