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新
2005年,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通過了關于“十一五”規劃的建議,明確了堅持以科學發展觀統領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重大方針,并把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作為我國現代化進程中的重大歷史任務。2006年的中央一號文件對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這一重大歷史任務進行了專門部署,具體就是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新五化)。
1.生產條件與生產方式進一步改善。“生產發展”是新農村建設的第一要務。在新農村建設中,中央和地方都不斷加大對農業基礎設施、科技推廣、農產品貿易等的支持力度,采取提高農業機械化水平和農業的生產效率,推進產業結構調整,促進農業產業化經營等有力舉措,多管齊下提高農民收入。
2.生活質量和生活方式進一步改善。廣大農村基本實現通電、水、路、橋、郵等“七通一平”農村的醫療、教育、保障等各項社會事業明顯變化。農民生活質量顯著提升,農村現代文明方式得到不同程度普及。
3.鄉風文明與精神面貌進一步改善。各地以農民喜聞樂見的形式,引領農民轉變思想、更新觀念、開闊視野,農民素質不斷提高,農村社會文明進步步伐加快。
4.村容村貌與人居環境進一步改善。以農村的生態文明為主線,大力整治“臟、亂、差”現象,突出改變農村傳統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
1.農村空心化依舊嚴重。農村空心化是對我國農村轉型過程中出現的一些現象的概括,主要表現為農業生產缺乏吸引力,農村生活缺乏活力,村莊格局缺乏協調性,鄉土文化缺乏延續性,以及由此導致的農村勞動力非農化、資金非農化和土地非農化。
2.農村留守人口生產生活現狀總體嚴峻。總體上講,農村人才分布存在“三多三少”現象,如各類生產能手和能工巧匠較多,懂經營和管理的人才少;縣城人力資源相對聚集,而山區鄉鎮尤其是偏遠貧困地區人力資源稀缺;層次較高的勞動力轉移就業的多,在農村從業的少。留守兒童、婦女、老人情況更嚴重。全國婦聯2013年5月發布《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城鄉流動兒童狀況研究報告》指出,中國農村留守兒童數量超過6000萬,總體規模擴大。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的調研數據顯示,2013年中國農村留守婦女已達約5000萬人,中國農業大學發布的《中國農村留守婦女調查報告》顯示,無論是農業生產還是家務勞動,留守婦女承擔的比例都在85%以上。
3.農民收入增長依舊緩慢,收入增長點少。我國城鄉發展不平衡主要表現在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教育、醫療、消費、就業、政府公共投入、城鄉衛生環境等七大方面,每個方面的背后幾乎都與收入因素高度相關。到目前為止,傳統的增收模式已顯出局限性。第一,增產增收模式日漸式微;第二,價格增收模式走到盡頭;第三,結構增收模式潛力有限;第四政策增收模式空間狹窄。據國家統計局2014年1月21日數據,全年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8896元,按農村居民五等份收入分組,低收入組人均純收入2583元,中等偏下收入組人均純收入5516元,中等收入組人均純收入7942元,中等偏上收入組人均純收入11373元,高收入組人均純收入21273元。相比之下,農村內部人均收入差距也達到2倍以上。
4.部分農村價值體系呈現嚴重荒漠化,新農村社區建設的文化體系沒有系統建立。市場經濟地位的確立,中國融入全球化和現代化進程,消費主義文化的大行其道,大規模的社會流動,農民社會政治的進一步的邊緣化,地下六合彩泛濫等等表明,農村價值失落已很嚴重了。伴隨農村價值失落的是農村道德潰敗,一旦構成安身立命基礎的本體性價值缺位,個人奮斗的深沉動力喪失,農民的行為就會如脫韁野馬失去約束,由此出現各種極端的不可理喻的事情。學者郭亮在做跨地區調研中,強烈感受到財富占有的不均改變的不僅是傳統的村莊社會結構,原有的道德和價值基礎都面臨著崩塌的可能,憑著學者的敏銳性提出“警惕貧富差距導致農村價值體系裂變”。羅昌平在其名著《再向總理說實話》中說,“建立在公平和正義基礎上的和諧社區文化、傳統倫理、道德、價值觀和生產生活方式都開始裂變——矛盾重重、四分五裂,共同體名存實亡”
中國當前是一個城市社會,一個農村社會,一個是農民工組成的流動社會,是典型的三元社會。國家統計局2014年1月20日公布數據,2013年全國農民工總量達26894萬人。無獨有偶,清華學者孫立平教授所說的“中國實際形成了一種三元社會結構,一個是真正的城市社會,一個是真正的農村社會,還有一個是夾在兩者之間的農民工社會”。國家公開的數據支持這個論斷。實際上,目前中國人口的絕大多數是農民,而且城市居民也多是農民的親屬,中國的城市沒有獨立的市民文化傳統,而是長期處在城鄉一體的農民文化氛圍中。“城里人”包括知識分子,其精神深處都多少具有“農民心態”。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我國的問題實質上就是農民問題,中國文化實質上就是農民文化,我國的現代化進程歸根到底是農民社會改造過程。這一過程不是簡單的農業人口變為城市人口,更重要的是改造農民文化、農民心態和農民人格。農民文化一旦改造成功,后面的農民心態和農民人格也隨著煙消云散了。隨著中國融入全球化、市場化、國際化程度的加深,在人口大流動、物欲大泛濫、文化大碰撞之下,事實上,中國已經進入了風險社會。搞好新農村社區建設,對于一個進入風險社會的國家來說,無論怎么強調其重要性都不過分。
