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曦
[摘 要]《追風箏的人》是阿富汗裔美國作家卡勒德·胡賽尼小說處女作,問世后大獲成功,創下出版奇跡。卡勒德·胡賽尼在這部作品中傾注了自己濃厚的民族意識和文化尋根意識,本文即是從“文化尋根”的角度對這部作品進行研究。
[關鍵詞]《追風箏的人》;文化尋根;阿富汗;卡勒德·胡賽尼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4 — 0128 — 02
一、《追風箏的人》與“文化尋根”意識
(一)《追風箏的人》與作者
《追風箏的人》講述的是主人公阿米爾背叛友情最后獲得感召和救贖的故事。主線清晰明確,加上動蕩的時代背景,讀起來讓人蕩氣回腸。作者卡勒德?胡賽尼,1965年3月4日出生于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美籍阿富汗人。父親曾擔任過前阿富汗政府的外交官,母親是一名中學教師。度過了在阿富汗的14年時光后,1980年前蘇聯入侵阿富汗,胡賽尼舉家逃難前往法國,次年移民美國,尋求政治避難。胡賽尼的成長經歷和主人公阿米爾的經歷十分相似,從政治、文化、社會生活等各個方面反映了一個較為立體的阿富汗。
(二)“文化尋根”的內涵
文化尋根是全球化趨勢下一種反叛現代性的普遍反應。從中文的字面上看,尋根代表的是對家園故土的熱愛和依戀。“根”是萬物獲得生長和發展的源頭,有了“根”才有了萬物的生機。作為“文化尋根”的第一個層次,懷念故土家園成為了首選。
作為尋找故土家園之根的進一步深化,尋找民族文化之根便成為“文化尋根”的第二個層次。當作家所在國家的地域文化并不是世界主流文化的中心時,他們處在既想靠近西方主流文化,又受到西方主流文化的排斥,既想擺脫自己國家傳統文化的約束,又不能完全融入到西方現代社會中去的尷尬地位。在這樣的境遇下,作家會對自己的文化身份產生焦慮, “根”在那里?還需要進一步追尋。
在尋找民族文化之根時,作家能體會到自己民族文化的獨立性,和西方主流文化的差異和矛盾。所以不可避免地尋找東西方文化的交匯和融合。這是“文化尋根”的第三個層次。
二、阿富汗——追尋家園的方向
故事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到21世紀初這段時間,阿富汗經歷了一系列歷史巨變。1978年,阿富汗人民民主黨發動政變,終結了長久以來的君主制統治。之后的1979年前蘇聯入侵阿富汗,展開持續了整整十年的蘇阿戰爭。蘇聯在1989年撤出了阿富汗,但阿富汗并沒有因此得到和平。不同派別之間爭議不斷,阿富汗經濟和社會各方面的發展都嚴重滯后。阿富汗民族宗教派別眾多,其中普什圖族占40%,塔吉克族占25%,此外還有哈扎拉、烏茲別克、土庫曼等20多個少數民族。遜尼派穆斯林占80%,什葉派穆斯林占19%,其他占1%。眾多不同民族宗教的阿富汗人混雜居住,矛盾重重。
在《追風箏的人》中,1975年以前,阿米爾度過了無憂無慮的歡樂童年。在父親去世后,阿米爾通過朋友拉辛汗知曉了一切后,經歷了心里掙扎,決定重返阿富汗,營救哈桑的兒子索拉博。當他重返喀布爾時,看到滿目瘡痍的故鄉,心中感到無力和悲痛。
在宗教方面阿米爾是普什圖族,哈桑是哈扎拉族人,阿米爾是遜尼派穆斯林,哈桑是什葉派穆斯林。所以就算阿米爾和哈桑是“喝過同樣的乳汁長大的”,阿米爾也沒有把他真正當做兄弟和朋友。宗教和民族矛盾錯綜復雜而且涇渭分明,不可調和。這也是造成阿富汗人民苦難生活的重要因素之一。
三、穆斯林——追尋民族的理想
(一)“風箏”意象的意義
從《追風箏的人》這個書名就可以看出,“風箏”這個意象無疑在作品中占據了重要的地位。風箏不僅僅只是阿富汗孩子們游戲的工具,也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
