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部 張 開
社會透視
——中國社會科學院青年學術沙龍專欄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兩層含義*
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部 張 開
“政府”和“市場”是辯證統一的關系,我們要動態調整兩者之間的邊界,既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也要“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政府作用具有兩層含義:不僅要在克服市場機制缺陷與健全宏觀調控體系、加強和優化公共服務、加強市場監管、維護市場秩序、保障公平競爭等方面發揮作用;而且要在確保改革開放正確方向、推進市場體系發育和完善、制定中長期發展戰略方面發揮作用。
政府和市場關系;政府作用;政府邊界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指出:“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這是繼十八大報告之后,中央再次強調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是我們當前改革開放、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任務。“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兩者是辯證統一的關系。確定好市場發揮作用的邊界,同時也就確定了政府發揮作用的邊界;明確政府更好發揮作用的邊界,使政府既不“缺位”、也不“越位”,有所進、有所退,才能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
縱觀近百年世界各國經濟發展的歷程,特別是從1929年資本主義國家的大蕭條以來,政府和市場關系的動態調整與邊界的確定,是一條貫穿各國經濟改革實踐的主線。例如,作為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美國,在1929年大蕭條以前實行的是“古典自由主義形式”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政府僅僅充當“守夜人”。大蕭條以后,直至20世紀70年代末,美國實行了“具有國家調節形式”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這一期間工人工資和勞動生產率協同增長,催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國的黃金時期,這一經濟改革實踐在理論上表現為承認“政府干預”的凱恩斯主義經濟學。隨著美國陷入滯脹經濟危機,凱恩斯主義經濟學遭到極大挑戰,以弗里德曼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取代前者登上舞臺。美國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實行了“去調解化”、“反對政府干預”的經濟改革和實踐,直到2008年爆發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可以把這一歷史階段稱之為“新自由主義形式”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危機來臨后,各方期待把“政府”重新搬出來以求能夠擺脫危機。可以預見,政府必將在消除危機過程中發揮積極作用。政府和市場之間關系的調整,構成了以美國為首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經濟改革的一條主線。
以蘇聯為首的傳統社會主義國家,采取了高度集權的計劃經濟體制,依賴政府制定計劃安排生產,消滅和排斥商品經濟和市場機制,這一強化政府、拒絕市場的發展模式,盡管在國家工業化初期顯示了其積極作用,但這些國家很快陷入了全面的長期性危機,生產無效率、整個社會死氣沉沉。這一切最終引發了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引發了理論界對于社會主義向何處去的深刻思考。中國之所以能夠從社會主義陣營中脫穎而出,在于我們立足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及時調整了政府(計劃)和市場的關系,發展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實際的結合,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
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來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中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可以利用商品貨幣關系、利用市場手段來進行資源配置,進而促進社會勞動生產力的發展,提高人民群眾的物質生活水平,最終實現共同富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形成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偉大成果;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體系的形成,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偉大成果;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問題是這一理論的核心。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在社會主義前提下的市場經濟,離開社會主義空談市場經濟,是對社會主義的背離。所以,市場經濟不能夠“去社會主義化”,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不能丟。
綜上所述,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承認并接受了“政府的作用”;社會主義承認并接受了“市場的作用”、發展了“市場經濟”。所以,不論資本主義國家,還是社會主義國家,都面臨著處理政府和市場關系及邊界的問題。對于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中國而言,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要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從而為其創造條件。
西方經濟學通常以“彌補市場失靈”來界定政府的作用,這里的“政府”是“被動”發揮其作用的。對我們國家而言,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市場失靈在某種程度上必然會存在,當然也要政府“彌補市場失靈”,然而這遠遠不夠。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僅具有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例如市場決定資源配置規律;而且具有其特殊規律,例如社會主義政府有別于資本主義政府的特殊作用規律。我們不僅要從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的一般性功能出發,來看待“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一般性”;更要從我們的特殊國情出發,來理解和更好發揮社會主義政府作用的“特殊性”。我們先看政府的一般性作用:
