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喜軍
新職業主義是相對于舊職業主義 (社會效率主義/行為主義)而言的,產生的背景是“以工作為基礎的學習”,發軔于20世紀70年代末的英國,經過80年代在歐美日的發展,成熟于90年代的美國。其不只是一種教育思潮,更是一場職業教育改革的實踐,因此也稱之為新職業主義運動。
新職業主義的核心思想是通過產教合作培養全面發展的靈活的人,具體包括如下幾個方面的主張:(1)提出職業教育的重點是要培養學生的關鍵能力(key competencies)或者核心技能(core skill)。 新職業主義的關鍵能力不是某一職業需要的單一技能,而是不同職業通用的能力,是滿足人們不斷更換工作的可遷移的能力,如讀寫算的能力、批判和反思的能力、自我學習的能力、人際交往能力、合作能力、運用信息技術的能力、獨立決策能力和問題解決能力。(2)提出了三項整合的具體措施。為使學生具備生活和工作需要的關鍵能力,新職業主義提出將職業教育和學術教育整合、中學課程和中學后課程整合、學校和工作場所整合的對策措施。
為貫徹上述主張,新職業主義的推動者采取了一系列的實踐措施。1979年英國撒切爾夫人政府強調教育培訓要加強和產業的聯系,既滿足經濟發展的需要,也注重個人的發展。1983年,美國高質量教育委員會發布《國家危急:教育改革勢在必行》。1984年通過了《帕金斯職業和應用技術教育法案》(簡稱帕金斯法案),擴大對貧困學生和有特殊就業障礙人群的職業課程資助。1988年,《美國經濟競爭力強化教育訓練法》從培養高效率的勞動力出發,強調職業教育同普通教育的一體化。1990年美國政府頒布了《帕金斯法案2》,強調整合學術教育與職業教育,實施技術準備計劃;整合中等教育和中等后教育,擴大職業準備內容;加強工廠與學校的聯系,使職業教育面向全體人群。1994年,美國政府通過《學校通往工作的路徑之機會法案》,促進學生更順利地從學校過渡到職場。1998年,美國通過《帕金斯法案3》,為職業教育提供進一步的經費支持,促進學生的生涯發展。2002年通過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提出提升學生的自治能力,提高學生的學術成績,給予家長和學生更多的選擇權等。
根據這些法案,美國實施了技術準備計劃(Tech Prep)和青年學徒制(Yong Apprenticeship),采取了在綜合高中成立職業學院(Career Academics)、在大城市中設立職業磁石學校(Career Magnets)等措施。
長期以來,我國專業教育以培養專家型人才為主,具有窄、專、深的特點。在過去生產力落后的計劃經濟體制下,這種“專才型”人才培養模式適應了各行各業的人才需求。但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建立和以互聯網計算機技術為代表的高新技術的飛速發展,社會的用人需求發生了很大改變,傳統模式培養出來的學生表現出文化素質相對不均衡、知識面相對較窄、社會適應能力相對較差、創新能力相對不足等問題。
不管是國家有關政策文件規定還是專業教學標準,對高職教育的人才培養目標和規格都定位在為生產、管理、服務一線培養具有良好職業道德、專業知識素養和職業能力的高素質技能型人才。但不少專業人才培養方案都將目光聚集在“技能型”,而忽視了“高素質”;在課程體系里大幅削減人文素質教育課程和公共基礎教育課程,更遑論給予學生跨學科跨專業學習的機會了。這些對復合型和創新型人才培養明顯是不利的。
高職院校一般是根據當下社會職業需要設立專業,確定課程體系和教學內容,根據社會對專業人才的缺乏程度,決定招生數量,甚至直接與用人單位簽訂定單式培養合同。這就使高職學生的培養更專注于某些領域某些時段的社會崗位,知識的學習和技能的訓練會集中于調研掌握的具體崗位能力要求,使他們的就業能力可能存在隱患。即他們被教的知識和能力可能存在一定的時限性和空間上的狹窄性,難以順應三年以后生產方式和技術的迅速變化。
