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 馬小芳
國防科技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 譚 琦
中國戰略機遇期的國際內涵、條件新變化及對策
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 馬小芳
國防科技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 譚 琦
隨著全球戰略發展的不平衡和戰略格局的重新調整,中國崛起的內外環境發生重大變化,重新評估中國國際戰略機遇期對于中國未來十年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中國的發展離不開戰略機遇期;另一方面,從歷史上來看,每個大國崛起無一不是抓住了國際戰略機遇期。本文主要分析作為外因的戰略機遇期的國際內涵、條件新變化以及中國如何抓住國際戰略機遇期的因應對策。
中國戰略機遇期的國際內涵;再平衡;整合型國際政治經濟秩序
美國次貸危機爆發以來,全球經濟增速持續放慢,國家間貿易摩擦增多,一些國家和地區政局不穩定,社會沖突、民族和宗教矛盾加劇,生活水平大幅下降,經濟問題延伸到社會生活的其他方面。據統計,截至2012年12月,此次金融危機已造成全球30多個國家發生嚴重政治動亂和經濟蕭條,其中10多個國家發生政權更迭。
金融危機之后,中國經濟告別了10%的高速增長,平均增速下降到7.5%左右。中國發展不僅受到內部經濟結構升級、資源和環境約束增大的壓力,而且外部需求萎縮,與發達國家的貿易爭端增多。隨著美國重返亞太,中國與日本、菲律賓和印度的釣魚島、南海、西藏等領土爭議擴大,中國戰略機遇期的研究和關注成為國際社會的焦點,即中國和平和發展的勢頭是否會受到外部力量的干擾而被阻斷?世界經濟政治格局的演進是否對中國國力的強盛構成嚴峻挑戰?中國是否有可能在一個世界單極化和多極化并存的框架下尋求發展空間?
隨著全球戰略發展的不平衡和戰略格局的重新調整,中國崛起的內外環境發生重大變化,重新評估中國國際戰略機遇期對于中國未來十年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中國的發展離不開戰略機遇期;另一方面,從歷史上來看,每個大國崛起無一不是抓住了國際戰略機遇期,兩次世界大戰就是美國崛起的重大戰略機遇期。*石齊平:《政改、社改、經改,論中國改革三連環的內在邏輯》,載于《中外管理》2007年第11期。一般來講,戰略機遇期不僅僅包含國際環境,而且包括國內環境。本文主要分析作為外因的戰略機遇期的國際內涵、條件新變化以及中國如何抓住國際戰略機遇期的因應對策。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特別是20世紀50~70年代,資本主義國家經歷了高速發展的黃金時期,利用20年不到的時間迅速實現了國民收入的倍增。*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資本主義國家經濟經歷“黃金時代”,實行了一系列的政策改革,國家加強對經濟的干預、調整。在立足基本國情、尊重規律的基礎上謀發展,國家對經濟的干預,實行福利國家政策。由于意識形態分化,新中國采取“向社會主義陣營一邊倒”外交戰略,中國錯過了經濟發展的大好時機。同期,亞洲的韓國、新加坡、日本和中國香港實現了戰后經濟和社會的高速發展,平均經濟增長速度超過10%。在70年代率先成為亞洲地區的中等和高收入國家和地區,實現了經濟的跨越式發展。
70年代末,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抓住了第一次國際戰略機遇期。直接受益于發達國家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引入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將廉價的勞動力、資源優勢成功轉化為經濟增長的動力,實現了80年代經濟的快速發展。中國在70年代末實現經濟和政治轉型,一方面得益于美蘇爭霸中美國開始放棄敵視中國的政策,拉攏中國對抗蘇聯霸權主義;*20世紀70年代初到80年代末,基于對抗蘇聯霸權主義的共同需要,中美關系發展總體平穩。1972年2月,尼克松總統訪華,中美發表《上海公報》并確立反對霸權的共同立場,中美關系實現正?;?。另一方面,中國政府抓住了冷戰中有利于的國際環境,利用大國爭霸的矛盾,促進中美建交,并推動了中國與西方世界更廣泛的聯系。
