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詞綴“阿”的發展和演變

【摘 要】

現代漢語中，“阿”作為詞綴的用法只在方言中保留較多。但在漢語歷史上，“阿”作為詞綴卻有著很強的構詞能力，用法相當豐富。本文將考察詞綴“阿”的發展和演變。

【關鍵詞】

詞綴 阿 發展 演變

【中圖分類號】 G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6517（2014）01—0054—02

“阿”作為詞綴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是：“<方>前綴，用在排行、小名或姓的前面，有親昵的意味?！蓖趿υ凇稘h語史稿》中說，現代北京話里已經沒有了詞頭“阿”。趙元任在《漢語口語語法》中認為，“阿”作為詞頭在吳語（阿哥、阿姐）和廣東話（阿王）里還有。由此可見，現代漢語中，“阿”作為詞綴的用法只在方言中保留較多。像“阿姨”這樣的詞，一般也認為是普通話從方言中吸收而來的。但在漢語歷史上，“阿”作為詞綴卻有著很強的構詞能力，用法相當豐富。本文將考察詞綴“阿”的發展和演變。

一、詞綴“阿”的產生

1.“阿”綴的來源和產生時代尚無定說。王力（1958）、向熹（1993）認為其可能來自上古“伊誰”“伊何”的“伊”，最初做疑問代詞前綴，后來用途擴大，也用作人名、親屬稱謂和人稱代詞前綴。張耿光（1984）、楊天戈（1991）認為其來自“依”“?！绷x的“阿”（“阿母”、“阿?！保?，最初用在親屬稱謂前，后來擴大到姓名、排行等前。柳士鎮（1992）認為是從“昵近”義的“阿”虛化而來，所以帶有親昵的意味。

2.我們盡可能多地考察先秦的文獻，發現“阿”最早出現在《詩經》中。這一時期的“阿”都是有實在意義的，不能看成詞綴?！鞍ⅰ钡囊饬x主要有以下幾條。

（1）大土山。如：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詩經·小雅·菁菁者莪》）

無矢我陵，我陵我阿；無飲我泉，我泉我池?。ā对娊洝ご笱拧せ室印罚?/p>

（2）曲從，迎合。如：

大臣享其祿，弗諫而阿之。（《國語》）

■寵擅權，矯外以勝內，險言禍福得失之形，以阿主之好惡。（《韓非》）

（3）徇私，偏袒。如：

阿有罪，廢國法，不可。（《呂氏春秋》）

法不阿貴，繩不撓曲。（《韓非》）

（4）地名。

齊勺（趙）遇于阿，王憂之。（《戰國縱橫家書》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帛書）

權縣宋、衛，宋、衛乃桑阿、甄耳。（《戰國策》）

3.許多研究成果認為，詞綴“阿”出現于漢代。我們考察西漢的文獻，發現這一時期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詞綴“阿”。如：

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于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奸。（《史記》）

故濟北王阿母自言足熱而懣，臣意告曰：“熱蹶也?！保ā妒酚洝罚?/p>

根據上下文推斷，“阿?！本褪菍m中乳母之類的人。阿母，《索引》：“是王之尓母也”；《正義》：乳母。所以，這兩個詞的意思相同。

再看一個例子：保阿傳土，后家世及。（《后漢書》）李賢注：阿，倚也?！墩f文》：保，養也?！鞍⒈！焙汀氨０ⅰ闭Z序不定，可以交換位置，說明“阿”和“?！币饬x相近，都是有實義的。

4.“阿”綴的出現應該是在東漢。顧炎武《日知錄》卷三十二：“《隸釋》漢《殽阬碑》陰云：‘其間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劉興——阿興，潘京——阿京之類’?！闭f明東漢時，“阿”已用作人名的詞綴。具體用法如下：

