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仁俊
20世紀初國家主義派與馬克思主義者論戰及歷史啟示
曾仁俊
國家主義是上個世紀曾在中國思想界有著很大影響的一種理論與社會思潮。國家主義派對當時中國社會現實所提出的主張與解決辦法,體現了他們對現代國家道路探索的一種新的積極思考與追求。作為20世紀中國社會思潮中一個有重要影響的流派,它曾在很長時期內,一直都被視為一種反動思潮的代表。而在與馬克主義的論戰中,它又再一次遭受嚴重的批判和打擊。在中國近代的歷史進程中,它到底是什么性質、具有著怎樣重要的歷史作用與歷史啟示,需要我們重新的審視與評析。
國家主義派 論戰 歷史啟示
在20世紀的中國,國家主義及國家主義派在中國的出現不是偶然的,有著深刻的階級根源與社會根源。國家主義作為近代中國一種重要的社會思潮,源起于清末民初,興盛于20世紀20年代中葉,國家主義派便是這種思想流派的代表。國家主義派,是在20世紀20年代由一批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組成的政治派別。后又因為創辦《醒獅》周報,故又稱之為“醒獅派”(其義有二:一為喚醒睡獅,一為作獅子吼也)。代表人物主要有曾琦、李璜、左舜生、陳啟天、余家菊等。國家主義派的理論主張主要是積極宣傳“國家主義”,“國家至上”,倡導“內求統一、外求獨立”,期望通過“全民革命”和國家主義教育的手段,用國家主義的旗幟,喚起民心、整合社會,從而實現國家的構建與國家的獨立。
在內外交困、民族危機不斷加深的歷史背景下,醒獅派提出了獨具特色的救國強國方案,并以中國青年黨為組織核心,發動民眾進行了一場持續十余年之久的國家主義運動。在此過程中,醒獅派以國家主義為理論武器,與馬克思主義者展開了激烈的論戰。
(一)在少年中國學會時期——關于主義問題的爭論
在少年中國學會時期,1919年7月,以左舜生為首的上海會員給北京會員寫信,公開反對宣傳馬克思主義,提出“發表文章,宜取絕對慎重態度”,“為敘述他人之主義而見殘,殊不值也”。
1919年李璜赴法留學前,看到毛澤東等人在不了解俄國及俄共革命的情形下就開始大肆宣傳,甚覺危險,因此寫了一封《留別少年中國學會同人書》,寄與北京王光祈。該信后來發表在當年3月“學會會務報告”第一期上。在信中,李璜批評馬克思的階級斗爭學說以及其所提倡的“工人無祖國”的世界革命行之無效,稱社會主義是一種“假道德”,認為俄共十月革命“彼此相殺”,甚為殘酷,是故反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并盼“少中”同仁善為擇別,不宜盲從。
1920年8月李大釗提出學會有標明主義之必要。1921年7月,在南京召開的少年中國學會第一次年會上,圍繞著學會應否“規定主義”和參加革命的政治活動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共產主義知識分子鄧中夏等主張學會明確“規定主義”,而且必須規定社會主義,并極力主張參加革命的政治活動。學會中后來的國家主義派左舜生、陳啟天等,既反對“規定主義”,又反對參加革命的政治活動。馬克思主義派認為:“主義是時代的產物,今日為中國的改革,實覺有須一種主義的必要。”而左舜生、李璜等則堅決反對,左舜生說:“學會系學行兼顧的團體。即欲實現一種主義,總少不了一般為學的人。故學者即不談主義,不必定須分裂出會。”李璜更是公開攻擊共產主義者:“未免太馬克思派一點,太偏于經濟生活一方面了。”
國家主義者美其名曰“不談主義”,可是在同年十二月二日南京梅庵召開的少年中國學會南京分會第三次集會上,卻公然揭起了國家主義的旗幟。會議上說:“南京同人須標揭新國家主義作為教育上努力之目標,以期覺醒現在一般教育者之迷夢,而造成中華民國之教育,不要徒事販賣洋貨。”接著,陳啟天發表了《新國家主義與中國前途》一文,公然反對馬克思主義,鼓吹國家主義。
