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記者 黃河
李福春官不大,但是他管著三個村子的財政收支,換句話說,三個村的錢干什么用、花多少錢,全由他一個人說了算,由于權力過于集中,滋生貪腐也就不奇怪了
即使站在一審被告席上,遼寧省阜新市蒙古族自治縣城區街道工作委員會原書記李福春依舊是那么強勢。
“實名舉報、涉農、土地征用、拆遷、人大代表,在李福春的案件里有太多敏感點。”阜新市海州區檢察院反瀆局副局長王忠群經歷了案件查辦的全過程,他表示這個案件是阜新市近些年來影響最大的一個貪腐案件。
檢察機關指控,李福春在任職期間,與東關村前任黨支部書記左鳳山,現任書記劉成朋等人組成貪污腐敗集團,利用財政審批權,將貪腐之手伸向征地補償款和幾個村的財政收入,在短短三年之內,濫用職權、騙取公款,涉案金額1200萬元。
級別僅為科級的李福春涉案金額高達1200萬元,這也創造了阜新市官員職務最低、數額最大的紀錄。5月21日,阜新市中級法院二審判決,認定李福春犯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和濫用職權罪,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年。
實權派人物
1961年出生的李福春是地地道道的阜新人,之前當過老師,后來轉入政府任職,不過所任職的地方一直都是鄉鎮,直到2003年11月,才從阜新蒙古族自治縣蒼土鄉調任到縣城里,在城區街道工作委員會擔任書記。
雖然只是在街道工作委員會任職,但是李福春管理的轄區面積卻很大,尤其是東關、西關和果園三個村,這三個村正好處在縣城的郊區地帶,構成一個環形,將城區包裹其中。
最近幾年,阜蒙縣經濟高速發展,原先的老城區已經不能適應城市的發展,城區也因此在不斷地向外擴展,這些擴展的區域正好是東關、西關和果園這些郊區,管理這些地區的李福春自然成為當地“炙手可熱”的人物。
李福春在這里擔任書記接近十年,很多人都很熟悉他,“李福春認識的人可多了,社會關系也廣,在轄區也是說一不二,尤其是東關、西關和果園三個村的錢,基本就是他一人說了算數。”在當地村民眼中,李福春顯然是一位“實權派”。
隨意處置補償款
在轄區內,李福春的確是說一不二的“實權派”,根據后來海州區檢察院的調查,在“錢”的問題上,李福春自己一人就能拍板決定。
其中東關村的征地補償款便是一典型例子。2011年左右,東關村因為征地獲得了一筆1090萬元的征地補償款,按照規定這筆錢應該放在東關村的專用賬戶里,然后按時發放給土地被征用的農民,但是李福春和東關村前后兩任書記左鳳山、劉成鵬一商量,便把這筆征地補償款以“維修費”的名義轉到了東銀賓館的賬戶上,而東銀賓館的承包人正是劉成鵬的妻子。
為什么將村里的土地補償金轉入私人賓館的賬戶上?李福春對此的解釋是為了更方便給村民發放征地補償款,但是這筆1090萬的征地補償款中的500萬卻流進了另外一個人的口袋里。
這個人叫孫百志,是阜蒙縣當地一個房地產開發商。2011年5月,他和東關村聯合開發東鑫新區,當時確定東鑫新區建好后,住宅樓要以2180元/平方米的價格賣給東關村動遷戶以及無房戶,而車庫、網店和剩下的住宅樓均由孫百志負責銷售,東鑫新區的建設費用由孫百志全部支付,而東關村則幫助他辦理相關手續以及向縣里申請有關優惠政策。
雖然是房地產開發商,但是孫百志卻沒有開發資質,和東關村合作開發東鑫新區借用的是另外一家房地產公司和資質,而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恰恰是東關村前任書記左鳳山的兒子左紅偉。
面對辦案人員的訊問,李福春辯解稱之所以將500萬元支付給孫百志,這實際上是一種補助。不過李福春所說的補助理由卻有些荒唐:開發商孫百志說回遷房售價過低,而預計建房成本又高,賺不到錢,便向東關村村委提出要補助。
開發商一開口,李福春批準通過的補助就高達500萬元,這幾乎是東關村征地補償款的一半資金,而且整個過程沒有經過任何形式的集體討論,也沒有經過相關的組織程序,李福春口頭便決定了這件事。
“講義氣”借公款
在阜蒙縣,“李福春講義氣”的江湖名聲也很響亮,原因很簡單,對于上門借錢的朋友,他是一路開綠燈。不過他借出去的錢都是公款,挪用公款給他人使用就像是從自己口袋里掏錢那樣隨便。
第一個開口向李福春借錢的是一位當地的開發商李憲國,他是李福春在快樂時光網球隊的球友。2009年12月,李憲國由于要開發一個項目,手頭急缺流動資金,便找到了李福春,而李福春幾乎沒有猶豫便將果園村賬戶里的400萬元公款借給了這位球友。
由于當時資金缺口比較大,李憲國同時向很多人借錢,對于其他人,李憲國按照年利率10%的標準支付利息,而果園村這筆400萬元的借款他只肯按5%的年利率,其實李福春知道這種情況,但也沒有多說什么。
拿到這400萬元的借款后,李憲國將其全部投入西山九郡房地產項目當中,直到2012年7月18日,才歸還了本金400萬元,檢察院后來查實,在這期間,果園村的賬戶上僅有在2011年12月收到的利息40萬元,其余的利息去向不明。
