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改革及公司信用保障

喻 磊，崔營營

（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廣東 廣州510006）

論我國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改革及公司信用保障

喻 磊，崔營營

（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廣東 廣州510006）

2014年《公司法》的修改，除對特定行業另有規定外，取消了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限額的規定，理論上可以實現“零首付”出資。本文從最低注冊資本在我國的歷史沿革，國外及港澳臺地區對于注冊資本最低限額的規定，以及對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利弊分析，筆者認為取消最低注冊資本制度是歷史的選擇。同時借鑒國內外立法經驗，筆者提出建議意見，以建立和完善對公司信用的保障。

公司法的改革；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公司信用保障；制度完善

2014年3月1日最新修改生效的《公司法》規定，除法律、行政法規和國務院決定另有規定外，取消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責任公司和一人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最低限額。公司發起人（股東）可以“零首付”成立公司，自主協商約定公司注冊資本數額、首次出資比例、出資方式、繳付期限等，理論上可以實現“一元錢”開辦公司。公司注冊資本最低限額的取消降低了投資者進入市場的門檻，有利于公司設立與市場繁榮。例如，廣州市商事公司登記制度自2014年1月1日在廣州市全面實施的第一周，全市新設立的商事公司主體4428戶，同比增長51．18%，注冊資金總額43．49億元，同比增長166．23%，群眾上門咨詢25380宗，同比增長204．13%[1]；據內蒙古自治區工商局統計，注冊資本登記制度改革實施以來，全區市場主體呈現出快速增長勢頭。3月1日至4月30日，全區新登記市場主體71439戶，同比增長27．02%，辦理名稱預先核準9．26萬戶，同比增長28．14%，預計今后一段時間新登記市場主體將持續穩步增長[2]。社會公眾或許擔心“皮包公司”的大量出現，致使市場主體魚龍混雜，不過筆者堅信此種情況不會出現。對于“皮包公司”的擔心是有理由的，但是并不是必要的?！捌ぐ尽笔窃谏鲜兰o80年代末90年代初特定歷史時期出現的，現在的社會時代背景已和那時完全不一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基本建立和完善，改革開放不斷深入發展，以及信息技術的發展和互聯網的普及，公眾可以通過市場主體信用信息公示系統查詢公司的實收資本、經營狀況等，因此對于“皮包公司”的擔憂可以通過構建完善的市場主體信息信用公示查詢系統來減免。取消了公司注冊資本最低限額，并不表明開辦公司不需要任何費用，因為設立公司時購買設備、聘用人員等都需要花費資金，理性的經濟者會慎重思考后做出抉擇。在“寬進”的前提下“嚴管”必不可少，立法機關應該制定與法律修改配套的監管措施，監管措施完善與否，以及力度強弱將決定本次公司法修改的成功與否。我國公司法自制定伊始對公司的成立設定了一定門檻，旨在維護經濟秩序，保障交易安全。但是自1994年實施以來至2014年公司法修改取消除特定行業外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限額期間，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一方面發揮了一定的預設功能，但也阻礙了投資人自由設立公司進入市場，不利于市場經濟的自由競爭，發揮市場的調節功能。

一、我國公司法關于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歷史沿革

任何法律制度都有其自身的價值取向，1994年公司法設立公司要求最低注冊資本的立法目的：1.對國有企業進行改革，實現國家對國有企業的管制；2.我國市場經濟還不成熟，需要加大國家的宏觀調控；3.我國公司尚在初創階段，防止公司濫設；4.以最低注冊資本實現對債權人的保護；5.公司經營也需要一定的物質基礎，同時資產也是公司獨立人格的基礎。然而經過長期的實施，最低注冊資本并沒有發揮預期的功能，建立誠信公司，實現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相反虛假出資、虛構注冊資本和抽逃出資現象大量出現，顯現很多負面阻礙。