招生前的專業設置、招生計劃和社會需求的職業種類、崗位數量幾乎不可能完全匹配;學生最終就讀的專業及培養目標與自身的興趣及志向也很難匹配。面對這兩種情況我們要求學生“學一行愛一行”、“先就業再擇業”,其實是將人才培養模式中存在不足的后果讓受教育者來承擔,是學校對教育責任的一種推卸。
基于現實的變化和未來的要求,為解決上述問題,在當前的條件下高職院校可行的解決辦法就是加強復合型人才的培養,為學生的個性發展創造條件,增強就業的靈活性。什么是復合型人才呢,目前國內比較流行的定義有如下4種。
專業或學科綜合論。開封大學馬列德育部李明教授認為,“復合型人才”就是指基礎扎實深厚,知識面廣,同時通曉兩個或多個專業或學科的基礎理論知識和應用技能,并且能將多學科的專業知識和技能融會貫通,形成新的知識、新的思維方法和綜合能力,在實踐中發揮所掌握的專業和學科的整體功能,來創造性地解決理淪和實踐中的問題的人。
“E+”雙專業一體化論。武漢工程大學副校長王存文等認為,復合型人才是“既具有相關學科知識、又有較強外語能力”的人才。
多證書論。山東省威海職業學院楊泉良認為,除了與專業對應的職業技能證書之外,學生至少還要獲得兩個以上相關證書,證書的多少是復合型人才“復合”的豐富與否的標志。
“T”型人才論。廣西大學呂小燕認為,復合型人才是指高校在教育改革創新發展過程中形成的注重培養學生具有寬闊的專業知識、廣泛的文化素養和多種能力和發展潛能,以及和諧發展的個性和創造性,并得到社會認可且成功實現人文精神與科學素養、通與專、知識傳承與創新的統一的“T型”人才。理想狀態下的復合型人才是一個具有“哲學家的頭腦、社會學家的眼光、心理學家的敏感、文學家的洞見、科學家的嚴謹”的人才。知識、能力、人格的復合,高技術與高智商、高情感的綜合、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的融合,技術素質與人文素質的結合是復合型人才培養的內在統一。
在上述關于復合型人才的定義中,普遍接受和被采納的是李明教授的觀點,但與新職業主義遙相呼應的是呂小燕的看法。
我國高等職業教育體系的建設主要是從1999年開始大規模設立高等職業院校開始的。而經過六、七年時間的探索,2006年以后我國的高等職業教育進入示范建設階段,關于高等職業教育的人才培養問題最集中最深入的討論也是在這個時期。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重要的政策文件中。
《國務院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決定》(國發[2005]35號)要求“實施國家技能型人才培養培訓工程,加快生產、服務一線急需的技能型人才的培養,特別是現代制造業、現代服務業緊缺的高素質高技能專門人才的培養。”對于該文件要求,筆者的理解是高素質高技能專門人才培養的要求是針對高職院校提出的。但高技能比較容易理解,高素質是指什么呢。《教育部關于全面提高高等職業教育教學質量的若干意見》(教高[2006]16號)似乎解決了這個問題。“高等職業教育作為高等教育發展中的一個類型,肩負著培養面向生產、建設、服務和管理第一線需要的高技能人才的使命”。“要高度重視學生的職業道德教育和法制教育,重視培養學生的誠信品質、敬業精神和責任意識、遵紀守法意識,培養出一批高素質的技能性人才。”在這里,高素質僅僅限于道德法律和思想政治方面,明顯存在偏狹之處。
與眾不同的是,《教育部關于推進高等職業教育改革創新 引領職業教育科學發展的若干意見》(教職成[2011]12號)提出了高職教育的屬性問題,并將其與高職教育的人才培養聯系在一起。“高等職業教育具有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雙重屬性,以培養生產、建設、服務、管理第一線的高端技能型專門人才為主要任務。”這是一個進步,但又沒有完全解決問題,沒有將高等教育的任務和職業教育的任務很好地統一起來。