而針對國家主義派曾發表的《國家主義的教育》一書,惲代英在“少年中國”上寫了《讀“國家主義的教育”》一文,惲代英指出:中國的貧窮落后是帝國主義經濟侵略造成的,打倒外資壓迫,才是救國“最要的一著,亦是國家主義的教育最應注目的一點。”不打倒帝國主義,中國經濟就不能獨立,而以教育救國,“必為不易成功的事。”“我必須知如何能求經濟獨立,然后能知在此等獨立運動中須要有何等品性、知識、才能的人。然后能知要施何等的教育以為國家養這等人。”奢談教育救國,“究于救國全無益處”。
(二)在法時期——思想與理論的激烈碰撞
當時在法國,曾琦、李磺等人,針對以周恩來為代表的中共旅歐支部發行《赤光》半月刊宣傳馬克思主義,他們以《先聲周刊》為陣地,宣傳國家主義,攻擊馬克思主義。《先聲》的主筆為曾琦、李磺等,《赤光》主筆則是周恩來、徐特立、李富春、李立三等人。
當時他們宣揚國家主義的著述,主要有曾琦的《國民政治與全民革命》和余家菊與李瑛合寫的《國家主義的教育》。這兩本著述一出籠,就受到中共旅歐支部《赤光》的嚴厲批駁。一方面國家主義派發文說:“我們所主張的革命是政治革命,是全民革命,是先行對內,而不是即時主張什么反帝國主義。現在有許多人主張反帝國主義,謂一切軍閥均是帝國主義的爪牙……但我要問一句,我們現在即行反對帝國主義……我們有得勝的希望沒有……故我以為反帝國主義的第一步辦法,是在于先剪帝國主義的爪牙;而且內政不清,未有能夠對外的。”另一方面,以周恩來為代表的旅歐共產黨人,以《赤光》為陣地,嚴厲駁斥了他們的“反動行徑”,并指出:“只有進行反帝反封建革命,才是救國的唯一道路。”
此后,《赤光》與《先聲》爭論更趨激烈。曾琦在《先聲》發表的《神圣聯合與統一前敵》(第32期),“主張團結以對付舊軍閥舊政客”。對此,林蔚在《赤光》上發表《批評曾琦的“神圣聯合與統一前敵”》一文,批判曾琦“一面勸共產黨人起來打倒軍閥和帝國主義,一面責備中國共產黨舊以鼓吹勞工革命,推翻資本階級為事”。又說“曾琦一面勸共產黨與他黨聯合一致,一面又非難共產黨各分子加入國民黨的聯合”。
針對國家主義派以“國家主義”標榜的“愛國主義運動”。周恩來批判國家主義:“狹義的愛國主義運動的流弊,至少對內會造成法西斯的局勢,對外會養成帝國主義的野心。”胡國偉在《先聲》中把任卓宣致周恩來一書描述為“滿紙都是輕薄之辭,謔而且虐,全不向理論方面著眼,只是斷章取義地胡言亂說”。周恩來針鋒相對,批評曾琦平日的言論才是“胡言亂說”。
《先聲》第57期登出張子柱的《旅法各救國團體國慶紀念籌備處》,而《赤光》斥之為“欺騙旅法華人底一個大錠!”譏諷青年黨人與二百多法國娼妓和房東跳舞,就叫“聯絡法國人民之感情”云云。共產黨人又批評青年黨人是“軍閥的走狗,帝國主義的爪牙”。
曾琦在《先聲》發表《全民政治與全民革命》一文:“主張救國,莫要于養成國人共同之信仰,定為國家主義,以全民革命的手段,達到全民政治的共同理想。”《赤光》半月刊便有文反駁“全民”二字為不通,“全民革命與全民政治乃不切實際”。
此外,國家主義派還在《先聲》周刊,特別刊發了“反對中國國民黨收容共產黨與共產黨加入國民黨”的專號,并向國內國民黨右派提供反對國共合作的資料,大肆反對中國共產黨。
(三)以《醒獅》為主的中國青年黨時期——與馬克思主義者的激烈論戰
從1923年創辦《醒獅》周報,直到1926年,國家主義派在國內與共產黨展開非常激烈的理論斗爭。
中國青年黨成立后,國家主義派大力宣傳“醒獅運動”,創辦了一系列刊物,除了《醒獅》周報外,還有在南京創辦的《國光》旬刊,廣州創辦的《獅聲》,北京創辦的《新國家》和《國魂》,天津的《先導》周報,重慶的《救國青年》等刊物。這一時期,國家主義派以這些報刊為陣地,發表大量的文章和著作,進一步的宣傳國家主義,攻擊馬克思主義。國家主義派積極宣揚國家主義精神,主張“國家至上”,主張“全民革命”、實行“全民政治”,反對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與階級革命,反對“國民革命”。并在《醒獅》上發表《內除國賊外抗強權釋疑》,把攻擊的矛頭直指中國共產黨,公開明確地認為中國共產黨,乃是內奸,是國賊。
