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辰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季又要開始了么?還記得那年滂沱大雨里手握大傘的你明媚地笑,笑出了一地的歡樂雨滴,全世界的雨都在跳舞嗎?噢,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在熱舞。然而,現在的雨滴,卻有種奇怪的感覺,清涼到寒冷。入秋了。
魔術般的奇遇
高一優秀新生演講大會現場,我目光呆滯,眼神迷離,昏昏欲睡。直到某一陣轟隆隆的歡呼聲把我轟醒了,剛剛抬起頭的我,對著歡呼的人群很是茫然。轉身向坐在旁邊的死黨枝子發問:“發生什么了?這么吵。”
順著枝子的手指,我看到了在舞臺上意氣風發的你,請原諒,詞匯量不夠,只能這樣形容你。你正對著人群,俊朗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我至今記得,我當時的座位號是3排2號。在那里,我只能看到你的側臉,你的右眼睛閃閃有神,鼻梁高挺,嘴角偏向美好的弧度,古銅色的皮膚干干凈凈。
枝子在旁邊悠悠地說:“這是我們的男神宇軒樺耶!難怪大家吼得那么有精氣神!聽說他十八項全能,優秀而帥氣……可是很多女生都不敢輕舉妄動,因為聽說他不喜歡主動的女生。這樣的男生多有魅力!”枝子的眼里冒出了一串串的愛心泡泡,與此同時,我還看到其他大呼的女生,那些估計都是不敢直接表白的女孩子吧。喜歡他的人怎么會越來越多,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像明星在某個特定的簽約期內不能談戀愛一樣,因為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得不到,所以才會更加被喜歡。只不過,這個所謂的男神,是故意為之,還是自恃清高呢,還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
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在接下來的五分鐘里,發生了一件讓我有種改變主意把買新款風鈴的錢拿去買六合彩的沖動,因為——
男神要表演魔術,重點是,他目光掃視一下全場之后停在我身上,用他那迷人的嗓音慢條斯理地說:“我們就有請這位穿著灰色衣服的同學上來協助我完成這個魔術好不好?”
天知道,我是有人群恐懼癥的,我不喜歡和枝子以外的人往來,我害怕大眾目光的聚焦,因為那會讓我無所適從。還有就是,我喜歡穿著灰色的衣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因為大家都不穿灰色的衣服嗎,為什么,偏偏是我。
把枝子驚喜而惋惜的的尖叫拋在身后,我懊惱地拖著腳步上去,卻發現自己的腿在顫抖,直到站在舞臺上,面對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手臂在顫抖,我的嘴巴在顫抖,我的全身都在顫抖,除了我那不改呆滯風格的眼睛。雖然我盡可能地把這種顫抖控制到最小幅度,還是被宇軒樺發現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說了句:“不用緊張,很快的。”他的聲音富有磁性,而溫暖直達心靈,有神奇的魔力,因為我真的一下子就不緊張了。在他的引導下,我也確實很快完成了我的任務,他的魔術也順利表演完畢。場上的掌聲轟鳴不絕,我第一次站在舞臺上看到大家熱情鼓掌的壯觀情景,小心臟咚咚地跳著,雖然我知道,那些掌聲,不是為我。
演講會結束以后,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大家作鳥獸散,在會場上混亂跑開了。枝子剛剛去了衛生間還沒回來,我沒有拿傘,看著涌動的人群,孤獨地站在其中,不慌不亂,只是剛剛那種微妙的感覺一下沒了。茫然,我的慣性又回來了。
“你沒傘嗎?我們可以合撐。”那好聽的聲音又出現了!恍然發現頭頂上空出現了藍傘,回頭一看,正是他,剛剛站在舞臺上的低聲安撫我的他。
我以為,他這種身披光環的人是不會和我這種自閉型有交集的,但是他一天內出現在我旁邊兩次的時候,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他會如此具有魅力,尤其是當他對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孩子伸出援手的時候。回教學樓的路上,傘傾斜的角度寫滿了驚喜,他的側臉很是好看,嘴角的弧度不是一般的迷人,在朦朧的雨景里有著朦朧的美好。救命的詞匯量又不足了,我已無法再用更多的語言去形容他給我的那種感覺。
原以為這天是我生命中很特別的一天,僅此可能,唯有一天。直到后來枝子興奮地跟我說,他就在我們的隔壁班,我才明白為何他的身影會頻頻出現在我視線里。
跳高測試那天,我木訥地站在跳高桿前面,怎么也沒有抬起腿的勇氣。我最是恐懼跳高,因為無論跳高桿一開始是被調的多么低,我也是害怕自己跳不過去。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鼓起勇氣想跳過去的時候,不出預料地跳不過去。越是過不去,越是恐懼,然后越是過不去。人生中壞的事情大抵是這樣的惡性循環造成的。
“嘿!加油!你肯定可以過去的,你的腿這么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是他!他站在對面的那根跳高桿旁邊對我微笑,“看著喔,閉上眼睛很快就會過去的。”他偏過頭對我說。
他果然“嗖”地跳了過去,看到他那跳高桿的高度,我這才發現,原來他是個跳高高手。我閉上眼睛,奮力一跳,過了!接下來,我越跳越興奮,跳高桿也不斷被上移。過了,所以征服了自己,因為征服了自己很興奮所以再跳又過。這就是傳說中的良性循環嗎?
