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別墅——農村音畫》

獲2008年歐洲獎廣播特寫類提名獎

芬蘭電臺制作播出

【音樂、鳥鳴、節目報題

解說：出行開始了。

【關門聲、汽車音響、鳥叫聲、汽車聲、腳步聲（130”）

解說：他們住在鄉下，常常被稱為夏天的居民。

在鄉下有房子，他們把這房子叫做夏天的別墅，如果別墅是蓋在湖上的話。

假如不蓋在湖上，用他們的話來說，就叫做“奶奶的小屋”，這句話的根源也許來自于“母親的大地”。因為沒人會用“爺爺的小屋”來命名一所鄉下別墅。

他們一般在雪化了以后開始搬到鄉下來，在復活節到五一節之間的這段日子里，到了仲夏季節就全都到齊了。

【音樂

解說：7月，鄉下別墅興旺起來了。那時候，社會的一大部分停止了工作，他們把這稱為暑假。

【別墅院子的自然音響、鼓聲

解說：別墅一般都有院子，院子在樹林子中間。

什么樣的林地最好，有種種不同的觀點。

有人堅持說只有種白樺才合適，有人說松樹最好，還有贊成云杉的，大部分人聽其自然，樂于接受一片雜樹林子。

他們常說，等年紀大了，把門一鎖，門上貼一紙條，上面寫著：“出去旅游了！”“去別墅了！”

這有多美！

【鳥叫聲

解說：鄉下的房子，夏天的別墅。

這個傳統可以追溯到16世紀，城里人常常在夏天去鄉下避暑。到了19世紀末，有錢人已經在許多城市郊區蓋起了別墅。

去別墅度假是典型的北歐人的習慣，這是一種民族傳統，夏天就搬到鄉下去。但在成為民族傳統以前，這是有錢人、上層社會的傳統。夏天的暑假，可以擺脫工作，放松一下，而且是帶薪的。

【砍木頭聲

度假者：這里讓你覺得舒服。城市把人和自然環境割裂開了。這里正好相反。生命意味著挖洞、用水桶打水、砍柴。你能從自己的身體里感覺到，這是向自然的回歸。一所理想的別墅應該符合向自然回歸的要求，自然環境本來就是這樣塑造人類的。如果那里有電，這沒什么壞處，如果那里設施齊全，這沒什么壞處。沒有必要使用它們。你可以有一臺電視機，但不打開它。即使我用電泵打水，我還是用水桶把它提回屋。一百年前夏天休假還只是高層官員的奢侈享受，現在誰都可以在自己的別墅里度假7個星期。

【砍木頭聲、鳥鳴

度假者：對我來說，這是回到了我的童年——那時候我們生活在鄉下。所以我們覺得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

【砍木頭聲、音樂

解說：一百年前，資產階級夏天去鄉下度假是天經地義的。如果有誰沒去，那要么是他沒錢了，要么是他昏了頭了。

資產階級的風雅變成了一種社會時尚。資產階級的暑假從6月初開始，到8月中結束。假期對資產階級意味著一種滿足自己愛好的自由。

假期對工人意味著一種擺脫單調工作的自由。渴望清靜獨處、渴望親人相聚；做點什么，尋求新的體驗；好好休息，欣賞、崇敬自然；不必再聽資產階級文化警察的建議和警告。

資產階級想過一種單純的生活，體驗一下真正民間的文化，他們裝成農民的樣子，過戶外生活。

【別墅里聽音樂的音響

度假者：哦，今天是度假的第一天。是啊，真的很熱。再見。

解說：資產階級在體驗著季節的精神分裂癥——冬天，他們按照正統的觀念行事，在屋子里規規矩矩地生活；夏天他們興高采烈地享受著自由，假裝像真正的鄉下人那樣生活。

資產階級一邊過日子，一邊憧憬著夏天。

工人在工廠的陰影下度過自己的假期。

【別墅里聽廣播的音響、廣播節目片斷

播音員：一部拖拉機和“抽象化”這個詞有什么共同點？

拖拉機是有用的工具，特別是在農村。抽象化是進行科學思維必須使用的工具。比如說，思考“鄉下別墅”這個問題，在鄉下，這兩樣東西可以同時使用。它們都來自一個拉丁語動詞——“拖走”，在鄉下，拖拉機拖走了抽象化，至少在暑假里是這樣。