1924年秋,針對國家主義派以《醒獅》為陣地,通過大量文章肆意攻擊馬克思主義的激烈狀況,中國共產黨人肖楚女、惲代英、瞿秋白、毛澤東等通過《向導》《中國青年》《新青年》《政治周報》等刊物對他們進行了回擊,對他們的主張與思想進行了進一步的批判和斗爭。
國家主義派在《醒獅》上發表文章,認為當今中國社會的衰敗,是因為“國民缺乏國家之自覺心”,“缺乏國性”,“應進行國家主義教育,挽救民眾缺失的國性”。而馬克思主義者則反駁道,當今中國社會的衰敗,絕不是因為“國民缺乏國家之自覺心”,而是因為中國人民“身受兩重之壓迫,即內有頑冥不靈之軍閥,外有資本主義列強”。
早在《醒獅》第四期時,陳啟天曾在“醒獅運動發端”一文中說:“在國家主義的旗幟下,無論何種職業的國民均可一致趨赴,協力圖強;否則階級劃分,爭斗益烈,國內混亂時局無由廓清,而國際干涉的慘禍終難幸免。”而瞿秋白則認為:“中國無產階級應當努力實行國民革命,引導一切平民參加民族解放斗爭,中國資產階級如果壓迫剝削民眾,階級斗爭便是國民革命中不可免的。這種革命的進行和勝利,必須聯合世界無產階級及其他被壓迫民族。”這一番言論一出,便引起了醒獅派的激烈指責。醒獅派認為:“中國今后革命之所爭,在國內,是治者與被治者間的權利義務問題,而不是資本階級與勞力階級的生活競爭問題;他對國外,是被壓迫的全民族與壓迫者的列強爭生存的事實問題,而不是世界革命的理想戰爭。”說共產黨人“日以階級斗爭之說,破壞國民之統一。不自團結本國之民眾,而惟癡望他人之援助。”
1924年11月惲代英在《中國青年》發表了《國家主義的誤解》一文,開始直接批判醒獅派所宣傳民族文化與歷史的認同。這篇文章是在余家菊與李磺合寫的《國家主義教育》出版后為了反駁醒獅派而寫的。惲代英說:“一國的文明、一國的歷史不能成為主張國家主義的理由,也不能像國家主義者那樣只強調國家,應當順應國際主義的潮流,聯合世界革命勢力,以共同打倒帝國主義。”對此,左舜生反駁說:“這與惲代英在1923年少年中國學會的蘇州大會上起草的議決綱領的宗旨自相矛盾,該綱領第3條提倡民族性的教育,以培養愛國家保種族的精神,是國家主義的主張。”惲代英則在《中國青年》上答復說:“他不反對國家政府的存在,但是他們要建設的‘國家’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他們所要的政府,是‘保障無產階級平民的利益而存在’的政府。”惲代英進一步的強調他主張的“中國”不同于國家主義所謂的“中國”。“我們心目中的國家,是為抵御國際資本主義壓迫而存在的;我們心目中的政府,是為保障無產階級平民的利益而存在的;我們要全民族自愛自保,是為要使全民族從帝國主義政治經濟壓迫之下解放出來;要求全民族解放,我們自然更要注意力求那些最受壓迫而占人口最大多數的農工階級的解放。”
肖楚女的長文《顯微鏡下之醒獅派》,對國家主義派展開了全面的討伐,是中國共產黨人反對國家主義派的代表作。肖楚女在《顯微鏡下之醒獅派》中,系統地批駁醒獅派的主張:“若私有財產不廢除,資本生產制不改變,階級是自然要生起來,階級一日存在,階級斗爭便一日不會消滅。實行無產階級專政,使生產社會化,廢除私有財產,階級就消滅。”
醒獅派對共產黨指導勞工運動與群眾運動發起非常激烈的反對和批判。1925年,曾琦在《醒獅》上發表文章說:“今后之工會,宜由工人自行組織,不必讓共產黨人參加其間,暗施操縱之術。”又說:“所有工會之一切言論機關,只以擁護工人本身利益及提倡工人愛國為限,不宜讓共產黨人主持筆政,藉以宣傳赤化。”而惲代英則揭露:“他們名為講國家主義,其實對于帝國主義的罪惡,軍閥政府與帝國主義勾結的實況似乎沒有多少精力顧到,他們最大的努力,處處看出只是一個反對共產主義。”“中國的國家主義也是乘中國工人在國民革命中漸取得領導地位而興起的……如果說孫中山先生說他的三民主義是救國主義,那么我們可以說國家主義是仇視無產階級,企圖征服無產階級的主義。”
1925年,《中國青年》還發表了《告國家主義青年》書,對受醒獅派欺騙、影響的青年,采取團結、爭取的政策,號召他們“起來打倒那些反動的領袖,改變以前的態度”,與共產黨和工農群眾一起“共策革命之進行”。
