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昕
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應是一種“互動”局面。首先是文化產品的繁榮,以圖書出版最為重要。其次,是廣大民眾能充分享受到這些文化產品。一方面是積極“產出”,一方面是盡情“消費”,缺一不可。只有這種“互動”作用,才有利于文化氛圍的充分形成。
發展文化事業一直是黨和政府的工作重心之一,黨對文化事業的重視尤以十七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為旨歸。而對全民閱讀的推動,無疑在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從直觀上理解,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應是一種“互動”局面。首先是文化產品的繁榮,以圖書出版最為重要。其次,是廣大民眾能充分享受到這些文化產品。一方面是積極“產出”,一方面是盡情“消費”,缺一不可。只有這種“互動”作用,才有利于文化氛圍的充分形成。然而,現在我們看到的是“產出”一年比一年增加,但“消費”(閱讀)也在按部就班地跟上嗎?必然不是,每年全民閱讀率統計數字的低迷已證實了這一點。
筆者以為,在文化“消費”環節特別是閱讀領域,有幾個突出問題值得擔憂。正視這些問題,才有助于有的放矢,抓住解決問題的重點。
問題一:書很多,為什么老百姓感覺不到或者感覺不明顯?
我國每年出新書40多萬種,其中大部分是專業書籍和教材,但大眾讀物至少也在10萬種。對書業中人來說,這是一個常識。但書業畢竟是小圈子,跳開書業問普通大眾,有多少人知道我國每年圖書出版的這個輝煌數字呢?結果不得而知。這不能怪普通老百姓。圖書畢竟是產品,是產品就需要呈現,呈現就需要有呈現空間(實體或虛擬),但遺憾的是呈現圖書產品的空間極為有限,而且有式微的趨勢。書店數量少,人人都可以感覺到這一點,且實體書店還在不斷倒閉中。拋開圖書,百姓對日用品、食品的生產和更新狀態卻是再清楚不過,甚至成為日常津津樂道的談資,這是因為超市星羅棋布,小賣部更是見縫插針。圖書呈現空間狹小,讓百姓感受不到書的富足,又如何勾起大眾的閱讀欲望?非但如此,在電視公益廣告中,在地鐵、公交車上或車站內,極少或者根本沒有對閱讀的公益宣傳,這是人們對書“感覺”不到的另一種表現。
問題二:如何正視很多人沒時間讀書、沒興趣讀書?
上班族壓力大,工作繁忙,家庭瑣事纏身,沒太多時間讀書,這一客觀問題早已凸顯。客觀原因長久下去會轉化為主觀“動力”,即從沒時間讀書走向對圖書麻木,繼而對閱讀失去興趣。從客觀(沒時間)到主觀(沒興趣),這種轉化順理成章,相信很多人也正在經歷,這是一個可怕的信號。我們無法去深究沒時間讀書的根由,因為這會將根由引向社會保障不夠完善這一環節,其解決也是一個大工程。試問,當上班族為住房、生計不得不繃緊神經在職場“奉獻”時,還有多少看書的心情?如果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能讓人們生存得更悠然,相信會有很多人將讀書視為最大的享受。當然,忙碌的職場中人也不乏“充電”者,但不用調查也知道,大部分人看的是專業書籍,這絕不是全民閱讀活動的本意。全民閱讀的本意,應該是讓讀書成為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工作方式。兩者的差別,在于閱讀的意義和心態。
問題三:現在還有多少人會在琳瑯滿目的文化產品中第一時間想到圖書?