從1973年我國計劃生育實施,目前人口生育率的下降,快速增長的城市化和非農就業人口的增加以及食物消費結構的轉變,在“三農”的大背景下這三大歷史性變遷交匯,導致農業領域勞動力相對稀缺,進而導致農民工的相對稀缺以及工資上升的壓力。
與此同時,真正的問題在于5000年來中華民族在其生生不息的歷史長河中已經逐漸形成了一系列自己民族獨有的文化習性、文化心理、生存方式、人際關系、精神世界、價值認同、民族性格,并由此必然地決定了中華民族有著自己獨特的價值需求和自我整合的規律。今天雖然中國社會在制度和物質層面都發生了空前未有的巨大變遷,但是上述民族文化的習性及由此決定的價值取向、自我整合規律仍無本質的變化。簡而言之,當前農民文化的核心部分,仍然是宗法式的傳統心理,精神素質與思維行為定勢,仍舊是宗法農民文化。
孫立平等人指出,1949年后大陸建立起的是一個總體性社會,即一種結構分化程度很低的社會。在這種社會中,國家對經濟以及各種社會資源實行全面的壟斷,政治、經濟和意識形態三個中心高度重疊,國家政權對社會實行全面控制。改革開放后,中國開始在經濟上從計劃向市場轉型,社會治理層面在城市是單位制到社區制轉型,農村是傳統村落到現代新農村社區轉型。
我國地域差異大,不存在“一刀切”的新農村社區建設模式。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中國城市發展報告》顯示,2011年中國的城鎮人口比例達到51.27%,從統計學意義上,中國城市人口已超過農村人口,成為“城市化”國家。不可忽視的是,按戶籍人口計算的城市化率僅為35%左右,中國農村人口仍占到總人口的2/3。
“新五化”(新型城鎮化、工業化、市場化、信息化、治理現代化)既產生用地要求,又要新農村社區建設,二者的結合往往在一些地方突出表現為并村運動,比如山東新農村發展規劃16年內3.5萬個村莊“消失”。2000年中國的村莊約有360萬個,到2010年已減少到270萬個,平均每天差不多要減少300個。據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近30年來有4萬多處不可移動文物消失,其中半數以上毀于拆遷。問題的關鍵是,古村落是我國寶貴的文化遺產,蘊含著深厚的歷史文化信息,被譽為經典的民間文化生態“博物館”、鄉村歷史文化“活化石”,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和象征。中華文明最遙遠綿長的根就在村落里,大量重要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都跟村落有密切關系,甚至是發源地。村落是農耕文明最小的社區單位,人們在其中生產、生活,村落里同時有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特別是1300多項國家級“非遺”和7000多項省市縣級“非遺”,絕大多數都在村落里,少數民族的“非遺”更是全部在村落中,村落價值堪比長城。傳統古村落的保護尚且如此,那些零星分布于數以百萬計的村落中的古舊建筑、石雕、木雕、文物古跡乃至衣著服飾更是可想而知,在遭受建設性的破壞、開發性的毀滅、商業旅游性的改造后灰飛煙滅。
“城市讓生活更美好”,“城市的空氣使人自由”。亞里士多德說:“人們為了活著而聚集到城市,為了生活得更美好而聚留于城市”,依舊閃爍著思想的光輝。我國的城市化進程是中國最后也是規模最大、變化最快的一次城鄉大變遷和財富大洗牌,幾乎每個中國人的命運都將因這場城市化浪潮而改變,城市化是經濟自由和個人自由的必然結果,是資源節約、效率提高、人類自由與能量充分施展的必然要求和必然結果。新農村社區建設是在這個大背景之下進行的,必須尊重這個前提,讓農民自由選擇。恰如《南風窗》記者的調查,新型農村社區如果是農民想要的,政府不支持他們也干;若只是政府想要,農民的愿望是派生出來的,則政府要負擔成本,農民還有可能不買賬。新型農村社區建設有個度的問題,還有個時間、地點的問題。
從文化關懷來講,需要的是文化多樣的鄉村和諧下的“有文化,懂經營,會管理”的新型農民;從必要性來講,人類文化需要多樣性。200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1屆全體大會發表的《文化多樣性宣言》指出:“文化在不同的時代和不同的地方具有不同的表現形式。文化多樣性是交流、革新和創作的源泉,就像生物多樣性對維持生物平衡必不可少。”這種理念的指引下,才會有新農村社區的文化特色下的“我區我素(元素)、我區我品(品類、品牌)、我區我家、我區我業、我區我根”,使新農村社區成為鄰里相望的倫理共同體,產生一種巨大的“家園紅利”,這種“家園紅利”是中華民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無形資產。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據成功工業化國家的統計數據,當人均年純收入達到3000~5000美元的時候,是國民對文化需求強勁的井噴時期。“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自古皆然。西方“培養一個貴族需要三代人”,是長時間的潤物無聲的點滴之功、和風細雨的文化熏陶滋潤的自然結果。“功夫在詩外”,農民真實收入的提高,才會為新農村社區文化建設注入強大的基礎支撐力。
“天下事有難易乎”,永遠是行者常至,為者常成,贏在執行。新農村社區文化底蘊與地方特色的挖掘并展示其生命力,“知不易行更難”,日復一日地堅持和前進,也是新農村社區建設的大問題。中國社會科學院“三農”學者黨國英有句名言:“相信農民知道自己要什么”。“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實踐之樹常青。廣大農民的參與和行動實踐,才是新農村社區的源頭活水。“一步一步踏在土泥上,打上深深的腳印”(朱自清語)的行動,“永遠在路上”的行動,假以時日新農村社區自會進入“潮平兩岸闊”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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