(一)關于國家觀的爭論
國家主義派給國家做出了他們自己的定義。認為所謂的國家,“就是一定的人民,占有一定的土地,保有一定的主權”。國家的起源“乃生于人心之自然作用”,是“人性的要求”。他們強調國家的產生是自然的,認為國家政權是自然存在的,沒有任何階級性。在國家主義派看來,“國家”也好,民族的“國性”也好,國家的“實質”也好,“靈魂”也罷,都是不能分階級的,而是“全民性的”。從這一點出發,他們集中宣傳“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觀點。客觀地說,這是一種超階級的國家觀。
而馬克思主義派的國家觀則認為:國家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的工具,是階級和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馬克主義派認為國家主義派在對國家的解釋上,掩飾了人與人之間的階級關系和國家的階級本質。
(二)關于階級協調與階級斗爭的爭論
在否定階級、階級斗爭,宣揚階級合作的基礎上,國家主義派高喊“全民革命”的口號。說什么“凡是中國人民……只要一有覺悟了,都是有革命要求的,絕對沒有階級的區分,尤其是沒有什么最革命,不革命和反革命的分別”,“在國家主義的旗幟下,無論何種職業的國民均可一致趨赴,協力圖強”。國家主義派認為當時的中國還未進入資本主義時代,階級的分化還不顯著,對抗的形勢更不能成立。即使已經有了初步的階級分化,各階級間,實際上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因此,中國政局的混亂并非階級之間的爭斗造成的,在中國搞階級斗爭,不但不是對癥下藥,反而對國事有損無益,階級之間的爭斗是共產黨故意挑撥的。
而馬克主義派認為:國家主義派在對待階級和階級矛盾的問題上,否認了在中國有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對立,也否認了封建地主階級與農民階級的對立,從根本上抹殺了中國革命的性質。它沒有從根本上分析中國社會的性質,以及中國革命的性質和任務、中國革命的前途和方向,也就是說他們沒有能夠認清中國的基本國情,它不適應現實的需要,是在故意挑撥全國國民的感情,不是在維護、擁護國家利益,而是要打破國家利益。
(三)關于中國社會衰敗原因與救國之路的爭論
國家主義派認為當今中國社會的衰敗,是因為“國民缺乏國家之自覺心”。近代中國的一系列遭遇使中國人失去了自信心,以致自認為是劣等民族而應該被淘汰。有鑒于此,必須搞“醒獅運動”。他們公開主張中國應該向意大利學習,通過實行國家主義,對國民進行國家主義教育,來喚起民眾,恢復國民的自信心,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而馬克思主義派則強調:當今中國社會的衰敗,絕不是因為“國民缺乏國家之自覺心”,而是因為中國人民“身受兩重之壓迫,即內有頑冥不靈之軍閥,外有資本主義列強”。“國家主義者,有一共同忽略之點,即未注意中國人所受侵略之勢力,與中國以后應從該侵略勢力中,脫離外人的束縛”。因此,正確的救國道路,不是實行什么“國家主義的教育”,而是“推翻國內軍閥,打倒國際資本帝國主義”。
(四)關于個人與國家關系的爭論
國家主義派認為:國家的正義性毋庸置疑,應以國家利益為神圣的本位,它主張國家具有絕對的價值和權力,可以支配社會的一切,個人必須為國家作出犧牲。認為先有“國家”然后有“個人”,以國家為本位,可以犧牲個體的權利和自由。
而馬克思主義派則認為:國家的目的和職責就在于維護人民的權利,提高人民的生活與道德水準,增進個人與社會的共同發展。換句話說,在理論設想上,個人、社會是目的,國家是工具。否定先有“國家”后有“個人”的說法。而國家主義卻強調個人與社會必須服從國家,也就是說出現了目的服從工具的趨向,而這正是國家主義派自身理論的悖論所在。