基于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在實施中出現的種種弊端，結合我國市場經濟體制逐漸成熟和完善，鼓勵投資者設立公司參加競爭，發揮無形資產的作用，提高我國國際競爭力。在經過11年的實施后，對其做出了一些調整和修改：1.降低公司設立資本的最低限額，取消了有限責任公司因不同行業而區分不同最低注冊資本的規定，有限責任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降低到三萬元，股份有限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降低到五百萬元，法律、行政法規對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額有較高規定的，從其規定；2.公司注冊資本不再要求設立之初實繳，可以分期繳付，首次出資額不低于注冊資本的20%，也不得低于最低注冊資本額。從整體來看，設立公司的門檻有所降低，避免公司資產閑置，但基于對公司注冊資本長久以來賦予的功能考慮，并沒有徹底取消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額制度。

公司法經過2005年修訂至今，在對我國公司設立實際情況進行總結和摸索的基礎上，以及對國外和我國港臺地區相關領域的學習，同時結合我國政府實行簡政放權，加強政府的監督和服務職能，將市場競爭權放歸于市場主體的職能轉變，2014年對公司法進行第三次修改。變化如下：1.取消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限額，理論上可以一元錢設立公司，當然法律、行政法規另有規定除外；2.實繳資本不再作為公司登記的必要記載事項，對注冊資本的投資方式、繳納期限、貨幣出資比例都不再做出具體要求，由公司設立人或投資者自行協商，但是最后都要根據承諾履行出資義務；3.簡化出資手續，不需出具驗資報告等，同時加強事后監督，完善監管體系。

縱觀三次公司法的修改，有關公司注冊資本改革變化如下：1.公司最低資本額從較高的有限公司分公司性質不同而設立不同標準，股份有限公司1000萬元到2005年修改后有限公司3萬元，一人公司10萬元，股份有限公司500萬元，現今除法律、行政法規另有規定外，可以“零首付”設立公司；2.公司注冊資本的繳付方式從最開始的實繳方式，至除募集設立的股份有限公司和一人有限公司實行注冊資本實繳制外，其他可以分期繳付，而今則不限繳付方式，由設立人自己協商，公司的實收資本也不再作為公司登記的必要記載事項；3.貨幣出資比例從最開始1993年公司法規定以工業產權、非專利技術作價出資的金額不得超過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的20%，2005年公司法規定的全體股東的貨幣出資金額不得低于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的30%，而2014年公司法修改后不再要求貨幣出資比例，由投資人或股東自己協商。以上不難看出，設立公司的門檻逐漸降低，設立條件更加寬松，設立手續更為簡便，事后監管更為嚴格，總體而言就是“寬進嚴管”。

如果說1994年的《公司法》過多體現政府干涉公司設立的思想，那么2005年《公司法》則更多體現鼓勵投資和便利公司運營的理念，而2014年3月1日實施生效的《公司法》則更加明確地體現要充分發揮市場的資源配置功能，轉變政府職能，將對市場的管控還權于市場主體。按照“誰投資、誰決策、誰收益、誰承擔風險”的原則，最大限度的縮小審批、備案范圍，落實企業和個人投資自主權。

二、國外及我國港臺地區關于注冊資本最低限額的規定

（一）國外相關國家立法規定

美國在20世紀60年代以前，各州的法律普遍規定公司必須具有一定數額的資金方可開業。公司的最低資本額通常為1000美元，也有的州規定為500美元等數額，或要求達到授權資本的一定比例。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公司最低資本額不斷遭到質疑?！睹绹鴺藴使痉ā酚?969年率先刪去了關于最低資本額的規定。至20世紀末僅有十分之一的州保留有最低注冊資本額的規定，這些州大多將其規定為1000美元或500美元[3]。美國學者漢密爾頓說：“任何關于最低資本額的規定都是武斷的，也不能對債權人提供有意義的保護?！边@些規定沒有考慮公司實際經營對資本的特殊需要。根據1984年修訂的標準公司法，從理論上講，在美國大多數州，只要有1美分的資本，就可以設立一個公司。盡管美國標準公司法和多數州的公司法都取消了最低資本額的規定，但這并不意味著不顧及債權人利益與公司經營能力，相反，它通過自身相對發達的判例規則來確認濫用公司形式的股東、發起人及董事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實際判例中，以公司資本與經營規模相適應(即資本充實原則)作為承認公司法人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的先決條件，對公司資本和股東義務要求很高，也相當靈活。在美國公司法實踐中，公司債權人的保障機制并沒有因為最低資本額的取消而受到削弱，正是因為最低注冊資本制度難以實現應有的擔保功能而遭淘汰[4]。

