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笑



在路上,我閱讀、做筆記、寫詩、和當地人聊天,余下的時間拍照。旅途中的每一張照片,都意味著背后耗費著時間和快門數,當硬盤的負荷達到極限,我才發覺自己已經走過那么多的路了。只可惜大部分的照片將永遠無法公之于世,因為其沒有值得分享的價值。最后,所有關于人類的調查、馬可波羅式的探險、值得炫耀的故事、腦中閃過的念頭、遇到過的人,都隨記憶付之一炬。
耗費一晚上的時間,我僅能做出一張像樣的照片,亦或是整理出一篇游記??刂朴屯昝勒撌俏业臉O限,轉而羨慕那些單純旅游的人,能夠暢快呼吸,神游物外。這才恍然大悟,我無須將精力投入某個有關嗜好的比賽中,也不用在一個無畏的年齡獲得某種所謂出眾的名譽,以致在名利場中難以自持。
誠如馬克·呂布所說,他的照片只是旅行的記錄,不帶有分析和評判的意味,是一部純記錄片式的攝影集。我一直沒有創作出規整化的攝影作品,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我對攝影的理解阻撓著我的創作攝影是減法藝術,你必須學會舍棄一些東西;攝影跟寫作一樣,是馬拉松式的耐力賽,你必須報以長期的熱情;有的時候,攝影師不是一種身份,而是一種職業,但我有一定的工作恐懼癥,還有點Social Phobia(社交恐懼癥),尤其是面對攝影對象的時候。
當我在旅途中,當我致力于思考時,我不斷地調整耳機里的音樂以適應環境,我想到某本閱讀過的書,或者某部應景的電影,我翻閱地圖以確定目的地,我需要跟旁邊的人交談,還要考慮食物、住宿、交通、天氣狀況和光線等等,最后我拿起相機,捕捉想要的畫面,攝影的時機卻己轉瞬即逝。在寫作時,攝影還會削弱我的感受力,但我仍不放棄拍攝,大概是因為生活本來就缺乏其他的樂趣。
某個冬天,我躺在瓦拉納西一間小旅館的床上,病得不輕。窗外是霪雨霏霏的黎明,遠處恒河上升騰著薄霧,巷子里煎蛋的香氣四溢,鴿子撲騰著翅膀,訓鴿人的哨聲響亮,還有其他旅客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我不能拍照,也不能寫作,百葉窗縫隙里透進的光線,構成了整個印度的輪廓。
清晨,我填滿背包,匆忙地奔向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