【樹林子音響

播音員：他們的國家相當大——將近34萬平方千米，而人口只有500萬。德國的面積和它差不多大，可人口是它的18倍。英國和意大利面積要小一點。

雖然芬蘭有成千上萬個湖泊，幾千千米的海岸線——別墅還是很昂貴的。他們總共有將近50萬所別墅，人口中有一半夏天要去避暑。如果把偶爾去別墅的人也算上，夏天去度假的人跟這個國家上教堂的基督徒人數相當。

鄉下的相當一部分居民已經搬到城里去住了，可是到了夏天，村子里住滿了城里來度假的人。這使當地人口翻了一番，甚至兩番。開店的人高興了，地方上搞政治的人滿意了，連當地居民有時候也會說聲：“你好”。

【斧子砍柴聲

度假者：只要湖上有洗桑拿的地方就行。這里的雜樹林子那么多，多到能讓你迷路。林子里有野草莓、野蘑菇。鄰居離你有一段距離，至少有1000米。還有木船。是的，有人住在這兒，商店就有生意做。

【斧子砍柴聲、木船音響、水聲

解說：不過也有過威脅。

一開始，他們害怕德國人會把河邊的土地都買下來，特別是在芬蘭加入歐盟以后。

現在他們怕俄羅斯人，二戰以后，俄羅斯人沒能占領他們的國家，可是現在俄羅斯人會不會把芬蘭的土地一小塊一小塊地買下來呢？

【斧子砍柴聲

度假者：店主歡迎度假的人來買東西，旅館歡迎他們來過夜——這錢好賺。我想卡累利亞的人，至少是凱蒂和托瑪加菲這兩個地方的人和俄羅斯人合得來，這兩個地方有不少男人娶了俄羅斯老婆。

【砍木頭聲、收割機聲、音樂（120”）

度假者：理想的別墅最好蓋在海里的小島上，蓋得很結實，不怕暴風雨。在小島上你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坐在那兒看海和石頭。最好還有一間桑拿房，隨時可以洗桑拿。

【收割機聲、音樂

解說：許多外國人感到奇怪，為什么當地人舍得花這么多錢蓋別墅。

有的房子蓋得像貧民窟的破木屋，成本不到1000歐元，可是一掛上別墅的牌子，馬上身價百倍！

別墅每年也就使用6到8個星期，打一個來回得開1000千米的汽車，你不能把這樣的度假者看成窮人吧。

他們有一種欲望，要去鄉下住一陣子。

他們有一個自相矛盾的夢想：在鄉下，在湖邊有一所別墅，那湖最好在市中心。

【鼾聲、音樂、摩托艇音響、打擊樂、寂靜、鳥叫聲（2）

解說：他們的看法也不盡相同，不是所有的度假者都愿意像“鄉下人”那樣。

有的在狹窄的村路上飆車——這就像是你私人的路，開足馬力，能讓你真正放松！

有的在星期天一大早起來想表現一下自己：用電鋸鋸木頭，準備燒壁爐——說這樣的活動打攪了別人未免有點小心眼了吧！

有的開著摩托艇在水里來回轉。

有的認為摩托艇比賽讓人更接近自然——新時代呼喚現代化設備，是不是？

有的一早帶著CD播放機到碼頭上去，開足音量，以此來享受夏天的寧靜。

湖里的魚第一次聽到了吉他和鼓——嗨，尊重一點別人的自由吧。嫌吵可以帶上耳塞嘛！（笑聲）

有的每個周末都要舉辦舞會，讓周圍的人都聽到，舞會常常是在警察開著警車趕來時結束。

在鄉下你總得生出一些事來！（鳥叫聲）

【電鋸聲、打擊樂、獨輪車音響、笑聲、打擊樂（55”）

解說：在上一代，情況就不是這樣。暑期度假還沒有成為時尚。別墅很少，相互隔得很遠。人們會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去過夏天，那也是在鄉下。不過那時候度假必須合乎道德，為此還特意制作了一些宣傳片放給大家看，今天我們稱之為電視廣告。

