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學鋒

“7000萬嫁女”事件仿佛還在眼前,去年11月山西聯盛能源集團因資金鏈斷裂提出重整,2014年3月公司創始人、董事局主席邢利斌被警方帶走接受調查,艱難的重組更添變數。按照邢利斌的說法,聯盛集團資產有600億元。曾經輝煌的巨頭何以如此急速“折戟”?邢利斌直言:90%是我的原因,我的決策失誤。說到底,這是一個企業家遭遇公司治理之“殤”,煤炭行業景氣與否、銀行逼債等問題只是外因。
一人帝國
白手起家,生于1967年的邢利斌構建了一個煤焦帝國。
1990年山西大學法律專業,山西呂梁市柳林縣人邢利斌回到呂梁,借錢承包了一家鐵廠,獲得了第一桶金。邢利斌稱,“這個小鐵廠,我大概賺了200多萬元,后來自己又建了兩個17立方米爐子的鐵廠,轉手賣掉賺了1000多萬元。”第一代的山西煤炭富豪(俗稱“煤老板”),更多是沒怎么讀過書的農民起家,邢利斌這樣高學歷的相當少。
邢利斌的財富主要來自煤炭。1990年,邢利斌租賃經營了家鄉柳林縣一個鄉辦煤礦,由此進入煤焦領域。2002年,邢利斌旗下公司以8000萬元的報價競得柳林縣最大的國有煤礦興無煤礦,同時承接了企業債務1.93億元,償付資源價款3.1億元。聯盛集團正是在此并購后發展起來的。
伴隨煤炭行業進入“黃金十年”,聯盛集團快速發展。邢利斌先后以參股、并購和租售等方式,掌控了柳林一半左右的地方和集體煤礦。2009年,聯盛集團與央企華潤電力合資成立了華潤聯盛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38億元。借力央企,聯盛集團受益頗多。同時,邢利斌的財富增長驚人。2011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邢利斌以身家44.8億元位列第244名。山西首富成為他的標簽。
在邢利斌打造煤焦企業的航空母艦的追求下,聯盛集團成為山西最大的煤炭民企。資料顯示,聯盛集團是一家以煤和煤化工為主,兼有水泥、電力、地產、農業和教育的民營企業,下屬6個全資子公司、2個控股公司和5個合資公司,控股和參股主體礦井23對,洗煤1000萬噸/年,焦化400萬噸/年,甲醇30萬噸/年,員工2.5萬余人。2011年,聯盛集團及其關聯企業合計上繳稅費60余億元。顯然,公司規模巨大,在中國民企中位居前列。邢利斌坦言,規模如此巨大的企業基本上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企業好的時候是決策靈魂,出了問題的時候也是因為決策靈魂,企業小的時候還可以,大了就會容易出問題。
風險失控
確實出問題了,而且是特大問題。2013年11月29日,柳林縣人民法院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受理聯盛集團及其下轄公司等12家企業的重整申請。法院公布的數據顯示,聯盛集團財務狀況堪憂,資金負債近300億元,已基本失去債務清償能力,且面臨欠繳稅款、職工養老保險金、工程款、材料設備等多項財務問題。
煤焦巨頭為何折戟?“90%是我的原因,我的決策失誤。”邢利斌稱,“我是老板,企業經營出現困難,肯定是我的原因。短期資金長期使用、資金運用不合理、跨行業投資,比如投資農業教育,特定情況下,肯定就會出現問題。”
資金運營方面,以在海南的房地產投資為例,邢利斌稱雖然拿到的地段沒問題,但是由于房地產從拿地、開建到最后資金回流需要很長的時間,而聯盛集團的投資大都來自短期資金,造成財務成本居高不下。更嚴重的是跨行業投資。從2003年開始,邢利斌先后投入2億多元,將原柳林四中改制為“公辦民助”的聯盛中學。如果算上新校區,投入資金超過20億元。2010年,聯盛集團涉足農業項目,計劃用十年投資建成山西最大的生態農業示范園,總投資預計100億元。