90年代為中國國際戰略挑戰期,中國國際安全和發展形勢面臨的問題和困難最多,風險較大,機會較少。西方發達國家特別是歐美對中國采取“接觸加遏制”的雙重政策,中國除了“韜光養晦”之外沒有其他道路可以選擇。一方面,傳統的盟友蘇聯消失,西方發達國家對中國戒備增強;另一方面,中國國力羸弱,經濟和軍事實力較弱,自身還面臨著國內改革的困難。這一時期,美歐西方發達國家制造了海灣戰爭、科索沃危機等,中國面臨著嚴峻的國家安全形勢,最典型的例子是“轟炸南聯盟大使館”和2001年中美“南海撞機事件”,中國的國際環境兇險。
2001年9·11事件發生,中國獲得了第二個十年的國際戰略機遇期。9·11事件之前,中國經濟的迅猛發展開始引起美國和西方國家的警惕,特別是共和黨小布什總統上臺以來,一方面大力對臺售武,另一方面美國和北約東擴開始極大壓縮中國國際戰略活動空間,加上俄羅斯全面倒向西方的外交政策,中國在國際社會比較孤立。9·11事件之后,美國戰略方向發生重大變化,中國由美國的“戰略對手”向“反恐合作伙伴”轉變。*2001年9·11事件后,布什改變了競選期間將中國稱為“戰略競爭對手”的提法,在較短時間內確定了美中是“利益攸關者”,需要發展“建設性合作關系”。特別是,2001年中國加入WTO使得中國更深程度融入全球化體系,不僅帶來了廣闊的外部銷售市場,而且全面開始消化引進再吸收國外先進的技術和管理方法。中國迅速利用這個10年不可多得戰略機遇期,極大提升了經濟整體實力和工業生產能力。
但是,2007年美國金融危機以來,全球經濟金融形勢震蕩帶來了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的大分化、大變革和再平衡。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金融危機引起了全球經濟動蕩,歐洲債務危機持續低迷,新興國家經歷了高速的通貨膨脹、資本外逃、失業增加、匯率貶值等問題,亞非地區爆發阿拉伯之春政治運動,*“阿拉伯之春”是指2010年以來北非和西亞的阿拉伯國家和其他地區的一些國家發生的一系列以“民主”和“經濟”等為主題的反政府運動。這項運動先后波及突尼斯、埃及、利比亞、也門、敘利亞等國,這些國家的多名領導人先后下臺。全球經濟兩極分化現象進一步加劇,地區沖突和領土邊界爭端不斷增多,貿易戰爭和貨幣戰爭給全球經濟合作和經濟復蘇帶來了灰暗的前景。
金融危機之后,重新思考中國國際戰略機遇期,顯示了21世紀以來全球政治經濟形勢的劇烈變化以及這種變化給中國帶來的深刻影響。對于中國來說,30多年高速發展的經濟成就,脫貧5億人的歷史成績在這場危機面前面臨的挑戰與10年前相比并不為輕。但是,展望未來,只要中國緊緊抓住國際戰略機遇期積極作為,21世紀仍然是中國發展的重要戰略機遇期。
未來20年,不僅對于中國發展意義重大,而且對于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歷史潮流影響深遠??傮w上來看,中國戰略機遇期的國際內涵至少包括以下四個方面:中國國際地位的重大變化;國際經濟政治舊秩序動搖整合;中國在全球化體系下深度轉型;大國關系呈現競爭合作的復雜態勢,周邊外交困難重重。這四個方面緊密相關,反映了中國在國際經濟、政治、文化、外交方面的責任,也為中國實現跨越式發展和民族復興提供了可能性和舞臺。
1.中國國際地位發生了巨大變化。1800年前的3個世紀,中國一直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直到1820年,中國經濟總量仍然比歐洲多20%,占世界經濟總量的1/3多。(Maddison,2001)2010年,中國經濟總量超過日本,時隔170多年之后(從1840年鴉片戰爭開始計算),中國再次成為世界經濟大國。中國30多年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成就,創造了發展中國家實現經濟騰飛和現代化轉型的“中國模式”。
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國際競爭能力和生產水平發生了深刻變化。10年前,中國經濟還是小國開放經濟模型(small open economy)所描述的小型市場,不具有重要性的國家,而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全球經濟中舉足輕重的力量。中國經濟的發展不僅對自身很重要,對世界經濟亦具有重要意義。這在經濟政策、社會發展、外交關系、地緣政治、和平與戰爭等諸多領域具有完全不一樣的視域(horizon),這不僅是國家領導能力和發展方式的變化,也是世界發展方向下一步如何前進的關鍵。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其國際地位的變化對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具有深刻影響。
