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澤鵬
中西方法律與道德關系形成路徑比較研究
郭澤鵬
法律與道德的關系問題是法學領域的一個不可回避的,且具有重要意義的法哲學問題。中西方基于各方面的差異,在處理法律與道德的關系的問題上秉持不同的態度。本文通過解構、比較中西方法律與道德關系形成的路徑,尋求我國法治建設進程中需要注意的問題。
法律 道德 路徑 比較
耶林曾談道:“法律與道德的關系是法學中的好望角,那些法律的航海者只要能夠征服其中的危險,就再無遭受滅頂之災的風險了。”[1]耶林的觀點足見法律與道德關系問題在法學的分量之重。然而,中西方各具特色的傳統造就了不同的法律與道德的關系。筆者認為,對于中西方法律與道德關系問題的研究必須把二者關系形成的路徑和緣由作為重點,以尋求我們在建設“法治中國”的過程中可以借鑒的東西,體現學術研究對現實的關懷。
首先,從法律誕生的歷史過程來講,法律產生并加以實施的最終目的是維護人們內心的道德戒律。《左傳》有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所謂“祀”就是指祭祀活動,其主要靠人們對共同的圖騰崇拜的蒙昧信仰加以維系和得以延續,所以這其中的道德成分較多,并無絕對約束力。隨著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和社會分工出現,貧富階層逐步分化,掌握有更多資源的群體成為了統治階級,這時在百姓的心中已經有了一種靠他們的圖騰信仰和基本良知來規范他們行為的東西,但這樣的內心約束是難以用來治理國家的,其最大的弊端在于沒有責任追究機制。因而,統治者對這種內心約束加以了某種強制性的保證,當有人違反內心的約束時,國家的強制力就會介入處理。在百姓內心產生約束力的叫做道德,國家的強制力叫做法律,然而在國家的治理中主要還是依靠人們的內心約束,法律只作為后盾。可以說,在這時中國古代法律與道德關系的基調已經定下,即似乎站在臺前的法律卻是幕后道德的附庸。
其次,從中國古代的各種政治和法律制度與倫理道德的關系可以得出,絕大部分的政治和法律制度的設計都在維護倫理道德。中國古代從最早的祭祀開始,到后來正式提出“禮”,一直到后來的“禮法”,這些都屬于廣義的道德范疇,本質上都意在穩定社會秩序,維護統治。然而,國家通過宗法制、分封制、禮樂制來鞏固道德,道德即是統治者實現統治的表現形式。隨著用道德統治國家的這種方式的不斷推進,國家會出現更多的制度來維系道德,甚至法律淪為道德的工具。長此以往,道德的地位與日俱增,而法律在道德面前只能俯首稱臣。
《法律與宗教》的作者哈羅德J.伯爾曼認為,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根據這一觀點,結合西方大多數國家全民信仰宗教的情況,我們來做一個剖析。西方的狀況是,道德催生了法律,道德或多或少地被寫進法律,法律成為人們行為處事的基本法則。
第一,西方的宗教對于人們法律規則意識的養成和法治理念的形成具有至關重要的促進作用。法律給予了宗教社會性,宗教給予了法律以其精神、方向和法律獲得尊敬所需要的神圣性[2]。筆者認為,對法律給予宗教的影響的研究更為重要。何謂宗教?宗教的教義即其內在理論在所不論,僅看其外在的表現形式:宗教客觀上表現為許多規則,比如,到教堂做禮拜的規則,神父主持婚禮的規則等等。西方人對宗教教規的信仰使得他們內心有一種潛在的規則意識,特別是法律與宗教在儀式、傳統、權威和普遍性等方面有著共通之處。當法律成為規制人們行為的主要依據時,人們對這種宗教規則的遵守促進了人們對法律規則的遵守,長此以往,法律就會更多、更好地被更多的人所接受、所信仰。
第二,對于宗教的教義。這些教義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善良風俗,是對一個人真、善、美的引導,也是對他人和社會的關懷。所以,可以認為宗教屬于廣義的道德,而法律的規定正是一種道德的底線。由此可見,西方的道德促進了法制的發展,但道德從未超越法制,從一而終都是法律至上。
通過以上粗淺的比較,我們基本勾勒出了中西方在處理道德與法律關系所走過的不同路徑,我們可以繼續深挖中西方文化淵源對于國家治理方面的影響。