（1）置于人的名或字前。例如：

家居鄴時，在富樂里宛西，婦艾氏女，字阿橫，大兒字阿癡。（《風俗通義》）

過寡婦左阿君，置酒歌謳。（《漢書·游俠列傳》）

（2）置于親屬稱謂前。例如：

阿母生烏子時，乃在南山巖石之間。（《漢樂府·烏生》）

府吏得聞之，堂上啟阿母。阿母謂阿女，汝可去應之。（《孔雀東南飛》）

阿母常仁惻，念何更不慈。（蔡琰《悲憤詩》）

（3）置于代詞“誰”前。例如：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漢樂府》）

二、詞綴“阿”的發展和演變

1.東漢以后，特別是經過魏晉南北朝，“阿”綴有了長足的發展。到了唐五代，“阿”綴的構詞能力更強，應用非常普遍。

首先，東漢時期“阿”的三種用法大為擴展。此外，還有新用法：

（1）置于數詞之前，表示排行。例如：

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世說新語》）

阿五常日不爾，今可謂仰藉天威。（《南齊書》）

上數與同坐，呼為阿三。（《隋書·滕穆王珊傳》）

（2）放在婦女的姓前面稱呼女子。宋趙彥衛《云麓漫鈔》卷四：“婦人無名，第以姓加阿字。今之官府，婦人供狀，皆云阿王、阿張，蓋是承襲之舊云?！崩纾?/p>

陳郡袁真在豫州送妓女阿薛阿郭阿馬三人與桓宣武。（《古小說鉤沉》）

母聞阿登，驚曰：“此是我女?！保ā端焉窈笥洝罚?/p>

2.搜索宋元時期的語料，我們發現“阿”綴沒有再產生新的用法，而且使用的頻率也開始降低。

3.明清以后，“阿”綴明顯減少。清代只在某些作品中出現。如《兒女英雄傳》中只出現了一例：“阿哥！你在那里弄得許多銀子？”《官場現形記》和《老殘游記》沒有找到。

上述分析顯示，名詞詞綴“阿”在六朝以及唐代應用相當普遍，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詞頭。隨著語言的發展，我們考察宋以后，特別是明清的文獻，發現“阿”綴的用法明顯減少，遠沒有六朝和唐代“阿”綴用法那么豐富。在《醒世姻緣傳》、《紅樓夢》、《兒女英雄傳》等北方方言作品中不用和罕用“阿”綴。到了現代漢語，就只在今吳、粵等南方方言里一直保存著，魯迅小說里有“藍皮阿五、紅眼睛阿義”，正是現代吳方言特點的體現。前綴“阿”的主要功能是附加在這些詞前，構成雙音節詞，多數表示稱謂。

三、漢譯佛經中的詞綴“阿”

以上我們討論的詞綴“阿”的用法是就中土文獻而言。兩漢之交，佛教傳入我國并迅速發展。漢譯佛經的出現是漢語史上的一件大事。我們注意到在這些文獻中也存在大量的“阿”，它們是不是詞綴，和本土的詞綴“阿”有什么關系也是需要考慮的。

我們考察了從東漢以來的主要漢譯佛經，列舉如下：

阿難：梵語“阿難陀”的略稱，意為歡喜、喜慶。

阿夷：人名，阿梨耶的縮略。

阿私：阿私仙的縮略。

阿若：阿若喬陳如的縮略。

阿彌：阿彌陀的縮略。

阿僧：菩薩名，阿僧伽的縮略。

阿輸：是阿說示的縮略。

有人認為正是佛經中首音節為“阿”的縮略雙音節促進了漢語“阿”綴雙音節的發展。但是，也可能是漢語的雙音節發展趨勢自覺地去對多音節的音譯詞進行了改造。

四、結語

1.詞綴“阿”一般用在稱謂和代詞前面，比較可靠的論斷是產生在東漢，發展在魏晉以后，六朝和唐達到頂峰。宋以后，“阿”綴的使用范圍逐漸縮小，到了明清，北方方言已經很少用。現在，也只在吳、粵等南方方言中保留一些用法。

2.詞綴“阿”產生的來源很難有定論，但有一點可以相信，“阿”綴的產生和漢語雙音節化的內在發展規律是分不開的。而之所以能在魏晉以后得到長足的發展，因為魏晉南北朝是漢語語法史上的大轉折期，從古代漢語向近代漢語發展過程中，使漢語語法面貌發生重大改變的關鍵是詞語的雙音化，補語的產生，助詞“著”“了”“過”的產生都是漢語雙音節化的結果，詞綴就是在這一大趨勢之下應運而生，并豐富、發展起來，相類似的詞綴還有“老、子”等。

3.“阿”綴的發展是否受到漢譯佛經中首音節為“阿”的縮略雙音節詞的影響并不確定。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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