美國取消了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后，對稅收的管理大大加強，稅務部門經常對公司的營業狀況、稅收狀況進行查驗，一旦發現問題絕不手軟。美國有一些記錄公司資產和信譽的專門數據庫。任何人只要有電腦和一根電話線與網絡連接，一次只需帶幾十美元查詢，只要在鍵盤上輸入對方公司的名稱和注冊地點，與公司有關的資料即出現在屏幕上并可以打印出來。

英國、法國、日本和德國的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限額針對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做出不同規定。英國對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限額做出與美國不同的立法規定，1985年之前的英國公司法關于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成立的最低注冊資本額并沒有限制，原則上僅需1英鎊即可成立公司。加入歐共體后，《英國公司法》第118條規定，在英國注冊股份有限公司應有50000英鎊的最低注冊資本[5]。日本關于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限額的規定根據時間的推移發生變化。1990年之前對于股份公司的最低資本額沒有規定，對有限公司的最低資本限額要求在10萬日元以上，但是1990年日本對商法和有限公司法進行修正，規定股份公司資本額不得低于1000萬日元，有限公司資本總額不低于300元日元。2005年日本的公司法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在當年6月29日通過的《日本公司法典》中取消了股份有限公司和有限責任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額的限定，使“1日元創業”得到恒久化[6]。法國對于有限責任公司，法律明確規定了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額，公司資本總額不得低于法律規定的最低注冊額并且須要股東全部繳納，公司才可以成立。德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日本和法國的股份有限公司，法律只是明確規定了公司的注冊資本最低限額，在公司章程中規定公司的注冊資本總額即可，繳足章程規定或法律規定的首次應該繳納的股本，公司就可成立，其他股份，可以由董事會根據需要決定發行或在法律規定的剩余年限內逐漸予以補足。

（二）我國港臺地區立法規定

香港公司法在法源上屬于英美法系，崇尚自由、追求效率，指導國家的立法思想是個人本位主義，堅持“自由高于一切”、“效率優先”的理念。反映到公司立法上，指導教條是“公司作為一種投資工具”，通過創建公司商事企業追求利潤。香港作為我國一部分，形成了本土化特色的公司法律制度，降低投資門檻，鼓勵外商投資，增強競爭能力。香港公司種類繁多，但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創業者選擇企業形式是有限公司，因為《香港公司條例》并未規定私人有限公司資本的最低限額，除了特殊行業（銀行及保險公司）由其他法律明文規定。

臺灣公司法雖然于八十年代后，受英美法系及兩大法系融合的影響進行過大面積的修正，但其還是主要繼承舊中國公司法的體例和內容發展起來的，整體屬于大陸法系公司法，主張安全第一，側重公司債權人及交易的安全。臺灣公司法對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未做出具體規定，而是由主管機關（經濟部）“分別性質、斟酌情形以命令之”。根據此授權，經濟部在1980年公布“有限公司及股份有限公司最低資本標準”，其對“最低注冊資本”做出極具特色的規定，即：細分不同行業所必須的資本，規定高低不一的最低資本額，如將航空運輸業細分為甲種民用、乙種民用等，分別規定其最低資本額[7]。臺灣公司法規定具有強烈的行政干預色彩，過于細分的做法也為實踐帶來較高的操作成本。

