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磊 by Su Lei

“遠行的目的是走向自我”。
——賽林格
全球性的文化交換,基于一個緊密連接的共同體,以及內部不斷擴大彼此差異的個體間的連接。這使得作為社會潤滑劑的文化越來越呈現出一種分離而膠著的狀態。隨著世界經濟格局的根本性變化,不同區域間價值和審美交換的增長,殖民時代的文化等級逐漸消失,藝術系統的純粹性和單一性遭到質疑與拆分。如何重建一個共同體,以及如何在共同體和個體之間建立彼此共存的聯系,成為今天正在接入世界藝術體系的亞洲藝術家所不可回避的問題。

始于上世紀70年代,以自由貿易思想為核心的新自由主義運動,一味地把社會推入全面市場化和金融化的做法,直接導致少數人在金融市場上壟斷財富,并且形成了越來越集中的社會文化控制體系,其內在的侵略性和單一性,自然擠壓了仍然處于生長階段的新興文化。處于巨大壓力下的新興個體,在相互趨同的同時,成為資本集團的附屬品,從而喪失獨立的觀念和價值。而新興國家隨著經濟的迅猛增長,在各個領域奮起直追。他們在文化上從早期的模仿,轉向獨立自治。一部分人直接擁抱前衛思想,希望以嶄新的姿態加入新世界;而另一部分人則希望以本源為基石,重塑自己的當代文化。事實上,堅定不移的后者正在嘗試將原有的本土文化,植入一個正被越來越少數資本集團控制的緊縮的多元文化系統中。而新興經濟體所蘊含的巨大寬松的活力,和對文化身份的再定義的沖動,都要求深度放大現有的文化體系。這使得他們自信地在藝術上放棄商業回報,以文化間純粹精神性的接觸而根性地植入全球文化體系。
由此,索菲亞藝術基金會獨資在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的中心,在著名法國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F IAC)的主展場對面,向全世界呈現了名為《CH IFRA》的中法藝術比較巡回展。基于展覽的非商業性運作,使得它不必受西方鑒定系統的挑選,以東方視角直接參與到全球文化場域對人類精神本源的公共性與民族文化身份的源初性關系的互動討論中。這種獨立于西方型功力在雕塑內部建造起相通相融的空間。一種輕松綿長的韻味在空間展開,將雕塑內部劇烈膨脹的形體適度地包裹在輕盈的山脈般展開的表皮之下。既保留了雕塑內部形體間猛烈撞擊而產生的有力節奏, 也在整體上暗合了東方情趣特有的寧靜致遠。
“繪畫對于我來說,心手相應是最重要的。思想的躍動與心靈的振顫,始終通過手掌的把控,流注筆端,使其從畫中生長出來……在享受每一次筆落于畫面的涂繪聲中,色彩和我的心性自然碰撞,線條與我的內心坦誠相見,喚起我由衷傾訴的欲望。”譚平的一席話, 似乎道出了上世紀60年代出生的藝術家的心聲。他們更加重視線條、構圖、韻律等畫面語言。這些極盡心手相合的藝術家,更加將自我的認知和畫面的關系視為藝術的重點。一種始于本土審美的自我意識,已經開始成為在社會內部產生覺醒的標志。
相對于前兩代藝術家,以田海鵬、郝強、羅靈、林茂為代表的上世紀70年代出生的藝術家,則強調將“油畫在移植到東方近百年后,被重新植入東方精神,成為基于全球化時期的東方哲學和精神訴求的表達。”(田海鵬語), 他們不再滿足于僅僅迷戀繪畫的構圖語言和傳統的經典范式,而是嘗試將西方的繪畫徹底轉換成自己的語言工具來描述當下的日常生活。由的文化評論體系和市場體系之外的做法,事實上在二者之間建立更加直接的對話, 并且讓對話雙方都增添了無盡的可能性。

展覽以二次戰后出生的第一代藝術家的作品拉開序幕,上世紀50年代的藝術家,他們眷戀土地,執著于個人內心和對原生態文化的依戀。以朝戈為代表的風格化的繪畫強烈滲透地域文化色彩,他似乎永遠處于某個寧靜高遠的視角,以土地般凝重、略帶扁平化、天地人統一處理的手法,抹去傳統繪畫對于光線、質感等等的繁復表現方式,突現草原上人和天地和諧共存的特有的氣質。優秀的造型能力在畫面上保留了自然主義對造型生命力的認識,天人合一的傳統理念和當地人文傳統的雙重結合,從地域性文化一角,向觀眾揭示了人類永恒的誘惑——擁有自由、洞悉未知的巨大力量,以及揭示生活中持久不變的秘密。
這一時期中國雕塑家孫家缽的雕塑也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他沒有選擇將藝術品簡單符號化的道路,而以深厚的造此,繪畫更多地加入了本土的觀念性和對話性。
多元文化的并存,源于彼此的差異和互望,在不斷放大差異的同時建立彼此共存的基礎。相互撞擊、相互再造、繼而相互聯結,是我們時代最有趣的文化現象。各種文化基于自己特殊的地域性視角進入全球化體系,他們之間的互動制衡,無疑將重新定義當代體系。
今天,CH IFRA如同滿載本土精神的文化巨輪,它正在全球化的風浪中,體驗不同的藝術經驗和思想對抗。作為一種古老文化的重生和再定義,它將不可避免地經歷在人類公共精神價值和地域特質之間,形成在傳統自然哲學的和資本主義的全球化系統之間的雙向開放。東方文化所特有的含混、調和的色彩,應合法國藝術特有的優雅、精致和略帶詼諧的氣質,讓整個展廳充滿了渾厚寧靜的氣氛,偶爾遠處傳來的汽笛聲,仿佛在提醒人們這場全球化運動內在的不安和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