那天午后的陽光,夾雜著揚起的塵土,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風中的叮鈴鈴
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中毒了,會經常想起他,而且,后來由“想起”發展到“想著”。這毒,也越來越嚴重,甚至還蔓延到我的夢里。這直接導致了后來在數學課上,我喃喃的夢話被剛剛安靜下來的大伙兒聽見。“宇軒樺,我今天又看到你打籃球了!”幸好數學老師當時不在教室,然而這只是不幸中的萬幸。
很快地,我暗戀宇軒樺成癡的傳言被散播開了。那些討論的女生,說起我的時候一臉的鄙夷,好像她們就不喜歡宇軒樺一樣,還不是為了裝清高?或者是期待著宇軒樺會喜歡上她們這樣“低調”“含蓄”的一員?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她們不過是因為不能得到才假裝不想要。
枝子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她一如既往地摸摸我的頭:“哎喲,我們家鈴兒長大啦!”說罷又朝我眨眨眼睛說,眼光還不賴喔。
我悄悄喜歡上她的男神了,而且還不告訴她!她的反應就是對我“成長”的肯定,還有對那些流言蜚語的否定。看到她在那些女生面前聲嘶力竭地為我辯解,我只感到,枝子,我終于明白一直以來,為什么我只喜歡和你在一起了。
“我想,靠近他。”當我下定決心把這個事情告訴枝子的時候,枝子的嘴巴可以放得下兩只饅頭。
“你瘋了啊?主動意味著你會更加被聚焦,重點是,你會被拒絕的很慘。”
“我知道。”枝子,你不知道,既然事情已經被拉開了帷幕,我也就索性坦然地在眾人面前上演我的苦戀之旅。我想做人生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就像我從來沒有站在舞臺上,沒有跳過跳高桿那樣,我要去做。我不一定要有什么結果,只要我去做,那就是做到了。既然我喜歡他都不是秘密了,我又何必苦苦掩飾。我要對他好,或許這也是為了感激他之前對我的鼓勵。既然我的目的不是想抱得美男歸,我又何必在意“他喜歡含蓄的女生”的傳言。
忽然想起了苦戀林徽因一生無果的金岳霖,覺得有點悲情。我的結局會如此嗎?無論怎樣,我不會后悔的,因為這是青春,任性叛逆,沖動支配行動。而我只是想,為他做一些事情,出自內心地。
從此以后,體育課后,宇軒樺的杯子里總會被悄悄滿上溫溫的白開水。
他書桌上的小盆栽,在枯死之前會意外活了下來。那是我在放學后偷偷去他的教室把小盆栽帶回家,認真地用書上的方法“治療”,盡管手背上有幾道刺的痕跡。
“樹大招風”,這話不假。有些男生很妒忌宇軒樺,我親眼看見他們在單車棚里偷偷放掉他的自行車的車胎氣。我躲在單車棚的角落里不敢出聲,等到他們走后才以最快速度跑去值班大叔那里借打氣筒過來,給他的自行車打上氣。完成之后,我匆忙離開,卻與他擦肩而過。我相信他也聽說,其實我“光明正大”喜歡他很久了,只是看到他本人的時候,我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了,連招呼都不打,就像不曾認識。而此刻,我卻在慶幸沒有被他抓個正著。
我喜歡風鈴,喜歡在風中那“叮鈴鈴”的美妙聲音。我把一個自己制作的風鈴偷偷放在他的書桌里,想象著他把它掛在陽臺上,想象著,他在陽臺上練小提琴的時候,那“叮鈴鈴”的伴奏,一如我叮鈴鈴的心跳。
至于他會不會珍如至寶地放好我的風鈴,我想,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它送了出去,而且還有對于結局的美好幻想。
回憶有鎖
又是一年一度的演講會,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你——宇軒樺又上了舞臺,這一次,你沒有表演魔術。我窩在人群里,不敢出聲尖叫,不敢直視你的眼睛,即使我知道你并不在看我。我的手舉著一塊牌子“宇軒樺,加油!”很普通的支持牌對不對,事實上,我其實是不敢寫“我愛你”。
舉目望去,“宇軒樺,我愛你!”的牌子也不少,或許在這種場合才敢輕易說愛的吧,因為你可以當真,別人還不一定以為你當真。
你正對著人群,俊朗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我至今記得,我的座位號改了,是13排4號。在那里,我還是只能看到你的側臉,你的右眼睛還是閃閃有神,嘴角還是偏向美好的弧度,古銅色的皮膚干干凈凈的,讓人想起去年那個秋季。
不知道時光又跑了多遠,我還是默默地為你做這些瑣碎的事情,也不希望被你發現。每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都是匆忙躲過,盡管我感覺到你的眼神望向我,你的嘴唇欲啟未動。或許你是想對我說聲謝謝?