高等教育應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為己任,但高端技能型專門人才的培養無疑又是狹窄的專業教育的翻版,并且這與《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沒有達到一致。綱要提出 “堅持以人為本、全面實施素質教育是教育改革發展的戰略主題,是貫徹黨的教育方針的時代要求,其核心是解決好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的重大問題,重點是面向全體學生、促進學生全面發展,著力提高學生服務國家服務人民的社會責任感、勇于探索的創新精神和善于解決問題的實踐能力。”筆者認為,這是目前政府文件中關于高素質的比較合理的回答,也應該是《高等職業學校專業教學標準(試行)》要求高等職業學校要“為生產、管理、服務一線培養具有良好職業道德、專業知識素養和職業能力的高素質技能型人才”中關于“高素質”的應有之義。
根據新職業主義的教育理論,知識經濟和全球化時代對人才的要求已經不是工業化時代的培養受過良好訓練的順從的勞動者。職業教育不是針對某一崗位或者職業訓練人的機械性的技能,而是要培養具有更高的學術能力和崗位轉換能力的靈活的人。那么,如前所述,我們通過針對一定的職業群訓練人兩種及以上的機械性的技能,或者在專業方向的基礎上增加一項語言工具,或者要求學生去考取多種證書等等,是否就能滿足學生未來生活和工作的要求呢,顯然也不是。因為它只是量上的變化,而非本質的變革。基本上還是基于社會效率主義的舊職業主義觀點,思維方式和人才價值觀還是沒有擺脫基于把人當成勞動工具培養的專才教育觀,還保留著 “舊軌道的巨大慣性”,因而還是偏于片面和表面的。
就我國具體情況而言,作為兼具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兩種屬性的高職教育,我們還要注意其第一個屬性的要求,也就是說我們要注重對高職院校學生大學生素質的培養,不能僅僅停留在技能培養,哪怕是高技能培養都是不夠的。與新職業主義的關鍵能力相呼應,我國原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制定的《國家技能振興戰略》規定核心技能為八項,即 “與人交流”、“數字應用”、“信息處理”、“與人合作”、“解決問題”、“自我提高”、“革新創新”、“外語應用”, 這就明顯區別于當前某些論者關于關鍵能力的闡述。
因此,高職復合型人才的內涵應該是素質和技能的有機結合,在素質方面要具備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強烈的創新精神和優秀的問題解決能力;在技能方面,要具備通用的關鍵能力和某一個或者兩個以上專業的高端技能。這應該是符合我國當前實際的高職復合型人才的基本內涵。
(1)建立中學(職)課程到高職課程的連貫性體系。在國際職業教育體系中,我國的高職院校是比較獨特的一個種類。在整合中學課程和高職課程的問題上,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的整合。
高職院校有關課程要與普通高中階段的課程整合。目前我國高中階段普遍開設了職業技能課程,主要是信息技術和通用技術,學習時間一般為一年,每周1個課時,但各地又有差異。高職院校要培養高素質高技能的復合型人才,離不開普通高級中學階段對基礎的職業技術意識和技能的培養,沒有這個基礎,高職院校的萬丈高樓只能憑空而起。同時,高職階段的文化素質(包括人文素質和科學素質)教育和普通高中文化課程也要整合起來,避免重復施教或者出現兩張皮的現象。
高職課程要與中職課程整合。當前我國的中等職業教育普遍實施的是“3+X”的課程體系,即高中階段的語文、數學和外語三門主課加上專業課。目前我國中職課程與高職課程的科目設置和內容劃定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基本上處于各自為政的狀態,這嚴重影響了復合型人才的培養。素質培養方面,科目和內容均存在重復或者脫節,影響了人才培養的層次定位。技能方面,高職有些專業課程要么與中職課程內容出現重復,要么是應用本科教材的壓縮,存在青黃不接地帶。