西方人在宗教觀念的影響之下,感性和理性能夠較為徹底地分開。“基督耶穌作為西方宗教唯一的神靈,其本身就是浪漫主義的化身,但《圣經》中對于耶穌的描述——耶穌具有狂熱、偏執,甚至愛鉆牛角尖的性格特點又給其增添了不少的現實主義色彩。可見,西方人所尊崇的神靈就是這樣一個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對立、分離的矛盾體。”[3]相反,中國傳統的儒家思想對于人的教化和國家治理采取的是一種陰陽平衡、正反相生的哲學觀點,也使中國人養成了中庸、和諧的為人處世態度。“正是這樣的差別,中國社會也不可能大量出現西方社會那樣的權利與義務嚴格分離的法,而是形成權和義務混沌一體、情感與規則合一具有濃厚倫理色彩的‘禮’。”[4]
筆者認為,道德,是一種應然的價值目標,而非現實情況,是浪漫主義的;法律,更多的是對現實社會行為的規制,是社會存在在上層建筑中的反應,是現實主義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法律制度的實施是為了道德理想的實現。一個良好的社會治理方式應當是理想和現實的統一,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結合,是價值目標與社會存在的兼顧,更是用道德憧憬不斷照亮法律制度發展方向的過程。
西方文化所走的路正是將理想與現實精細區分,通過道德目標和嚴格法律矛盾運動促進社會發展的道路;而反觀中國文化,正如黃仁宇先生在《萬歷十五年》中談道:“中國二千年來,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極,這就是一切問題的癥結。”[5]儒家傳統思想要求不論做人或是治國都要不偏不倚、中庸處世,沒有絕對的是與非、好與壞,這樣的意識形態導致了在社會治理上沒有相對確定的評價標準,而把道德教化奉為圭臬,法律淪為工具主義。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第一章就提出了“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問題,《決定》還設專章描繪中國未來的法治藍圖,提出“法治中國”的概念,這正是當今我國領導人高瞻遠矚的表現。
在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大背景下,我們強調道德建設是必要的,但絕不能忽視法治建設,因為道德是無形的、標準是多元的、實施方式是不夠強有力的,如果我們只關注道德而忽視法治,就會導致在社會治理過程中沒有強有力的“抓手”,陷入中國古代“以道德代替法制”的桎梏之中。道德可以分為基本道德和非基本道德,基本道德是對人的基本要求,往往制定成一定的法律規范,非基本道德則是對人的更高要求。由于法律就是基本的道德規范,且法律以有形的明文規定、確定的評價標準、強有力的實施保障為最基本的特點,法律作出的判斷不僅可以維護法律的尊嚴、社會的公平正義,也能夠弘揚道德的精神,促進人們的道德自律,從而有利于實現道德的目標,因此,“法律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的、有形的、強有力的抓手。
筆者認為,道德是目標而不是手段,在全面深化改革和建設“法治中國”的語境下,我們不能只是強調道德建設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更不能以“道德建設”代替“法律治理”,我們應當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重視“法治”的力量,堅持以“法律治理”為抓手,讓法治帶領我們實現公平善治,以“法治”促“德治”,實現國家治理的法治化,這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要求和必由之路。
[1](美)羅科斯.龐德.陳林林譯.法律與道德[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
[2](美)哈羅德J.伯爾曼.梁治平譯.法律與宗教[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
[3][4]李擁軍.從民族思維模式解析中西方法律文化的差異[J]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3,(3).
[5](美)黃仁宇.萬歷十五年[M].中華書局,2007.
郭澤鵬 山西大學法學院
(責編 高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