【別墅里放電影：電影放映機音響、影片片斷

解說：1948年芬蘭的一個美麗的夏天“如果你來到鄉下，最好的度假方法是……”

鏡頭：男男女女在地里翻曬干草

近景：一個漂亮女人挎著一只籃子，站在一匹馬背后，微笑著?！叭绻銇淼洁l下，最好的度假方法是干活。最好是干活?！?/p>

近景：一個男人在用耙摟草?！叭绻愕纳眢w在冬天變僵硬了，耙干草能讓你的肌肉柔軟、有彈性?！?/p>

全景：夏日的陽光照射著農田。

【鳥叫聲、吉他音響

解說：沉默的秋天，樹林在沙沙作響；荒涼的冬天，白雪皚皚；明媚的春天，生意盎然；廣闊的夏天，微風拂面。

【院子里使鏟子的音響

解說：他們怎么知道夏天來臨了？蚊子開始咬人了！

【蚊子音響 拍打聲

解說：有很多辦法趕走蚊子，傳統的做法是：揮舞手臂或者用樹枝驅趕。

【噴霧音響

解說：現在有很多化合物，可以噴在皮膚上或者衣服上；有很多油膏可以抹；可以點燃蚊香，驅趕蚊子；今天還有一種電子裝置，因為價格昂貴，使人們相信它一定能趕走甚至殺死蚊子；還有殺蚊子最古老的好武器：兩只手猛地一拍，把蚊子殺死在掌心里。

【“小蚊子之舞”音樂、打擊聲、音樂、蚊子飛舞聲、槍聲、寂靜（140”）

解說：有時候這些人很迷信，當然他們自己不會承認。在他們的院子里有花園的守護神——塑料的、木頭的、石頭的。他們說，守護神只是花園的裝飾品，可是如果你想把它搬動一下，那是絕對不行的！也許在別墅的頂樓上還藏著守護神，他們說，必須把它藏起來，因為它是這棟房子的靈魂——要讓它高高興興地待著，絕對不能讓它生氣！

鄉下別墅，住在里面的是一位城里的工程師、金融家、商務顧問、一位老師、醫生或者記者。但是他們屋里都有家庭的守護神，他們對待守護神就跟150年前一模一樣。而他們說，這不是為了模仿農民！

【斧子砍柴聲、用電泵把水從井里打上來

解說：他們中間有許多人認為鄉村屬于傳統，傳統只存在于鄉村。新東西、時髦的東西只存在于城市。所以，他們在夏天搬到鄉下來，來接觸傳統，來接觸過去。許多人對他們的童年有懷舊情結。對他們說來，能起杠桿作用的是：鄉下的房子，夏天的別墅。

【水聲、斧子砍柴聲、廚房音響（106”）

解說：在60年代，他們開始積累財富，家里買了汽車，而買車的理由之一是：去別墅方便。對他們說來，別墅和車是相互隸屬的，相互證明對方的存在是合理的。

有些人已經在農村居住了，為什么還要買別墅呢？從城市向農村的遷徙已經開始了。早先是從農村遷往城市，現在是從城市遷回有著童年記憶的鄉村。逃離農村，向農村回歸。

【電剃刀音響

度假者：呃，呃，呃，最近在那片湖上蓋起了一所新別墅，周圍都是松樹。

作 者：鄰居是俄羅斯人？

度假者：不，謝謝。

作 者：德國人？

度假者：不，謝謝。

作 者：當地的農民？

度假者：對，最好了！

【雷聲、雨聲、吉他聲

解說：他們常說我站在門廊里看下雨。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雨不停地下著，我站在那兒看。有時間，有的是時間。