文學批評家M·H·艾布拉姆斯認為,“廣義上,任何起表示作用的事物都可被稱為象征。而文藝創作中的象征則是通過超越自身的意義,指涉到更深意蘊的事物或事件。”〔1〕總體來說,“風箏”這一意象大致有三個方面的意義。
1.民族文化視野下的社會批判主題
斗“風箏”,作為阿富汗古老的傳統游戲,從某種程度上折射出阿富汗的民族生存現狀。阿富汗人民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就像是被控制的風箏,任人擺布。作者在作品里充溢著深深的憤怒和深切的悲哀,以及對整個民族災難的悲憫情懷。其中不乏對蘇聯入侵者的強烈批判和塔利班殘酷統治的不滿。
2.民族的善良靈魂和品質
在《追風箏的人》中,反復出現的一句話是:“為你,千千萬萬遍。”哈桑始終都在為小主人阿米爾追“風箏”,直至獻出自己的生命。這里的“風箏”已經不僅是一種游戲,它代表的還是一種善良的靈魂和品質。阿米爾最終也在哈桑的精神感召下,走向了成長和救贖,追逐著屬于自己的“風箏”。
3.民族不屈精神的象征
斗風箏比賽是阿富汗古老的冬日風俗。作品中對于阿富汗斗風箏的習俗曾這樣寫道:
“對追風箏的人來說,最大的獎勵是在冬天的比賽中撿到最后掉落的那只風箏。那是無上的榮耀……阿富汗人是獨立的民族。規則很簡單:放起你的風箏,割斷對手的線,祝你好運。”〔2〕
作者把“斗風箏”和行軍作戰相類比,可見對其重視的程度。小說中對斗風箏的民族傳統的熱情描寫也正是隱喻了這個落魄民族骨子里對黑暗反動勢力抵抗的決心。在作品的結尾,當索拉博重新像他的父親哈桑一樣放飛風箏時,同樣放飛的還有阿富汗人民不屈的民族精神,其中也寄托了作者對于阿富汗美好未來的希望和憧憬。
(二)民族身份認同感
1.阿米爾父親的焦慮
阿米爾的父親正直善良,他為當地修建了恤孤院,愛阿米爾和哈桑。可是他隱瞞了哈桑是他的孩子的事實。阿米爾的父親心理處境比較尷尬。一方面,他愛阿富汗,痛恨俄國和塔利班武裝分子;另一方面,因為逃避戰爭不得不移民美國,其中有許多的不適應。在西方主流文化面前,他對于自己本國的本土文化有著深深的依戀和焦慮感。而且在這種焦慮感中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痛苦和掙扎。
2.阿米爾民族身份認同感的缺失與回歸
阿米爾作為小說的主人公,因為蘇聯的入侵和父親一起逃亡美國。那時的阿米爾對祖國和自己的民族身份沒有什么特殊的概念和情感,可以說甚至還有些逃避自己的民族身份。因為遠離阿富汗,就遠離了曾經對哈桑所犯下的罪行,他可以過自己平靜的生活,還能擁有完整的父愛。可是拉辛汗的電話讓他不得不面對過去的一切。
在找尋哈桑的兒子索拉博時,阿米爾眼中的阿富汗是這樣的:
“我赤裸的腳下大地寒涼,剎那間,我初次感到我回來了。度過所有這些年月,我又回來了,站在祖輩的土地上。”“我倚著那屋子的一堵泥墻坐下。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和這片古老的土地血脈相連……我曾經以為我忘了這片土地。但是我沒忘。也許阿富汗也沒有把我遺忘。” 〔3〕
在營救索拉博的過程中,阿米爾不僅從心靈上認同了自己的民族身份,而且用實際行動捍衛索拉博的民族尊嚴。整個過程中,阿米爾經歷了從民族身份認同感的缺失到排斥再到回歸的過程。
3.索拉博對民族身份疑問與掙扎
作為生長在阿富汗的一名哈扎拉男孩,索拉博經歷了戰爭和塔利班武裝分子的各種摧殘,是極其不幸的,但是他遺傳了哈桑善良堅韌純潔的品質。他渴望過原來和父親在一起的平靜生活,又不想再受到戰爭的摧殘,又對美國的移民生活充滿了恐懼和害怕。是阿米爾不斷用行動關切著索拉博,才使他有了歸屬感和安全感,開始了新的生活。索拉博漸漸融入了美國的生活環境,重新放飛了生命的風箏。
四、東西方——追尋文化的交融
(一)對西方文化的抵抗與消解
《追風箏的人》,作為一部充滿阿富汗文化色彩的小說,把阿富汗展現在世界面前,引起全球億萬讀者的關注。小說時間跨度由1975年至2001年,將近30年,覆蓋了阿富汗動蕩歷史中的大部分重要事件:1978年的內戰、君主制的終結、蘇聯入侵、塔利班武裝的壯大、普什圖人和哈扎拉人的緊張關系等。