不必了,我是為了自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一件沒有完成的事情。
情人節那天,校門口外面有賣“蜜蜜甜心”,里面是用巧克力做的甜點,那是個美好的心形。我買了一盒,下晚自修的時候,等在你路過的十字路口。
遠遠地,我看到你和班花在一起有說有笑地走過來,你的手里,也正拿著一盒“蜜蜜甜心”。我的眼前一黑,抓緊了自己手中的那盒。
“喏,你果然在這里。”你走到跟前主動跟我說起話來,在班花美女面前。
你的語氣明明充滿了驚喜,可是我聽起來,卻像你在班花面前顯擺自己的魅力一樣。
我低著頭,不顧你在后面大喊,匆匆從另一個方向走了,淚水就像決堤一樣洶涌,心中的痛楚大概只有那盒被壓得變形的“蜜蜜甜心”知道了。他應該和班花在一起了吧,跟我打招呼不過是因為想向班花暗示他有多么的受歡迎,有多么地被深愛,與此同時,他可能沒發現,因為過于深愛我已經卑微到了極點。因為不被愛卻又愛,才會卑微。
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后一次的了。我的任性而反常的時光是該要結束了,因為它經已被深深地雕刻在我的腦子里了。此生無需想起,也不會忘記,我有了一份新的回憶,青春不再因內向而蒼白無力。
三天后,我轉學了。
三年后,枝子激動地跟我說:“你還記得當年的班花嗎?”
“記得。”
“你還記得宇軒樺吧?”
對于這么連貫的問題,我用腳趾頭也猜得到,枝子為何如此激動。看來枝子現在才得來的八卦消息,宇軒樺早已被那個長發飄飄,含蓄如花的女子拿下了。
“班花跟我說,當年宇軒樺喜歡你!”枝子終于大吼出來,她在電話那頭快要失去理智了,我聽到她敲桌子砰砰的聲音。
我的心一下子起伏不定,從未有過的劇烈運動,無法控制。
“怎么可能……”
“她說,當年她跟宇軒樺是好朋友,就是你轉學的前幾天的情人節,宇軒樺想送你‘蜜蜜甜心的,但是,還沒喊住你,你便跑掉了,他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枝子一口氣說了很多。
當年的的情景展開,我沉溺在回憶里,無法抽離,悲痛如影隨形。事實真的是這樣的嗎?你喜歡我?因為我當年不自信地跑掉,我們才會錯過嗎?
枝子繼續說,“班花問他,不是說他不喜歡主動的女孩子嗎?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嗎?”
“不知道。”我配合地回應,我也確實不知道,只是隱約間感到,那個答案其實很美好,結局很悲傷而已。
“他說,他喜歡的女生例外。”
“可是他一直沒說啊,兩年了。”心里的悲傷一浪接著一浪,我強忍著,保持理智,提出疑問。
“他說,他以為你是知道的。”枝子放低了聲音,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知道,她也在悲傷,惋惜。而此刻的我淚如泉涌,無法自已。他以為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這個啊。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你會鼓勵我,為什么你不會拒絕我為你做的事……
歲月無情,回憶有鎖。有時候,我寧愿不希望自己知道這個你以為我會知道的這個秘密。窗外的雨密密地下著,那個手握大傘,明媚微笑的人,被定格在16歲的漫畫里。回憶如一張張漫畫飄在風中,在叮鈴鈴的聲音里,乘著青春的翅膀飛向遠方。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