通過對美國、日本、法國、德國以及我國港臺地區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限額的規定可以發現，注重個人權利與市場效率的國家或區域規定了較低的注冊資本限額，甚至取消最低注冊資本限額。但是通常情況下該國家或區域有較為成熟的信息公示平臺和誠信體系，或市場經濟發展較為完善，而且有相應的體系予以配合，防止投資者不負責地設立公司。而我國臺灣地區、日本或法國等國家對于注冊資本有規定或設立公司門檻較高的國家，通常更側重于維護交易安全。市場經濟是自由競爭、優勝劣汰的，政府的職責是應該盡量減少參與涉入，將更多的權利給予市場參與者。由市場交易主體通過理性選擇，承擔交易風險，減少公司管理部門的審核工作，將更多的精力分配于設立健全的制度，監管公司的運營。

三、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利弊分析

最低注冊資本額制度，也稱法定最低資本額制度，是指由法律直接規定的設立公司需投入的最低資本數額的制度[8]。公司是法人，具有人格獨立性，基礎是公司擁有獨立的資產，具體到公司設立之初，即公司的注冊資本；同時公司獨立財產也是公司信用的保障，因為公司是以自身資產對外承擔有限責任。因此，公司資本的雄厚與否，通常作為判斷公司償債能力的一個標準。我國公司法學界長期以來奉行的觀點是，公司資本是公司債權人利益的保障，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法學界普遍認為最低注冊資本是公司資本制度的核心，公司信用高低與責任能力大小與公司注冊資本相聯系的。因此，我國自公司法設立伊始便注重對公司注冊資本的規定，以求將一切市場風險規避于發生之前，充分體現了我國政府的“父愛主義”。

（一）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價值

1.公司取得法人獨立人格的物質基礎

公司是獨立的法人，所謂法人，不過私法上之人格化的資本[9]。公司資本是公司成為獨立法人的物質基礎，對于公司這個法律擬制人，公司的資產是其正常運轉的“血液”，否則便是一個沒有血肉的“空架子”。公司不同于自然人，自然人可以信譽等擔保，只要自然人生命不息，對自身債務便永久承擔無限責任，而公司的生死主要取決于公司是否資不抵債，能否繼續存在，一旦公司資不抵債且無恢復之趨，那么債權人的利益將處于危機。因此，公司債權人更多的是關注公司是否擁有雄厚的資產。公司設立之初，公司資產是由公司注冊資本形成的，因此不論以何種形式存在，貨幣、知識產權、不動產等，都是公司的財產，公司信譽的保障。

2.對債權人的債權承擔擔保功能

公司作為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組織體，其與非公司企業的最大區別是股東僅以其投資額為限，向公司承擔有限責任，公司以其自身財產對外承擔責任，將股東的投資風險限定在一定的范圍內。受益于股東有限責任制度，投資人可以有效地規避市場風險，但是市場交易的風險并沒有被化解，而是轉移到了公司債權人身上[10]。為了平衡股東和公司交易方的風險和利益，股東須依約履行出資義務，構成公司的獨立財產。因此，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越高，相應償債能力亦越強。

3.對社會經濟秩序有穩定作用

最低注冊資本限額對于公司的設立而言是一個門檻，但是該門檻的存在可以將一些不符合公司設立條件的主體避之門外。因為注冊資本歷史性地承擔著保障債權人利益的功能，雖然該功能是否能如預期那般發揮作用須待事實證明，但是社會公眾長久以來的思維是：公司的注冊資本雄厚則其信用高，放心與之交易。雖然設立公司有很多條件，比如有自己的名稱，獨立的組織機構等，但是注冊資本乃是根本，可以防止一些投資人隨意設立公司后又隨便停業、歇業等。一方面造成社會資源浪費，另一方面也對稅務、工商等部門各種登記和管理工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當然最重要的是對公司債權人的利益造成損害，造成社會不安定，對社會經濟秩序帶來動蕩。