2.國際政治經濟舊秩序深度調整。經濟全球化和其他全球性問題增多,使得大多數國家的發展依賴“全球公共品”的供給,但是舊有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不能滿足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利益。一方面,經濟全球化發展繼續推進,并不是所有國家能從全球化中獲得好處,廣大的發展中國家和不發達國家日益被邊緣化,強烈要求改變現有的國際政治經濟舊秩序;另一方面,經濟全球化在21世紀開始重塑世界政治經濟版圖。經濟發展要求資源和要素的全球配置,企業面臨的是全球市場,經濟活動導致的資源和環境問題都是全球性的,等等。
在全球性問題越來越多的情況下,舊有的國際秩序開始動搖,但是新的國際秩序并沒有完全形成,這種整合性的國際政治經濟關系需要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來共同維護。中國綜合國力提升之后,有更多的資源和空間來參與國際經濟規則和政治秩序的制定,這對于維護中國的國家利益、實現世界的均衡發展、爭取更長時間的和平與發展的歷史機遇是重要的。可以預見,未來國際問題和國際組織,將會有更多的代表發展中國家的中國聲音,這種聲音將是維護中國國家利益、實現全球發展的正能量。
3.中國在全球化體系下深度轉型。雖然中國短期內實現了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但是來自資源、環境和人口約束的限制越來越強,在向高收入國家過渡的過程中,中國面臨著“中等收入陷阱”難題。歷史經驗告訴我們,中等收入陷阱廣泛存在于發展中國家。根據安格斯·麥迪森(Angus Maddison)的研究,1950~2008年間,全世界只有中國臺灣和韓國從低收入經濟體進入高收入經濟體;只有13個經濟體從中等收入國家進入到高收入國家,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絕大多數都陷在低收入或中等收入陷阱中。*林毅夫:《探尋中國經濟背后的邏輯》,載于FT中文網,2013年9月23日。
中國要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需要實現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全面轉型,全面推動中國現代化的進程。在經濟全球化繼續深入發展、互聯網和通訊技術不斷進步的條件下,中國轉型將成為國際經濟政治關系的焦點。在享受到經濟全球化好處的同時,中國經濟越來越具有全球效應,轉型升級會給全球帶來新機遇。中國現有的經濟規模,將為全球技術進步和市場開拓提供廣闊的發展空間。更為重要的是,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內部資源、環境、勞動力短缺約束,對于世界未來的發展是重大機遇。
依靠能源和資源消耗實現生活水平提高,對全球資源和環境產生了巨大壓力,而且人口增長滿足不了經濟的發展要求,對社會管理也是巨大的問題。中國如果在綠色能源、*普華永道、上海美國商會聯合發布的《中國綠色科技報告》顯示,中國綠色經濟市場預計未來每年可高達1萬億美元。中國將由此成為全球最大的綠色技術、產品和服務市場之一。氣候變化、服務貿易上實現重大轉型,那么中國對世界經濟的意義不僅僅在于中國經濟。低碳經濟帶來的綠色GDP發展模式、所蘊含的就業機會和增長潛力,將會使得中國的現代化成為另外一個高度,中國成功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法和路徑將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模板。
4.大國關系和周邊外交更為錯綜復雜。一個良好的外部關系對于國家的發展,特別是經濟和社會的正?;l展尤為重要。從歷史上來看,中國處在亞洲東部,周邊鄰國眾多,因為歷史和邊界問題經常發生戰爭,歷史上各國糾紛不斷,在新時期如何保持良好的周邊關系也十分重要。新時期探討中國的國際戰略機遇期,總是在中美關系遇到挫折或者是地區安全、領土沖突爆發以后,擔心中國的戰略發展機遇會被外來勢力的干涉所中斷。