(2)平衡素質課程和技能課程的關系,變知識傳播者為共同探索者。根據新職業主義教學論理念,素質課程特指培養核心能力/關鍵能力的課程,不管是讀寫算的能力、批判和反思的能力、自我學習的能力、人際交往能力、合作能力、運用信息技術的能力、獨立決策能力和問題解決能力,還是 “與人交流”、“數字應用”、“信息處理”、“與人合作”、“解決問題”、“自我提高”、“革新創新”、“外語應用”的能力,這些核心技能基本上都不是具體的操作技能,而是可遷移可發展的職業關鍵能力。這對于我們長期以來實施狹窄專業技能教育的人們而言,就存在難以區分、難以把握、難以實施的問題。難以區分,就是分不清素質和技能的差別,甚至誤以為技能好技術水平高就是素質好素質高。難以把握,就是在教學管理、教學設計和教學實施過程中對素質培養和技能訓練各自的度在哪里,把握不準。難以實施,就是在知識傳授和技能訓練中如何提高學生的關鍵能力,找不到合適的方法和途徑,最終回到知識灌輸和技能操作訓練的老路。這就是我們的學生對知識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錯誤地認為學校所學的就是終極真理、走上社會后缺乏變通的能力、更缺乏自我提高和革新創新的能力的根本原因。因此我們需要在課程體系設置和課程教學改革過程中,對素質教育課程和知識技能課程的設置進行一個科學適當的平衡,在知識技能課程的教學設計和教學實施過程中還要融入核心技能/關鍵能力的培養。關于素質教育課程,除了開設國家規定的思想政治課程之外,還可以開設讀寫算(含數字應用)、外語應用、信息處理、語言交流(包括口頭和書面)等專門課程。關于在知識技能課程中融入素質培養,就需要我們改變真理傳播者的角色定位為知識技能的共同探索者,在與學生一同探索中去開發學生各種素質能力,如解決問題的能力、創新能力、合作能力、人際交往能力等等。
(3)實行以工作為基礎的教學,為關鍵能力培養提供保障。實施以工作為基礎的教學可以從兩個角度來理解。首先,教學內容要符合未來工作需要。它包括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教學內容要符合工作的技能和素質要求,二是教學內容的序化要符合工作的流程要求。其次,教學方法要與工作方法盡量達到一致,也包括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在工作場所學習,二是開展基于工作過程的實踐教學。前者離開了熟悉的學校環境,后者繼續在學校環境中進行。
作為新職業主義的倡導者,Gibbons對工作場所產生的知識進行了這樣的描述,工作場所產生的知識是在一種應用條件下產生的,這些知識是異質的,不規范且易變的,同時相對于學院知識而言更具有社會責任感和反射性;它包括一個更加廣泛、暫時和異質的實踐者群體,在一個明確特定的地區環境下合作解決一個問題。正因為如此,實施以工作為基礎的教學可以培養學生的知識遷移能力,可以使學生具備適應不同工作的能力,也就滿足了學生未來工作的需要。但需要注意如何將關鍵能力體現外化為課程開展教學的問題,作為新職業主義最受重視的美國經驗值得我們借鑒。它提出了學術教育和職業教育的整合。具體做法是,把學術內容整合到職業課程中,教師可以將抽象的理論概念置于具體的應用條件下加以闡述和重現,學生可以通過“做中學”而更深刻地理解抽象的理論概念。為了確保教育目標的實現,美國頒布了《帕金斯職業和應用技術教育法案》和《學校通往工作的路徑之機會法案》,提供了資金和法律保障。2008年以來,我國政府通過國家示范高職院校建設和國家示范骨干高職院校建設,推行校企合作的辦學模式、工學結合的人才培養模式和基于工作過程的課程改革,取得了不菲的成績,需要我們一如既往的地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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