（二）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弊端

1.不能實現債權擔保功能

正如上文所述，公司以其自身財產對外承擔債務，而并非公司的注冊資本。公司的注冊資本是一個靜態的數字，自登記之時已成歷史。公司在經營過程中自身資產不斷發生變化，一個注冊資本數額較小的公司在其設立后，如果經營有道，不斷壯大，其自身所擁有的資產相比設立之初可有幾翻，因此公司的注冊資本與實際資產并無必然聯系。公司的注冊資本便沒有多大實質意義，其功能僅限于幫助公司驗資通過，設立公司。正如學者指出：“實踐中，有的投資者為了擴大其名義資本，甚至不惜一切手段作假，社會公眾也接受了高注冊資本即高度擔保的觀念，并為此受到較大損害。”[11]長期以來，公司法對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嚴格規定，容易使人們將注冊資本的多少與公司的實力償還債務的能力聯系起來，而實質上資本只是公司資產演變的一個起點[12]，根本不能作為公司債權人判斷交易風險的標準。

2.造成資金閑置

公司的資產是公司運行的“血液”，即使法律規定公司設立可以“零首付”，但是設立公司卻并非不須任何費用。公司的機械設備、廠房桌椅等，無一不是公司的財產，只是公司財產的非貨幣存在方式而已。然而公司剛剛設立，可能并沒有大額交易合同，因此或許并不需要大量資金。不同行業和性質的公司對資金的需求量亦不相同。高科技產業和食品產業的對比就極為明顯，前者更多是利用無形資產、高新知識等，而后者卻需要較多資產用以購買原材料、加工、支付員工工資等，只有公司自身才是公司資產需求量的最好決定者。

3.阻礙科技人才創業投資

最好的客戶回訪是通過提供超出客戶期望的服務來提高客戶對企業或產品的美譽度和忠誠度，從而創造新的銷售可能?？蛻絷P懷是持之以恒的，銷售服務也是持之以恒的。通過客戶回訪等售后關懷來增值產品和企業行為，借助老客戶的口碑來提升新的銷售增長，這是客戶開發成本最低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2005年公司法規定有限責任公司設立的最低注冊資本為3萬元，不論公司是何種性質與行業，采取一刀切的方式。對于某些科技服務型企業，公司以科技服務來履行公司合同，并不需要大量的資金，而且通常處于保守商業秘密的原因，并不希望公司發起人過多，甚至可以通過設立一人公司的形式達到創業的目的。然而因為沒有大量資金，而不能利用公司的有限責任機制，不得已采取個人獨資企業或是合伙企業形式，承擔無限責任，或是放棄投資。雖然某種程度上可能維護公司債權人的利益，但更多是阻礙了投資創業，限制經濟發展，不利于加強國家競爭力。

4.造成“兩虛一逃”刑事犯罪

因為設立公司需要滿足最低注冊資本限額的要求，部分投資者并沒有充裕的資本。我國是少數幾個實行注冊資本驗資的國家，設立公司需要提交驗資報告，一些小企業因為資金有限，為使公司順利成立，因此鋌而走險，找中介機構墊付出資，出具虛假驗資報告，一旦公司成立便抽逃出資，使公司剩下一個空架子。我國長期迷信注冊資本的神話，較高的注冊資本蘊含著較強的償債能力。因此一些公司為了取得潛在交易方的信賴，虛構注冊資本，以求促進交易，因此出現了大量的“兩虛一逃”的刑事犯罪現象。

制度設立伊始或許符合當時的經濟環境與立法目的，然而社會瞬息萬變，如果制度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修改，必然會阻礙社會的發展。在公司法實施的近二十年中，實踐表明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并沒有發揮預期功能。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并沒有對交易相對方的利益起到太大的保護，反而出現了大量“兩虛一逃”現象，資本信用的神話正在破滅，取而代之的是資產信用。最低注冊資本制度以及相關制度設計，以強制性的具體規定人為的將企業依據其成立時的經濟實力界定其法律地位，看起來是資本信用觀念的體現，實質上也是一種資本歧視，使廣大微小型企業的法律地位、企業信用以及政策資源等各方面都受到不平等的待遇，是不利于經濟健康發展的[13]?！皼Q定公司信用的并不是公司的資本，相反，公司資產對公司的信用起著更為重要的作用，與其說公司的信用以公司的資本為基礎，不如說是以公司的資產為基礎?！盵14]