中國國家現代化的努力,確實在歷史上因外部因素的干預而中斷,這些擔心在美國重返亞太和周邊摩擦增多的情況下不是沒有理由的。1905年,當清皇室開始實施新政,19世紀60~70年代的洋務運動被甲午中日戰爭打斷。20世紀30年代,中華民國開始統一,即將實行現代化建設,日本軍國主義侵華,使得內戰和外戰極大消耗了中國的國家實力。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在美蘇支持下中國爆發了3年內戰,不僅給國民經濟帶來了重大創傷,而且嚴重影響了戰后中國的民族復興之路。
歷史和現實問題糾纏在一起,確實給中國現代化發展設置了很多障礙。新興大國和守成大國在經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既存在競爭又相互依賴,特別是中美關系已經超越了雙邊范疇具有全球影響。中國在實現和平發展的過程中,能否避免“國強必霸”的邏輯,走出一條“新型大國關系”之路成為中國國際戰略機遇期的重要研究內容。同時,因為歷史因素和領土糾紛,中國周邊地區的安全形勢復雜,這些都成為戰略機遇期的重要內涵。
經過30多年經濟和社會發展,中國國內的經濟、政治、社會、文化、民族和宗教等方面發生了顯著變化。在美國經濟疲軟、歐洲受債務危機影響,發達經濟體去杠桿化的努力持續,中國又為全球增長貢獻了巨大的力量。*王敏:《探索中國對外戰略新思維》,2013年。北京大學特約研究員、山東大學中外戰略對話研究中心主任,為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撰寫的稿件。在后金融危機期間,中國面臨的國際條件發生了深刻變化,主要表現在中國經濟規模開始為全球提供發展機會、對國際政治經濟舊秩序有重塑功能、在全球性事務中話語權上升、資本市場開放進程加快、中國文化開始走向海外。這些國際條件的新變化,一方面給中國國際化道路帶來了巨大的機遇,但是同時我們也要看到一些不利因素可能會影響中國國際化的發展。
1.巨大的經濟規模意味著更多發展機會。經過30多年的成長,中國已經成為全球最有增長潛力的市場。狹義的市場是指地理邊界,但是中國經濟拓展了全球經濟邊界。中國經濟的發展壯大不僅僅增強了中國的國力,而且中國經濟為全球市場創造了13億人的消費市場規模。一個更好的滿足中國消費者偏好、收入水平不斷上升、高儲蓄率的、有競爭潛力的中國市場,將為那些能夠冒險、有企業家精神的中外國企業家創造巨大的機會。
中國經濟發展的巨大成就,不僅帶來了經濟管理制度的規范化和內部相對市場化,而且與全球經濟高度接軌特別適合一些跨國公司和全球性企業成長,這對于其他市場來說將是巨大的機會。13億人產生的內需規模,足以支撐中國乃至國際企業創新和市場深度開發所必需的基礎設施,比如,目前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開始重視中國市場,21世紀從全球市場來看,沒有哪個市場能比中國市場更具有吸引力和更具有增長潛力。過去中國經濟發展“以市場換技術”成為發達國家的經濟殖民地,但是經濟全球化短時間內使得中國在技術能力、制造模仿、管理經驗上迅速積累了豐富的技術和信息資源,這些既有的經濟發展條件成為中國擺脫低端制造業、轉化為高端制造業和服務業的重要基礎。
中國經濟的發展,將創造更為開放的全球市場,這對低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都是積極的。首先,低收入國家可以從中國制造業的轉移過程中獲益,可以采用勞動密集型產業來推動發展。其次,對中國自身來說,要跨入中等收入國家,必須在全球服務業競爭中獲益,才能提高價值鏈水平,創造足夠的生產率空間。最后,對高收入經濟體來講,只有保持外向型經濟政策,才能從全球服務業競爭中獲益,提升本國服務業的發展水平。
根據世界銀行數據,在過去5年中,中國對全球名義GDP的貢獻是3.7萬億美元,幾乎占全球增長總額的1/4,相對美國2萬億美元的貢獻度,中國的貢獻幾乎高出1倍。中國在2010年對全球GDP增長的貢獻已躍居第一。中國經濟為全球名義GDP帶來了6380億美元的增長;而美國經濟對全球增長的貢獻僅為4970億美元。*《2030年的中國:建設現代、和諧、有創造力的社會》,世界銀行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聯合課題組著,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12年8月版。如果我們考察經濟中可貿易的部分,中國在全球經濟中的作用就顯得更加重要。過去5年間中國對全球投資增長的貢獻度達到50%。這些情況均說明,中國經濟對全球經濟發展的巨大機遇,中國自身的發展也能帶動世界經濟的持續增長。