向李福春開口借錢的不僅有球友,還有同學。姜明利是李福春在阜蒙縣高級中學時期的同學,后來在阜新市開辦了一家鋁塑門窗的公司,2011年4月他急需一筆從大連實德公司進貨的貨款,因此便找到了李福春,面對昔日高中同窗的求助,李福春沒有猶豫,將果園村100萬的公款借出,幫助同學進貨。兩個月后,姜明利將本金歸還,可能由于借款時間短,李福春連利息都沒有提。
“這些錢的確都是我借出去的,但都是借給知根知底的朋友或親戚,保證不會給公家造成損失才借給他們的,的確是不對,但總不至于犯罪吧。”對于挪用公款的事實,直到案發,李福春仍舊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據為己有的公款
2010年8月,雨潤集團占用果園村的土地興建廠房,征地補償工作由李福春負責,給農民發放補償款的過程中,李福春對農經站站長說在征地過程中有一些費用要處理,便授意農經站站長假借8位村民的名義多做出100余萬元的費用,所套出的錢再由農經站站長分次交給李福春。
這筆款的造假伎倆非常拙劣,被假借名義的村民要么已經領過補償款,要么其所有的耕地根本不在被征用地范圍,從賬面上即能一目了然,不過這筆錢卻是去向不明。
面對偵查人員對這筆錢去向的一再追問,李福春稱這100萬元用以獎勵強遷工作中表現突出的工作人員,還有大部分給了雇用拆遷的“社會人員”,而對于具體把錢給了誰、給了多少,李福春卻不能提供,只是振振有詞地強調,“不雇用社會人員采取非正常手段,征地工作就不能順利進行,這筆錢又不能在賬面上正常體現,只能以這種方式套出,至于那些社會人員我不想說也不能說,我在征地工作上是有功的,縣領導是肯定我工作成績的……”
多次任意支配公款讓李福春越發膽大。2011年12月,李福春讓東關村拿出100萬元贊助城區街道辦下屬單位敬老院,東關村時任書記左鳳山趕緊從村上將100萬元劃給城區敬老院。2012年4月,李福春讓出納員從敬老院賬上取出100萬元現金交給自己,六天后,將幾張綠化場地、土方回填、鋪設路面的100萬元工程發票交到了財會,沖抵了該筆支出。
辦案人員后來找到該發票上所體現的工程公司負責人核實,該負責人證實從未承攬過敬老院修繕工程,是李福春找到他,讓他們公司給開發票,并答應多付稅款,這樣他們給李福春虛開了100萬元的工程款發票。至此,李福春才不得不承認敬老院賬上的100萬元是自己用虛假發票套出的。
這筆錢的去向同樣不明,李福春辯解說在轄區30號地動遷時,這100萬元當做幫助政府強遷的酬勞支付給了綽號“柴狼”的“社會人員”及其手下了。而對于“柴狼”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則不能如實提供。
經辦案人員多方核實,沒有“柴狼”其人,而30號地動遷費用也早已于2012年3月從東銀賓館的賬外資金中結清,這筆錢最有可能的流向就是李福春自己的腰包。
“我承認這筆錢是從養老院套出來的,但是并沒有據為己有,為了方便開展工作,這筆錢后來用作買公車了。”一審中,面對公訴人張煜對其貪污罪的指控,李福春為自己辯解。
二審法院認定,李福春用套取的這筆錢先后購買了一臺本田牌雅閣轎車和豐田牌蘭德酷路澤SUV汽車,登記在他人名下,致使公共財產無法在賬面上顯示,二臺車亦在李福春控制之下,其行為構成貪污罪。但其購買的兩臺車,一臺為李富春公私兼用,一臺為城區辦使用,考慮到此情況,可酌情對其從輕處罰,其系自首,對其可減輕處罰。
一切緣于財政審批
“李福春官不大,但是他管著三個村子的財政收支,換句話說,三個村的錢干什么用、花多少錢,全由他一個人說了算,由于權力過于集中,滋生貪腐也就不奇怪了。”辦案檢察官總結本案成因時如是說。縱觀其犯罪手段也離不開虛開發票、冒名套取補償款、挪用公款的“老三樣”,會計、出納員在“家長式”的財政管理制度和“保住自身工作”的畏懼心理驅使下,迎合領導要求,幫領導做假賬、報銷假發票也就在所難免。
回憶整個案件偵辦過程,海州區院負責反貪工作的幾位領導共同的感觸是,“案子鋪開了查不難,難的是頂住來自社會各方的說情壓力”。李福春系阜蒙縣第十五屆人大代表,在城區街道辦任書記十年,有一定的社會關系網。面對阻力和壓力,海州區院加緊辦案速度,短時間內完成從立案偵查到向阜蒙縣人大報請采取強制措施的全部流程,并在此期間舉全院之力,以10名中青年男性干警24小時輪班倒的方式對李福春監視居住,確保了案件偵破質量和辦案安全。為完善證據鏈條,辦案人員于今年最炎熱的七八月份遠赴沈陽、大連等地調查李福春及其妻兒名下房產及購買時間,為認定其涉嫌貪污公款的犯罪事實增加了實實在在的客觀證據。
對檢察機關而言,查辦貪污腐敗案件義不容辭、任重道遠,而面對 “一支筆”現象引發的職務犯罪,預防部門則應多從源頭上遏制。
“遏制貪腐要多從財政制度上下工夫,采取會計上級委派制、按程序審批資金,加強內部控制等都是行之有效的措施。案件辦結后我們要對阜蒙縣城區街道辦好好開展一次普法教育,再以檢察建議的形式督促其堵漏建制,有效地預防貪腐,這才是我們的最終目標。”案件偵結分析會上,海州區院檢察長王志金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