四、我國公司信用保障之完善建議

2014年公司法修改后，投資者可以“零首付”設立公司，實行公司注冊資本認繳登記制度。如上文所述，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并不能發揮預期功能，現今取消后，對公司債權人利益的維護和保障，需要構建相應完善的信息信用公示系統和懲罰機制。

（一）完善信息信用公示平臺

在公司交易過程中，一方選擇交易對象需先通過查詢公示的相關信息，比如資產信息、信用信息、資本實繳等情況來衡量與判斷是否與之交易。如果對方未依法履約，還要有相應的擔保機制和懲罰措施予以監管。因此從上可知，完善信息信用公示制度，便于社會公眾查詢交易方信息，做出理性選擇。黨的十八屆二中全會明確提出了工商登記制度改革，十二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審議通過的《國務院機構改革和職能轉變方案》將改革工商登記制度作為國務院機構職能轉變的一項重要內容，降低創業成本，激發社會投資活力。此次改革，轉變了公司設立的監管理念和方式。以往主要由行政部門審查投資人出資是否到位、是否抽逃出資等，如今還權于市場，注重運用信息公示、信息共享、信用約束等手段，使公司信息公開化和透明化，相關利益關系人可以通過有關部門查詢。

完善信息信用公示平臺包括兩方面內容：1.完善市場主體信用信息公示制度，擴大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的范圍。例如公司的登記、變更等注冊信息、公司資質資格的取得、變更以及行政處罰等公司營運過程中的動態信息，致力于將公司最新資信公示于系統，讓社會公眾了解公司的運營和前景。同時強化市場主體主動公開相關信息的義務，減少交易、管理中信息不對稱問題。如果不依規定履行公示義務，符合“經營異?！鼻闆r的，標明經營異常名錄，具有嚴重違法情況的記錄“黑名單”，實現“一處違規，處處受限”；2.建設市場主體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為相關單位和社會公眾查詢提供快捷服務。如果法律明確規定了信息信用的公示內容與義務，但是沒有方便快捷的查詢方式與途徑，那么讓交易相對人及時了解公司動態的目的仍然落空或是成為富人的特權。方便高效快捷的查詢方式，保障交易相對人快捷地了解到交易公司資金實繳情況、注冊資金高低、貨幣出資比例等，經過充分的斟酌和思量，做出理性選擇。因此，必須建立一套系統的、與資產信用配套的信息服務體系，在依法維護當事人商業秘密的前提下，應賦予債權人就債務人公司的土地、房產、機動車、股權、知識產權等資產進行調查和收集信息的權利，應規定管理相關事務的政府部門或單位按法定條件向債權人提供[15]。2014年3月1日，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正式上線，社會公眾可以免費查詢各地企業的注冊資金、法人、經營范圍、投資人信息、有無違法記錄等，但是應該盡快加以完善。