2.“再平衡”和整合型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中國作為反法西斯主義的戰勝國,參與了國際政治經濟舊秩序的構建。過去30多年的改革開放所依賴的國際和平環境,在很大程度上受益于這種公共安全和秩序。伴隨中國國力不斷強大,國際政治舊秩序和國力增長相互強化,開始走上“安全—利益—再安全—再利益”的良性循環過程。
自金融危機以來,“再平衡(rebalance)”*馬凌:《奧巴馬的亞太“再平衡”:降速糾偏?》,載于《21世紀經濟報道》,2013年5月30日。開始成為國際政治經濟秩序調整的代名詞。再平衡的觀念是站在美國國家利益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假設將回到戰后所確立的政治經濟秩序中去,但是這未必完全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雖然中國是二戰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受益者,這并不能說中國在舊政治經濟秩序中獲益良多。再平衡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無非是發達國家為失控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提供的說辭,無非是繼續想維持舊有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以使所獲取的國家利益最大化。但是,再平衡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有利于中國。處在一個整合性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中,中國不再是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跟隨者,更多的中國聲音會融入到新的再平衡政策中去,這種新的再平衡政策既不是舊有的政治經濟秩序,也不是完全站在發展中國家利益一邊,而是這兩方利益的中間切合點。
整合性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使得中國可以大有可為,可以為中國安全和發展利益爭取更多的戰略空間,進一步推動和平和發展的國際趨勢,對于中國國力繼續增強和發展中國家的普遍利益有重要保障。作為二戰后政治經濟秩序的受益者,中國以目前的發展經驗和成就,一個可參與的、體現中國話語權的、動搖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無論是以什么樣的名目出現,都是中國國家利益最大化的表現。中國歡迎再平衡的政治經濟秩序的提法,但是這種再平衡沒有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來參與,想必也不能實現再平衡的目的。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再平衡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為中國的繼續發展提供了安全和發展保護,中國國際戰略機遇期不會因為發達國家的再平衡政策受到阻滯,反而會加速中國國際戰略機遇期的延續。因此,最大的戰略機遇期是中國能以新興地區大國的地位參與全球經濟再平衡,這對于中國的發展和世界的發展都是有利的。
3.更多全球性問題需要中國參與。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顯著提高,中國的經濟、政治、社會發展等各方面活動開始具有全球影響和外溢效應,中國國家未來的發展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全球公共產品”的供給能力。從小國開放經濟到大國開放經濟的轉型,為了確保那些涉及許多國家利益、單靠市場力量無法解決的全球公共產品的高效供給,中國需要積極參與全球治理框架建設,體現更多的中國聲音。