承認大手筆投資公益、慈善類項目很大程度上拖累了聯盛集團,但是邢利斌表示并不后悔。“假如我不搞農業、教育和其他這些,山西應該是我做得最好。”邢利斌稱,聯盛集團的主業是好的,能源板塊的資產非常優質,只是教育、農業、房地產等都在母體內,加大了企業的財務成本。同時,他表示,如果不是煤炭行情變化,煤炭板塊的利潤完全可以支撐集團在其他領域的擴張——然而,煤炭行業2012年告別“黃金十年”,進入了嚴冬,成為聯盛集團難以承受之重。這背后正是獨裁惹的禍——當年大手筆的投資農業和教育,聯盛集團很多人包括高管都非常反對,但是邢利斌執意要做。
折戟還有一個小的催化劑:“7000萬嫁女”。 2012年3月“7000萬嫁女”讓邢利斌一夜之間成為社會焦點,被譏諷為土豪,而原本其走的是悶聲發大財的模式,并不為公眾熟悉。邢利斌在三亞的頂級酒店為女兒舉辦大型婚禮,演唱會請來了諸多明星助陣。他表示,嫁女、公司項目開盤、10周年慶典總共花費1500萬。邢利斌坦言如果不是嫁女風波,他不至于走到現在,“你想,你敢花七千萬嫁姑娘,哪個銀行還敢和你打交道?其實我真的沒有7000萬嫁女”。
現在看來,這一切顯然很瘋狂。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這種瘋狂還體現在邢利斌對待自己。企業的財產和個人的財產是獨立的,企業家個人沒有義務為企業貸款、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否則企業家的風險很大,甚至可能被企業拖垮,這應該是“風險控制”的基本常識。然而,邢利斌表示,聯盛集團在銀行的所有貸款都是由他和夫人李風曉提供無限連帶責任保證,“企業本來是承擔有限責任,但是我的貸有的都是承擔無限連帶責任。既然承諾了,我也愿意承擔。”與其說這是有責任心,不如說是瘋狂之舉。瘋狂暴露的,是聯盛集團缺乏有效的風險控制,邢利斌個人同樣如此。
社會責任是公司治理的應有之義,聯盛集團失控的還有社會責任。受累于大筆投資公益慈善項目背后,是邢利斌誤讀了企業社會責任。大力投公益項目,主觀上邢利斌是想直接、有力地造福家鄉,這也為他贏得了“好人”的名聲。然而,確保企業健康可持續發展才是真正履行好了最根本的社會責任,社會責任本質上意味著企業和社會的雙贏。如果企業拖欠工資、還不起債乃至陷入經營絕境,就成為了社會的負擔,是極其不負責的。履行社會責任,顯然需在正確認識社會責任的基礎上量力而行,否則很可能會落得“好人辦壞事”,企業與社會雙輸。
民企宿命?
當今的公司,獨裁是企業健康、可持續發展的死敵。瓦解獨裁,需主動建立健全公司治理,特別是董事會制度,以促進決策民主、科學、有效控制風險,同時大力健全職業經理人制度。當然,相應的工作是優化股權結構。這樣,企業才能告別對個別人包括創始人的依賴,走向真正的可持續發展,跳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宿命”。美的集團創始人何享健不就是借力公司治理的完善特別是職業經理人制度,跳出了這個宿命?同時,企業、企業家理應確立正確的社會責任觀,并量力而行,不慕虛名。
如不積極主動完善治理,陷入被動是大概率事件。市場經濟日趨完善、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的今天,那些繼續貪戀獨裁、不用心公司治理完善的企業家,難道一定要坐等市場經濟優勝劣汰法則的當頭棒喝?邢利斌、華銳風電創始人韓俊良、尚德電力創始人施正榮等就是前車之鑒。縱然旗下公司資產百億、個人身家數十億,隨時可能遭遇治理之殤而折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