（二）完善信用約束機制

信息信用公示系統是前提，主要目的是為了方便社會公眾查詢交易方的資信，但是如果沒有完善強有力的信用約束機制來保障，就如同法律條文僅有前提條件、行為模式，但是沒有法律后果一般，則對行為人毫無約束力，最終將事倍功半。在“寬進”的情況下“嚴管”是重中之重，以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為依托，構建和完善信用約束機制。此次《方案》提出通過信用約束機制推動“嚴管”的實現，為達到此目標，政府應從三個方面構建：1.建立經營異常名錄制度。將沒有按照要求公示公司信息、履行年度報告義務等的市場主體，以及通過經營場所和登記的場所無法取得聯系的市場主體，載入經營異常名錄，同時依托市場主體信息信用公示系統向社會予以公示。一方面警醒市場主體與之交易要慎重思考，另一方面也是給予市場主體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自被載入“經營異常名錄”之日起三年內履行年度報告公示義務等，可以向工商登記機關申請恢復正常記載狀態；如果超過三年未改正的，則永久性載入“經營異常名錄”，列入全國“黑名單”數據庫。2.建立了聯動響應機制。公司企業是人和財產的集合體，公司的違法犯罪與公司的經營組織者關系密切。因此可以建立以企業法定代表人任職期限為核心的失信懲戒機制，對于被載于“經營異常名單”或是“黑名單”有違法記錄行為的市場主體及其相關責任人，有關各部門采取針對性信用約束措施，形成“一處違法，處處受限”的局面。3.建立境外追償的保障機制。嚴格審查或是限制有違規行為的境外投資人對華的投資方式。大致方針已成雛形，最為重要的和緊迫的是著手建立與實施，國家有關部門應該加快將相關措施運用實踐。

（三）落實股東繳付出資義務

本次改革給予了公司更大的自由權，公司股東（發起人）可以在章程中協商規定出資比例、出資方式、資金比例以及繳付期限等，公司股東對資金繳付情況的真實性和合法性負責。意味著，股東可以先不用繳付出資，就可成立公司，經營公司，分取紅利等，但是并不表明股東可以不用實際出資就可獲取利潤。我們應該注意到改革前后有一項本質未變：股東只有通過出資，獲取股權才可以享有利益，提取分成，而且股東要對出資的真實性和合法性負責。公司股東（發起人）應當正確認識到注冊資本認繳的責任，經過理性思考做出承諾。依照公司章程或協議如約履行出資責任，發揮獨立董事、監事的監督作用和社會行業協會的監管、監督、約束和職業道德建設等作用，引導股東（發起人）和市場主體履行出資義務。如果股東不按照章程或協議履行出資義務，可以通過增加股東的民事責任來約束股東的出資。股東認繳股份，如果違約繳付出資，或是出資不實，不僅可以要求承擔違約責任，還可以增加違約成本，不僅要填補欠額，還可以要求按照一定的倍數承擔責任。或許更令人擔憂的是本次公司法修改后，對股東或發起人的出資期限不做限制。如果公司在解散或破產時，部分股東或發起人的出資額仍未到位，那么無疑會對公司債權人的利益造成不利影響，而如果對公司注冊資本規定繳付期限，無疑又陷入以前公司法尚未修改之時的弊端。由于公司自身才是自己利益的最佳衡量者，因此應將自主權還于公司，由其根據經營情況來決定繳付期限。對于公司債權人利益保障的問題，我們可以引入股東擔保機制。雖然股東可以自主協商繳付期限，但是為了保障債權人利益，防止公司解散或破產時，公司現有資產與公司注冊資本數額不符，可以要求股東在公司設立之時提供相應的擔保，一旦其向公司實繳出資，即可取消擔保。此擔保機制既可以解決股東（發起人）現有資金不足，移交非貨幣出資手續的繁雜性，同時又可保障債權人利益。

（四）完善公司人格否認制度

公司人格否認制度是針對具體法律關系中的特定事實，否認股東與公司各自獨立的人格和有限責任，防止公司獨立人格的濫用，而由背后的股東對公司債權人或是公共利益直接承擔責任的一種法律制度。我國2005年《公司法》第20條和64條規定了公司法人格否認制度。該制度不是對股東有限責任的顛覆，而是在特定情形下保護債權人利益和維護經濟秩序所采取的有效措施。然而該條僅規定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此規定過于原則和抽象，應該明確該制度的適用主體、適用條件、適用后果等。公司人格否認制度是源于英美法上的判例，強調對公司債權人事后救濟機制，是保護債權人利益的一種常規手段。盡管公司人格否認的緣由不同，但是本質是當公司股東或是實際控制人濫用公司法人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而侵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情況下，適用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為規范審判活動,實現司法公正,最高人民法院理應盡快就此做出可操作的、統一的司法解釋,但這需要假以時日,在司法解釋出臺前,也可以考慮由最高人民法院通過公布典型案例或做出普遍適用的司法導引等,用以指導各級法院對該項原則的具體適用[16]。