過去,中國因為國家實力或者全球利益較小,對參與全球公共產品供給熱情不高,習慣于做發展中國家的領頭羊,以“世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自居。比如,中國國際外交的重點方向是小多邊合作機制,多邊合作側重于金磚集團*傳統“金磚四國”(BRIC)引用了巴西、俄羅斯、印度和中國的英文首字母。由于該詞與英語單詞的磚(Brick)類似,因此被稱為“金磚四國”。(BRICS Group,即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對參與全球性合作機制并不積極。這種參與國際事務的合作方式,給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中國帶來了很多方便,也享受到了發展中國家在關稅、全球責任分攤方面的便利,但是未來這種“搭便車”的行為可能并不適合中國新的國際環境。
中國未來的繁榮程度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全球公共品的供給,要解決這些全球公共品的供給問題,單靠“小多邊”機制是無法實現的。一方面,金磚國家和基礎四國在國際公共品供給中占有較小的份額,這些國家很難有資源和動力來建設全球公共基礎設施,這些國家與中國一樣想搭便車,不愿意為國際公共秩序和全球公共產品買單;另一方面,同屬于發展中國家集團,雙方在國際市場上將存在同質化競爭,發展中國家在收入增長、外貿出口、環境保護等領域存在著相互競爭,這種小多邊合作不會有實質性內容,也對中國未來的發展空間提升有限。*涂建軍:《中國2050路線圖:國際秩序篇》,2013年4月。作者是卡內基國際和平研究院中國能源與氣候項目主任及高級研究員。除了發展中國家之間的不協調之外,發達國家也開始全面審視中國的發展中國家地位問題,中國以發展中國家的名義開展國際活動和履行國際義務在未來的時間里會遭到發達國家的集體抵制。
然而,參與全球治理議程對中國的國家利益影響巨大,在關系中國國家利益的氣候變化、海洋保護、網絡空間、金融市場、全球貧困問題等方面,中國開始具有越來越多的國家利益。比如,在減少碳排放以避免造成極端天氣方面,未來20年4/5以上的碳排放增量將來自發展中國家。中國是碳排放量最多的國家之一,碳排放量占全球二氧化碳排放總量的23%。*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大量的出口意味著很大一部分產品的二氧化碳是在中國排放,但這些產品卻由其他國家消費,因為中國是世界轉口貿易中心。考慮到中國的排放規模,如果沒有中國的參與,全球就不可能達成任何有效的全球減排協議,而且如果中國采取不合作態度,其他國家也不太可能進行合作。因此,中國提出建設性方案,不僅對中國改善環境、降低能源密度至關重要,而且對全球問題解決有積極作用。
4.金融市場開放更加穩健成熟。在過去的經濟發展,嚴格管制的資本賬戶和相對固定的匯率制度,為中國經濟增長帶來了好處。資本隔離制度使得國際流動資本對中國金融市場的攻擊不再有效,減輕了國際金融危機對中國內部經濟活動的沖擊。但是,隨著中國國民收入倍增計劃*國家發改委《關于2010年深化經濟體制改革重點工作的意見》將收入分配改革列入了工作重點,表示要研究調整和優化國民收入分配格局、提高居民收入比重。出臺,一個成熟穩健的資本市場和金融市場對于中國產業結構升級、經濟績效提高以及實現全球經濟的平衡增長具有重要意義。未來的20~30年,中國向現代服務業轉型的過程中,金融服務業對于國家科技創新和高端服務業的發展意義重大。
長期以來,我國實行資本管制,人民幣匯率缺乏彈性,不僅帶來了匯率升值的壓力,而且使得中國宏觀調控政策面臨越來越多的約束。主要表現在:(1)有管理的匯率制度限制了控制通貨膨脹的能力;(2)保持固定匯率會產生巨額的外匯儲備。2011年,中國外匯儲備達到3.2萬億美元,是年均進口值的180%多。巨大的外匯儲備缺乏對外投資的機會,只有較低的回報率。
更加開放的金融市場包括有彈性的匯率制度、現代金融體系、資本賬戶開放和人民幣的國際化。從現實需求來看,一個更開放的金融市場可以倒逼改革,促進內部效率的提升。有彈性的匯率制度,可以更好刺激國內需求和提升非貿易部門的競爭能力,特別是對于服務行業是重大的發展機遇。合理的匯率制度可以避免國內出口資源含量高、環境污染嚴重的產品,加速國內企業升級換代,讓以低廉勞動力為優勢發展經濟的產業轉移,提升整體經濟的競爭力。從長期來看,隨著中國經濟的更加國際化,中國的經濟政策會對全球經濟產生影響,靈活的匯率制度可以透明傳達中國財政和貨幣政策方向,這對于中國經濟穩定是有好處的。