小說前半部田園牧歌般的閑適與后半部的驚心動魄形成了強烈對比,讀者才更真切地感受到小說中書寫的種族沖突、宗教矛盾、文化融合、個人感情和社會制度的對立,痛恨著戰爭與暴虐,呼應著作者的愛與恨,憤怒和悲哀,以及對整個民族災難的悲憫情懷。美裔阿富汗人的身份,從某種程度上可以反映出卡勒德?胡賽尼像阿米爾和索拉博一樣,對自己民族身份的認同感和阿富汗文化現狀有著歸屬問題的焦慮。阿富汗文化如何在當代西方各種強勢文化的影響下進行自我定位和自我構想,這實際上也就是一個爭取自主性,并由此參與界定世界文化和世界歷史的問題,這反映出一個民族根本性的抱負和自我期待。
(二)“文化尋根”在后殖民語境下的意義
1.后殖民語境下的文化融合
道格拉斯·羅賓遜(Douglas Robinson)認為,后殖民主義(post—colonialism)主要指“起源于殖民主義經歷及殖民主義終結之后的一種文化狀況或文化研究狀況;關注反映在語言、文化、法律、教育、政治等方面與群體身份有關的一系列問題”〔5〕 。在《追風箏的人》中,索拉博由排斥西方文化,到最終適應,或許正預示著第三世界邊緣文化的命運。“對話”應該成為每一個開放的民族文化應該具有的品性和姿態,我們應該將西方文化世界當作我們前行路上的另一個“自我”,而不是完全的“非我”。找到自己文化的定位,這也是第三世界“文化尋根”意義之所在。
2.對第三世界文化發展方向的關照與指引
“在后殖民語境中,民族文學藝術的發展大略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一個沒有辨析的全面吸收階段,大約相當于魯迅所說的‘拿來主義;第二個階段是一個民族意識有所覺悟的階段,文學家和藝術家開始探索挖掘自己的文化屬性;第三個階段是一個民族意識徹底覺醒的階段,本土文學藝術家全心全意地用自己的藝術來宣傳人民、教育人民、號召人民,為推翻殖民主義和種族主義的統治,獲取民族的獨立和自由而奮斗。”〔6〕這三個階段也不是截然分開的,而是在部分階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疊合交叉。
卡勒德·胡賽尼已經認識到,在西方殖民語境下,民族文化意識覺醒的重要性。所以他用英語寫作,從而把阿富汗文化用西方主流世界的語言立體豐富地展現出來。《追風箏的人》中所顯示的“文化尋根”意識也在做著同樣的努力,解構歐洲-西方中心主義的文化傳統,大力發揚本民族的傳統文化血脈,凸現阿富汗的文化和文學地位,在強大的殖民文化面前取得自己的一席之地。以此來達到對本民族文化的自我認同。就是透過“現代性”,顯示“本土性”,從而使“本土性”的文化走的更加長遠,獲得更好的發展。
〔參 考 文 獻〕
〔1〕〔美〕艾布拉姆斯.文學術語詞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4:11.
〔2〕〔3〕〔美〕卡勒德·胡賽尼.李繼宏,譯.追風箏的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4〕裘禾敏.論后殖民語境下的譯者主體性: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J〕.浙江社會科學學報,2008,(03).
〔5〕〔美〕 賽義德.東方學〔M〕.王宇根,譯.北京:北京三聯書店,1999:85.
〔6〕〔蘇〕巴赫金.小說理論〔M〕.白春,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7〕葉舒憲.現代性危機與文化尋根(第二版)〔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9.
〔8〕李巖.全球化語境下的第三世界文化認同——試析《追風箏的人》〔J〕.沈陽教育學院學報,2011,(04).
〔責任編輯:譚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