(一)國家主義派的理論主張是對近代中國道路一種積極的探索與思考
對于國家主義派的性質,我們曾經一度在政治上對它持徹底否定的態度。它究竟是“大地主和大買辦階級的代表”,“是反動的思潮”,還是又一次“以改造中國為目的的偉大的改良運動”?值得我們重新以理性的目光看待。
到了“五四”以后,中國的思想界、知識界面對黑暗、腐敗的政治局面,發出了強烈的社會改造呼聲。曾琦、李瑛等人在學會內部曾圍繞著要不要確定共同信仰的主義,要不要從事政治活動等問題上,表現出了強烈的改良主義思想傾向。但隨著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運動的興起和發展,改良主義與革命的矛盾越來越深。而這時以北洋軍閥為代表的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為了更好地維護自己的統治,也急需一些既反對馬克思主義,又具有一定積極性與煽動性的思想為自己作掩護。曾琦、李磺等人在這個時候倡導國家主義,正好滿足這種需要。
在中國,由于長期受帝國主義的壓迫,特別是巴黎和會上的外交失敗,更加刺激了中國人民的民族感情。從民眾的心理情感來說,五四以后的中國也容易接受帶“國家、民族”等字眼的思想主張。而曾琦等人的國家主義恰好具有這種特性——把國家置于一種至高無上的地位,要人們犧牲個人,盡忠于國家。當然,曾琦等人的國家主義,并不是真正地愿意要為大地主、大資產階級服務。由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廣泛傳播,革命形勢的發展,就使得國家主義派也穿起了革命的外衣,使得它們不得不借助一些政治力量來實行自己的政治愿望和主張,而它選擇了北洋政府,于是很多人便認為它是反動的。但其實,我們只要分析一下國家主義派的政治主張和口號以及實際活動,包括“國家至上”“全民政治”“國家主義教育”等的思想,我們不難看出他們對于改造中國社會的那種迫切的政治愿望和美好憧憬。
在中國傳統的觀念中,國家乃是帝王一人一姓之天下,百姓作為臣民只有盡忠的義務而沒有做主的權利。而在戊戌變法特別是在辛亥革命前后,由于西方民主思想的傳播,國家的概念發生了根本變化,全民族的國家的意識逐漸深入人心。而國家主義所提倡的“國家至上”,則有利于深化民眾對于“國”的觀念,“去奴隸而為國民”,增強人民的國家意識和民族精神。所提倡的“全民革命”,雖然否認了中國有階級的對立,但在一定程度上有力地推動各階層的團結與合作,增強各階層的凝聚力。而倡導“國家主義教育”,則有利于喚起民眾的國性與智慧,培養國人的共同感情及思想意識,使民眾認識到自身的責任是什么,促進民眾覺醒與社會進步。
因此,從其動機及思想主張的實質性來看,它是一場以改造中國為目的的改良運動。只不過由于知識分子的某些缺陷性,使得它被一個別有用心的政府所利用了。
(二)國家主義派存在的理論缺失是國家主義派退出近代歷史的必然
從國家主義派的理論與實際活動來看,國家主義派沒有從根本上分析中國社會的性質,以及中國革命的性質和任務、中國革命的前途和方向,也就是說他們沒有能夠認清中國社會的基本國情。國家主義派在對國家的解釋上,掩飾了人與人之間的階級關系和國家的階級本質。提倡“國家主義”,卻沒有國家政權為后盾,沒有軍隊和武裝,政治上無所憑借,只一味地提倡“國家至上”。提倡“全民革命”,卻又沒有全民革命的手段,沒有群眾運動的基礎,缺乏一種積極有效的社會動員模式。提倡“階級協調”,卻又變相的否認了在中國有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對立,也否認了封建地主階級與農民階級的對立,從根本上抹殺了中國革命的性質與任務。提倡“醒獅運動”,期望以喚醒國人失去的自信心來挽救中國社會之衰敗,卻又沒有正確認識中國人民“身受兩重之壓迫,即內有頑冥不靈之軍閥,外有資本主義列強”的事實,而絕非一味依靠民族自信來救國。理論上的缺失,使得國家主義派沒有切實有效的策略和政治作為,國家主義派作為政治上的失敗者退出歷史舞臺,也是歷史的必然。