讀書的作用不言而喻,否則也不會有“全民閱讀”“書香社會”的提法,還沒見到除讀書以外的任何文化消費方式被單獨拿出來賦予重大意義。文化所包含的領域極為寬廣,讀書只是其中一部分。我們不禁要擔心,隨著文化形式的豐富多彩,人們的精神生活取向會離書越來越遠。因為可選擇的文化產品太多,如戲劇、電影、電視、音樂、舞蹈、美術、攝影等,更別說那些具備誘惑力的民間文化消遣,如棋牌、麻將,這無形中導致選擇閱讀的“機會”越來越少。雖然大多數文化形式是健康向上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圖書的品位總是站在最高端。
圖書以外的文化產品很多屬于“快餐”性質,要想沉靜下來,全身心融入文化之中并讓自身素養高效提升,非閱讀莫屬。可惜,閱讀的特性有如“文火慢攻”,并不為很多人所喜,他們喜歡的是“煎炒烹炸”,以便更輕松快捷地得到精神愉悅。客觀地說,圖書在內涵上雖有無與倫比的優勢,但在享受方式上缺乏“便捷”性,這難免要在影視面前敗下陣來。一個底蘊深厚,一個享受起來便捷愜意,人們會選哪一個?這就像面對兩種食物,一種營養豐富但制作方式樸素,一種色香味誘人但添加劑雜陳,恐怕選擇后者饕餮一番的要占大多數。這種無奈也反映出推動全民閱讀是多么的不易。
問題四:數字閱讀對全面閱讀的影響
說到全民閱讀,就不能不談數字閱讀,因為數字閱讀已經壓過紙質閱讀不只一次了。的確,僅以一個叫“掌閱”的數字閱讀產品來說,其注冊用戶據稱已達到2.5億,也就是說每4個中國人就會有一個人通過“掌閱”進行數字閱讀。然而,數字閱讀的弊端也隨著其猛增的勢頭愈發凸顯,那便是碎片化、膚淺化、低俗化。碎片化,指的是獲取的信息零碎而不成體系,這與其見縫插針的閱讀形態不無關系。膚淺化,是指數字閱讀在很多情況下是純為消遣和打發時間的,即便面對優質的閱讀內容也容易淺嘗輒止。低俗化,是指穿越、玄幻、宮斗、虐戀、畸情、官場、鬼怪等低俗內容充斥電子書庫和網絡平臺,閱讀它們對提升個人素養難稱助益。
隨著數字閱讀如潮水般浸入文化領域,其弊端也漸成尾大不掉之勢,有發展成痼疾的擔憂,甚至是深入腠理、針石難及。數字閱讀的弊端首在網絡,來勢洶洶的網絡讓數字閱讀內容得以棲身在容量無限的虛擬空間,泥沙俱下是其必然結果。在《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專辟段落談“發展健康向上的網絡文化”,要求“實施網絡內容建設工程,推動優秀傳統文化瑰寶和當代文化精品網絡傳播”,但這無疑是一項長期的工程。其實,穿越、玄幻、宮斗、虐戀、畸情、官場、鬼怪等低俗數字內容的傳播并未觸犯法律法規,它們有著豐厚的生存土壤和讀者基礎,那么在“發展健康向上的網絡文化”的過程中,必然應該是以優秀文化在數量上擊退低俗文化,而不是(或不宜、不能)將后者直接消滅,這個工程之浩大及艱難可想而知。
問題五:公共圖書館在“閱讀推廣”中的乏力
以“閱讀推廣”為第一宗旨的公共圖書館,在挺拔“主業”上已有乏力的跡象。這個判斷的根據是,當前公共圖書館舉辦的活動或者推出的舉措雖花樣不斷翻新,但直接針對圖書或閱讀的內容所占比例日漸減少。以公共圖書館舉辦的活動為例,與圖書或閱讀不直接相關的比比皆是,如講座、觀影、展覽、故事會等,尤以講座、展覽最為頻繁。為著力打造“第三空間”,不少圖書館甚至專辟場地供人們演出排練。2014年年初,國家圖書館的“國圖藝術中心”高調亮相,它是由改造的國圖音樂廳整合而成,是集文藝演出、藝術交流、電影放映、會議培訓等多功能于一體的現代化綜合文化設施。國家圖書館此舉可以說是無形中為各級各類公共圖書館提供了“榜樣”,圖書館與文化館功能的交叉今后也將日益擴大化,并讓閱讀推廣功能逐漸式微。
值得強調的是,圖書館藏書的多少并不代表其閱讀推廣的得力與否。藏書多而不進行閱讀推廣,不吸引大眾走進圖書館閱讀,那么就會像坐等上門的死板商家,讓“閱讀推廣”等同于“圖書碼放”。公共圖書館不是不可以創新活動形式,但要講究主次之道,閱讀推廣永遠應該是主業,要“絕對控股”。
對閱讀領域的以上擔憂,并不代表筆者對這個事業失去了信心。恰恰相反,找準癥結才能下好藥,“知不足然后能自反”。愿全民閱讀大業能早日實現,愿“書香社會”能成為全面實現小康社會后最令我們自傲的風景。
(作者系新華書目報副總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