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時間都去哪兒了?”
甲午春晚一句話,實乃“大哉問”。那時刻,我坐在電視機前,屋子里滿是人。我年邁的岳父母,我的妻子,還有她今年就要滿60歲的大哥,嫂子,姐姐和姐夫,以及所有這些人的孩子。每年的這個時候,云貴高原的凍雨時節,這一大家子人,都要從或暖或寒的不同地方回來。對于這一點,我的妻子一直引為自豪。
我知道這是一年中她最放松的時間。不讀書不寫作不思考,穿著媽媽買給她的花棉襖,坐在外表像老式火爐的電暖桌前,看穿越的韓劇,像個傻丫頭。
這是她的家。滿街的人都說的家鄉話,馬路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地攤。靠近農貿市場的大街邊,竹籠子上站著大公雞。到處都是豆腐果和腸旺面,木姜子、折耳根,糟辣椒滿城彌漫,十來個精瘦小伙扛著舞龍在各式店鋪門前討彩頭。
這是在中國云貴高原邊緣地帶的一個城,一個家。那一刻,全中國的一線城市空蕩了,人類歷史上幾乎年年刷新的遷徙潮剛過。人們回家,回到爸爸和媽媽在的那個家,他們守在一起。那個家有慈愛和孝悌,有仁也有義。中國人世代本就生活在這里面。
本刊記者楊帆說,我在家不能超過10天,因為過了10天,就不舍得走了。另一位記者王貞貞說,父母在不遠游,幸好還有后面一句游必有方,不然哪里走得出來。中國這些東西,故土,親情,次序,承擔,歡樂,都在那個“禮”中,深植于每一個基因里,合適了,不用引,不用導,自己就長出來。《詩經·周頌》有句詩:“播厥百谷,實函斯活”,把百谷種子散播于地下,谷種受了土氣的滋潤,慢慢地生了芽,長出于地面。這谷種,幾千年前堯舜便已經播下,那“函”就是土水的滋潤和谷種的生長,“誠者,天之道也”,不欺。
我青春時,也曾有20年遠離我的父母,即便回家,也常常把時間給了朋友們,難得在家陪陪爸爸媽媽。而現在,我珍惜跟他們在一起吃的每一頓飯,是真舍不得呀。在這個春節里,微博微信上都是親情和鄉情,鋪滿了天和地。電視上,央視記者連篇累牘,滿大街逮著人就問:你的家風是什么?被逮著人便漫無邊際地說出一些話,那些話,總結在一起,不外仁義禮智信。一些德性在蘇醒。蘇醒,意味著它們沒有死去,從來。門前老樹長新芽,院里枯木又開花。故鄉真的在時間中漸漸消失嗎?看起來像,但沒有。那些逝去的村莊和小鎮,越來越龐大的城市,被現代文明擠壓的頭腦,看起來是慢慢地吞噬著我們的故鄉,慢慢地讓我們無家可歸。疑問在于,我們誰能說我們沒有家呢?今天我們生活的城市,社區,高樓,因為我們的存在,而成了我們的孩子們的家。直到有一天,他們離開了我們,我們現在在的地方,理所當然,便成為他們的故鄉和牽掛,同時也是我們對他們的牽念的出發地。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個意誠,是一個禮。這于中國人來講,是亙古的。無論時間都去哪兒,我們也生活在時間里。生命一代代延續,曲折地向前,靠的就是這顆種子,“實函斯活”,就是一種文化自信。
雜志社的記者編輯,多半都是離鄉的人。這個春節,他們自然回到了老家,故鄉,帶回了一些家鄉的禮物,我們可以一起來看看。這些心情,和“慕課”結合在一起,會產生一些不一樣的感覺。這些東西結合在一起,讓我們看到傳統和現代絲絲相扣的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