(三)國家主義派與馬克思主義論戰有著重要的進步意義
1.經過激烈的論戰,有利于國家主義思想的宣傳,增強國家主義派的影響力。
經過不同時期一次次激烈的論戰,國家主義派在客觀上宣傳了自己關于國家主義思想的理論與學說。在論戰中,通過報刊、大量文章的宣傳和論述,闡述了“國家至上”“全民革命”“全民政治”和“國家主義教育”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國家主義思想的宣傳和傳播。而隨著理論宣傳的擴大,則進一步增強了國家主義派的影響力,尤其是在知識分子中的影響力。
2.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與發展,促進中國革命的發展。
一方面,在國家主義派與馬克思主義派的論戰中,兩種力量相互批判、相互反駁。國家主義派的某些理論缺失在一定程度上變相地論證了馬克思主義關于中國道路探索的合理性。另一方面,通過這場論戰,馬克思主義者有力地批駁了國家主義的錯誤理論,捍衛了馬克思主義關于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的思想,大力宣揚了馬克思主義的社會革命論,有力的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促進中國革命的發展。
3.提出的一些國家主義思想有著重要的積極啟示與進步意義。
經過很長時期與馬克思主義派的論戰,在馬克思主義者的批判和斗爭下,國家主義派的理論和思想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和動搖。但是,在那種民族危機十分嚴重的情況下,國家主義派大力宣傳“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主張,對于激發廣大知識分子尤其是青年知識分子的民族意識和愛國熱情,是有一定積極作用。國家主義提倡的“國家至上”,有利于深化民眾對于“國”的觀念,增強人民的國家意識和民族精神;提倡的“全民革命”,在一定程度上有力地推動各階層的團結與合作,增強各階層的凝聚力;倡導“國家主義教育”,則有利于喚起民眾的國性與智慧,培養國人的共同感情及思想意識,使民眾認識到自身的責任是什么,促進民眾覺醒和社會進步。總之,國家主義派的“國家主義思想”對近代中國社會的發展,有著重要的積極啟示與進步意義。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曾活躍過諸如洋務思潮、維新思潮、自由主義、保守主義、民族主義等眾多社會思潮與思想潮流。其實,“國家主義”是當時這類對社會產生重大影響的社會思潮的一部分。國家主義派的國家觀體現了他們對近代國家道路的一種積極的思考和追求。國家主義派的理論與實踐對中華民族的自覺與發展起到過一定的積極作用,他們主張“國家至上”“全民革命”和“全民政治”的思想,試圖用國家主義的口號,用提倡國家意識來喚起民心,整合社會,以實現國家獨立與民族富強。但由于其理論本身存在重大缺欠,抽掉了“國家”的具體階級內容,把國家看成一種極為簡單的構建,這對中國民主革命運動的健康發展存在著消極影響,使得它在歷史的進程中最后被淘汰。但我們今天看來,至少要肯定一點:在那軍閥混戰,外患猖獗,社會混亂,民不聊生,舉國都在焦急地尋找一條出路的時候,他們也在為探索國家出路奉獻了自己積極的探索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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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仁俊 貴州大學人文學院 碩士研究生
(責編 高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