1.克服市場機制缺陷與健全宏觀調控體系。企業作為微觀經濟主體,它根據供求波動引起商品市場價格的變化情況來擴大或縮減生產規模,通過同種商品生產企業之間的競爭來降低生產成本,企業內部的資源配置過程即勞動生產過程是有計劃、有紀律的,它服從廠長、經理的指揮,就像一個樂隊的成員服從樂隊指揮一樣。所以,市場在微觀領域配置資源是有效率的,但是市場機制的運行有自發性和盲目性,它在宏觀領域中無法保證部門之間經濟結構的協調、生產力的布局優化、跨越式發展戰略等問題。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對資本主義條件下市場機制缺陷的分析,如果我們抽象掉資本主義屬性,來看待市場經濟的一般性質,其分析至今仍有重要的指導意義。《資本論》第二卷關于生產資本、貨幣資本、商品資本論說中,已經指出市場機制無法保證這三大資本存在形式之間的一定比例關系,無法保證它們之間以合適的比例在空間上并存、在時間上繼起,必然會周期性地發生危機。
這樣一來,完善以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為主要手段的宏觀調控體系,以保持經濟總量平衡,減緩經濟周期波動、防范區域性、系統性風險,穩定市場預期就是非常必要的。借用李克強總理經常強調的話來講,就是要使經濟“在合理區間內運行”,穩增長、保就業是下限,防止通貨膨脹是上限,宏觀調控和宏觀政策要保證經濟平穩運行、避免大的波動,更不能發生經濟危機。
2.加強和優化公共服務。通常認為,公共服務是由政府使用公共資源對公民個人直接需求的一種滿足。公共服務的內容一般包括:教育、就業、社會保障、醫療衛生等方面。隨著經濟社會的進步,社會成員對公共服務的數量和質量會有更高的期待,加強和優化公共服務是各國政府的普遍行為。對于轉型期的中國,加強和優化公共服務,不僅有助于轉變政府職能和構建服務型政府,而且有助于為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調整經濟結構創造條件。例如,提高社會保障的水平,有助于釋放國內的消費潛力,使得老百姓敢于消費、放心消費,這將必然促進出口導向型經濟結構的改善。對于某些可以利用市場手段,進行購買的公共服務,如《決定》指出的,可以加大政府購買公共服務的力度。
3.加強市場監管、維護市場秩序、保障公平競爭。如果沒有政府嚴格的市場監管,就不會有良好的市場秩序,更談不上公平的市場競爭,不僅對生產者不利,也對消費者不利,同種商品生產者中好的生產企業的商品價格被低估,劣等生產企業的商品價格被高估,市場價格遭到扭曲,易發生劣幣驅逐良幣現象,“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會大打折扣。當今世界上的發達市場經濟體,其政府無一例外都對市場主體的經濟行為進行著嚴格的監管,守護著市場秩序的良性運轉。當前中國,飽受詬病的“食品安全”問題,多年來并沒有得到很好解決,根本問題在于政府對市場監管不夠,造成了企業的違規、違法成本太低,一定程度上縱容了企業的違規心理,已經嚴重損害了政府的形象。
總之,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中的政府,只是充當“守夜人”、“裁判員”、“消防員”的職能,只是對市場經濟運行進行“事中”和“事后”介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政府,不僅要充當好“裁判員”和“消防員”,更要對完善市場經濟體制方面進行“頂層設計”、“制度供給”、提供“路線圖”,它仍需更好發揮“司令員”的作用,在市場機制運行的“事前”、“事中”、“事后”都要在合理范圍內發揮作用,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創造條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政府具有資本主義政府所沒有的特殊作用:
1.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確保改革開放的正確方向。黨的十八大報告以及三中全會《決定》都強調了,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堅定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始終保持改革的正確方向。鄧小平同志在1985年黨代會上指出:“在改革中,我們始終堅持兩條根本原則,一是以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為主體,一是共同富裕。”*《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2頁。當前全面深化改革,仍要堅持這兩條根本原則,為經濟體制改革提供了制度約束,確保改革的正確方向,這是我們黨和政府需要發揮重要作用的領域。
例如,黨中央在1993年十四屆三中全會上提出“效率優先、兼顧公平”,這一舉措促進了市場經濟更快發展的同時,也帶來了收入分配的兩極化發展趨勢;為扭轉這一局面,黨中央在2007年十七大將其調整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這里對收入分配關系的認識和調整,有助于社會的和諧穩定,有助于改革的順利平穩推進,它恰恰體現了政府的積極作用。
2.推進市場體系的發育和完善。《決定》指出:“建設統一開發、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是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基礎。”顯然,“建設市場體系”不會由市場本身自動完成,必須有政府的積極推動作用。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已經發展了兩百多年,整個市場體系已經非常完善。然而,眾多生產力落后的國家,單純等待和依賴市場力量自身自然而然的緩慢發展,既不可能、國際經濟秩序也不允許它們獨立自主、快速構建起發達市場經濟體系。當代新興市場經濟體,其政府無一例外都在市場體系建設方面發揮了主導作用。我們國家的市場經濟只有三十五年的歷史,在生產要素和商品自由流動、公平競爭和市場監管、市場價格的形成機制、金融市場的建設等方面,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社會主義條件下,這一推進市場體系發育和完善的過程,離不開社會主義政府發揮其應有的積極作用,政府不能“缺位”。
3.制定中長期發展戰略,實現趕超型經濟發展。眾所周知,市場機制通常解決短期目標,國家的中長期發展戰略是無法通過市場機制自動實現的。企業在市場機制作用下,以追求高利潤為導向,決定了資本投資的方向,而這些領域并未必是國家社會需要重點和優先發展的領域。在以美國霸權主導下的國際經濟秩序背景下,生產力落后的社會主義中國必須通過政府主導制定中長期發展戰略規劃,實現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這里,更好發揮作用的不是“市場原則”,而是國家發展的“戰略原則”。
政府和市場,二者是辯證統一的關系。要深刻認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政府作用的兩層含義,從而為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提供必要的理論指導,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創造條件。
建議如下:第一,要避免片面強調政府作用兩層含義中的一個方面而忽略另一個方面,否則無法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優越性;第二,在充分發揮市場經濟中政府的一般性作用,制定相關政策的時候,一定要與社會主義政府的特殊作用相協調,確保經濟體制改革的正確方向;第三,在社會主義政府作用兩層含義相統一的基礎上,政策制定要充分體現政府作用的二重性,豐富經濟體制改革的政策含義。
*本文為中央黨校學科建設專項基金資助獎勵項目——馬克思市場價值理論研究(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