隨著金融市場的逐步開放,擴大匯率彈性,將推動匯率走向長期均衡水平,這對于國內需求擴大、減少經常項目順差、刺激非貿易部門投資意義重大,這有助于提高國內民眾的生活水平和保持宏觀經濟穩定,并且減少全球失衡。從長期來看,人民幣國際化具有重要的長遠利益。人民幣已經在雙邊貿易中嶄露頭角,如果相當多的資產都以人民幣來計價,人民幣成為國際結算貨幣,那么人民幣的匯率問題就不再是個嚴重的問題。人民幣國際化和資本賬戶開放,將推動中國經濟走上一個新臺階,可以分享國際金融頂層蛋糕,提升國際競爭力和促進國內服務業的轉型,對全球經濟平衡意義重大。
5.中國文化影響力上升。文化是國家強盛的重要軟實力。歷史和現實表明,一個民族覺醒,首先是文化上的覺醒。據統計,“十一五”期間,全國各級財政文化投入經費從2006年的685億元增加到2010年的1528億元,年均增長22.2%。*② 王弢、田豐、魏賀等:《文化復興:自覺發展的中國力量——十六大以來重大戰略述評之八》,2012年10月,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文化的繁榮不僅僅對中國社會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而且增強了文化的世界影響力。
隨著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中國文化影響力開始上升,文化交流和合作得到深化,中西文化融合進程加快。中國文化走向世界,適應了中國經濟全球化發展的趨勢,既宣傳了中國制造,又樹立了良好的國際形象。根據統計,在對外文化交流方面,我國已經在全世界資助設立387家孔子學院和509個中小學孔子課堂,文化部已與148個國家簽訂了文化合作協議并簽訂了近800個年度執行計劃,分別以“文化年”、“國家年”、“交流年”為主題開展了各類大型國際文化活動。中國文化開始在海外重要國家布局,已建成巴黎、柏林、東京等多個中國文化中心。②
中國文化的影響力擴大,反映了以文化產業為代表的文化復興將成為中國重要的戰略機遇期。西方國家長期以來以意識形態和民主人權價值觀念來侵蝕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借西方文化的價值觀念來實現國家的政治目的,不遺余力地推進和平演變和觀念滲透,帶來了民主的巨大災難。中國文化和價值觀念的輸出,不僅僅是弘揚民族文化,而且也是對西方世界傲慢的文化侵蝕的回擊,讓更多人了解、理解和認同中華文化,可以更好地實現日益全球化的中國公司的利益。
在后工業化時代,文化產業作為服務業最典型的代表,對于經濟結構調整和生產力提高具有深刻影響。文化產業被稱為21世紀的朝陽產業,中國文化的商業化以及現代中國積累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成果在世界各地的傳播,將給中國的發展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同時,文化軟實力的提高,將有助于中國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國家利益,抵制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的侵蝕,從而重新樹立文化自覺意識,并將構成中國文明對世界文明新的更大的貢獻。
十八大報告關于國際戰略機遇期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綜觀國際國內大勢,我國發展仍處于可以大有作為的重要戰略機遇期。”戰略機遇期一方面可能意味著國際形勢仍然以和平和發展作為主流,全球沖突或者地區沖突將不會改變或者推翻舊有的政治經濟秩序,同時也意味著中國在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過程中,可以利用自身積累的優勢,努力轉變自身面臨的資源和環境約束,來實現國家現代化和民族復興。
1.以參與心態建設國際秩序。美國哈佛大學教授、著名戰略分析家約瑟夫·奈曾言:“相信沖突不可避免的想法,本身就是沖突的根源。美國若是把中國當成敵人,可能就為自己樹立了一個敵人。”在新時期,中國國際戰略機遇期遇到困難的時候,要從戰略高度和全新的觀念來思考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戰略對手或者冷戰思維雖然是一個老調重彈的詞匯,但是最容易為執政當局和普通大眾所理解,這樣的思維方式或許不適合新時期的國際政治秩序重構,也無益于解決現存國際政治秩序中存在的問題。