（五）引入次級債權理論

次級債權理論，又稱債權居次，指在從屬公司的清算、和解或重整等程序中，控制公司對從屬公司的債權，不論其有無別除權、優先權，在法定條件下自動次于其他債權人受清償[17]。次級債權理論包括自動居次與衡平居次，其區別在于適用債權居次時是否區分控制公司利用控制權濫用公司獨立人格與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其他債權人利益。如果不加區分只要是從屬公司的控制公司，其對于從屬公司的債權一律居次則是自動居次，否則為衡平居次。前者可能導致控制股東受到不公平待遇，因此大多數公司立法和實踐采用衡平居次原則，既保護了債權人的利益也兼顧了控制公司的權益。次級債權規則源于美國判例法中的“深石原則”（Deep Rock Doctrine）,限制控制公司對被控制公司債權的行使，防止出現對被控公司的債權人過于不公平。我國民商大家王保樹教授主編的“中國公司法修改草案建議稿”中的第262條提出了這項制度，主要目的是控制企業債權公平居次，而臺灣公司法對此理論的表述是“控制公司直接或間接使從屬公司為不合營業常規或其他非利益之經營者?！币虼耍渭墏鶛嗬碚撝皇窃谀腹緸E用控制股東權利的情況下才可使用，而且此規則的適用需要在法官審理案件中根據衡平理念來做出判斷，不能僅依據立法去窮盡所有情況，否則會掛一漏萬，又或是有失公平合理。在我國現實復雜的公司業務往來中，形成了錯綜復雜的債權債務關系，特別是公司破產清算時，公司資不抵債，那么債權人的債權償還順序極為重要。本次公司法修改降低了市場準入門檻，激發市場活力，增加市場主體。在這種市場大背景下，或許很多大公司會設立新的子公司拓展業務，增加盈利，在利益的誘惑下可能會出現母公司控制子公司進行非常規經營的情況。因此，我國公司法有必要在廢除公司注冊資本最低限額制度后，為了保護廣大債權人利益，引入次級債權理論，法官結合具體實際情況，判斷控制公司是否利用控制地位，獲取不正規盈利，進而根據公平原則適用衡平居次原則，在公司終止時給予債權人最后的保護。

長期以來，賦予了注冊資本債權擔保和維護交易安全的功能，使人們形成了一種慣性思維，對注冊資本過多依賴。然而較高的注冊資本并沒有對債權人的債權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我們不禁要反思，如何更好的實現對債權人的保障，而又可以給予社會投資人公平的機會，投資興業。因為創業是人們自愿的冒險，公司不是政府的恩賜，而是人們合意的產物[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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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ystem Reform of the Com pany'sM inimum Amount of Registered Capitalin Chinaand theCom pany CreditGuarantee

Yu Lei＆Cui Yingying
(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Guangzhou 510006,P．R．China)

Company Law's revision in 2014 canceled the minimum registered capital,i．e．a company can be founded with"zero dollar"in theory,except thatwhen there are special rules in the special industry．This paper,based on the studies of the history ofminimum registered capital systems in China and the legislations onminimum registered capital abroad and in Hong Kong,Macao and Taiwan areas of China,analyzes th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minimum registered capital systems．The author believes that the abolition ofminimum registered capital system is the choice of history．By using the legislation experience at home and abroad,this paper puts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in order to establish and improve company's credit protection．

company law's reform;the minimum registered capital;the guarantee of company's credit;system perfection

D F411．91

A

1007-3558（2014）04-0014-08

2014-05-20

喻磊（1965-），男，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教授，法學博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民商法；崔營營（1991-），女，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商法。

尹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