【雷雨聲、廚房音響（115”）

解說：城鄉人口的統計數字表明——一百年前，大部分芬蘭人住在鄉下。即使是有錢的上層階級，也住在鄉下的豪宅。

二戰以后，他們散住在全國各地。（咳嗽聲）

現在將近30%的人口住在赫爾辛基市區，住在農村的顯然是少數。在全部勞動人口中，農民所占的比例還不到4%，但在政治上他們屬于農民黨。盡管人數很少，卻在政府里占有一席之地。同樣，在芬蘭講瑞典語的人雖然人數很少，也有一個政黨，它原來是一個上層階級的黨——代表那些擁有漂亮別墅的人。這個國家處在少數派的獨裁統治之下，多數居民選舉了少數派來掌權，這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打水聲、音樂、鳥叫聲（2）

解說：對他們說來，農村不再意味著一種生活方式，在那里無法生產出東西來養活自己。農村變成了他們的休閑所在，一種景色，一種生活的環境。

【鋸木聲、鳥叫聲

度假者：這里很小、不舒服、生活設施短缺，不過這兒有壁爐、有油燈。而且沒有人會來打擾你，你住在森林中間，離湖也不遠。

【室外廁所音響

解說：這些年來，他們度假的方式有了改變。在度假之前，他們感到壓力；在假期中間，他們也感到壓力；度完假去上班，還是感到壓力。

他們的刊物，特別是婦女雜志，老是刊登那種反映生活壓力的小說。這種小說婦女看得很多，作為報紙和雜志的積極讀者，婦女在全世界是首屈一指的。

到了別墅，她們喜歡在室外廁所里看雜志。那是用木頭蓋的小房子，在后院的邊上。許多人覺得在那兒看東西很愜意，在那兒一待就是一個小時，不管晴天下雨。

【“你在偷偷地錄我們的談話，是嗎？”

【堆柴火音響

解說：別墅文化包含多種多樣的活動，有一種活動就是砍柴，用斧子砍。

有些人已經城市化到了這種地步，他們去買別人砍好的柴，自己不動手。他們把全世界最昂貴的柴火用塑料袋包好，裝在汽車的行李箱里拉回別墅，用來燒熱桑拿房。他們認為這就是保護生態的生活方式，為此還成立了一個自己的政黨。但把政府的領導權拱手讓給了少數派。

【在桑拿屋前堆柴火、音樂（115”）

——擋板打開了嗎？

——什么？

——擋板打開了嗎？

——這兒沒有擋板。

【廚房音響、低音大提琴

解說：下面這件事發生在一個工作場所。

在暑假結束以后，那家公司的婦女集合起來開一個每周一次的例會，暑假以后的第一次。

她們輪流告訴大家這個假期是怎么過的。

一位有三個孩子、為人謹慎小心、沉默寡言的女職員說：

——我有一個情人。

屋子里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我在整個假期里，從早到晚都跟他在一起。

——真是太美妙了！

沉默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大家的眼光里流露出憐憫。經過一個很長的停頓以后，那個女人說：

——他是一臺砍柴火的機器。

——什么？

在捧腹大笑之余，所有的婦女都對砍柴火機的技術特征很感興趣，賣這種機器的店鋪一下子來了許多新顧客。

【砍柴火機音響

解說：他們愛說房子是通過勞動創造出來的。門拉手、樓梯、門口的樹和炊煙。

【斧子、湖水、吉他

解說：房子是母親，房子是巢穴，房子是我，房子是度過夜晚，看見太陽升起的地方。

在下雨時，房子伸向天空。它的根深深地扎在地底下。房子有窗戶，在別墅廚房的墻上還有一面黑乎乎的鏡子。

【汽車發動 遠去

解說：我們的出行結束了，而鄉下的房子卻還在生活著，這就是廣義的相對論。

【音樂、鳥鳴、節目回報

作者：哈里·胡赫塔馬基

翻譯：黃炳琦

收聽音頻請點擊：www.cnr.cn/gbzz/

（本專欄與中央電臺廣播學會合辦，

欄目主持：李宏 欄目編輯：莫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