在國際戰略越來越多極化的條件下,西方文化以“國家利益”、“歷史興衰”、“大國爭霸”為核心的地緣政治和國家觀念,可能在新時期國際戰略機遇期的分析中需要修正。在當今世界,全球化問題增多,更多的國家發展依靠全球公共產品來滿足國內發展的需求。經濟全球化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個世界的政治經濟版圖,*鄭永年:《中美關系和世界秩序》,載于www.zaobao.com,2013年10月8日,鄭永年專欄。不論對于發展中國家還是發達國家都帶來了巨大的挑戰。經濟全球化帶來的人財物等資源要素在全球范圍內自由流動,國家的經濟主權開始受到影響,今天跨國公司的經濟能力甚至遠遠超過主權國家。經濟全球化使得各個國家財富收入不平等,每一個國家在經濟全球化中得失參半,各個國家無法控制全球化進程,但是破壞全球化又會帶來雙輸結局。最后,經濟全球化對主權國家內部造成的困擾,主要是收入和財富分配的高度分化,從而對社會秩序產生沖擊。
在經濟全球化的影響下,國際政治秩序必須改變思維方式和行事準則,在更大的程度上把全球化的影響包容在現有的政治秩序,以實現全球公共產品的供給,在建構新的國際公共秩序的過程中獲取利益。具體來說,中國在國際政治秩序的構建上,應該發揮中國文化的影響能力,以東方文化的“和而不同”觀念來推進國際政治秩序的構建,改造并引導現有的國際政治舊秩序,實現中國和世界的雙重發展。
2.以開放促改革的經濟政策。經過30多年經濟高速發展和內部社會改革,中國經濟比以往具有更強的國際化色彩,中國經濟在很大程度上在實現自身高速發展的同時,也給全球經濟帶來了光明前景。
但是,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經濟全球化遇到了全球金融穩定的挑戰,中國經濟在與世界經濟對接的過程中,遇到了兩個緊迫的問題:一是中國經濟能否在未來保持持續高速增長,即中國經濟模式是否具有長期生命力;二是中國經濟增長能否與國際社會、生態環境和自身社會結構相適應,中國的崛起是否會引起內部沖突和外部沖突?!敖洕鲩L能否持續”和“中國崛起是否會引致沖突”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相比較而言,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決定了后者。如果中國經濟能夠走上良性增長的道路,實現普惠式全球經濟增長的道路,那么中國的崛起必將會帶來更多的機會。
改革是中國最大的紅利,改革和變遷構成了中國經濟發展的根本動力。改革不僅要靠內部推動,還需要借助開放力量來倒逼。在國際金融危機之后,中國經濟的結構升級、內需增長、制造業向服務業轉型、金融和資本市場開放,不僅具有中國特色,而且具有世界意義。
中國應該是更開放的國際經濟政策的推進者。過去的30多年,中國經濟依靠國際化實現了經濟起飛,而當前在經濟越來越國際化的時候,我們沒有理由拒絕全球化。未來中國經濟將從專業化、投資機會、資本回報等領域繼續享受到全球化的成果,應該積極推進全球化經濟政策,以外部開放的壓力來推動內部改革進程,更加強力地維護經濟全球化的進程,要充分利用內外部資源來發展中國經濟。
3.以談判和協商作為利益分歧的解決方式,推動有建設性的國際關系的構筑。在國際化的大背景下,一個國家的外交政策既體現了國家實力,也成為和平發展時期維護國家利益的重要工具。傳統的崇尚實力的外交思維,以國家利益為核心的外交思路,代表了以西方文化為核心的價值觀念,也體現了歷史上外交關系處理的基本準則。長期以來,這種外交思維路線影響到世界外交的思維,深刻影響到國家之間處理外交問題的思路。“國強必霸”的思維模式不僅僅有邏輯上的根據,而且有歷史依據。中國在國際外交中,要放棄零和博弈的思維,根據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來推動國際關系準則,以談判和協商作為利益分歧的解決方式,推動有建設性的國際關系構筑。在國際關系中,既注重維護自身的正當權益,同時能夠對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利益有足夠的關切,從而創造和諧的國際政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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