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槍手的周末一天

王陽

小

丹2012年9月赴英攻讀國際時尚零售專業(yè)。學業(yè)、生活穩(wěn)定之后，2013年初，無意中開始了作為論文槍手，為“有需求的人”提供論文代寫服務的業(yè)務。“寫論文是國內留學生在國外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主要原因一是要換一種語言表達，二是要換一種思維呈現。所以，代寫在英國很普遍，我身邊就有很多同學也在做，基本都是以團隊為單位，團隊里有組織者、代寫者、推廣牽線者；還有一些以翻譯公司名義搞代寫的機構、國外華人論壇、論文大寫網站等，逐漸形成了產業(yè)化的形態(tài)。”

小丹最初也只做寫手，到后來由于學業(yè)緊張，更多扮演了牽線者的角色，有空閑的時候，順便接幾個感興趣的論題。“牽線沒有寫手掙得多，只是吃個回扣，差不多10%的樣子。”

小丹回憶，當時她讀的商科一年自己要完成10篇2000至4000字的論文，這還不包括最后的畢業(yè)論文。商科學科里有很多是以論文結課，換言之，期中需提交一篇2000字論文，期末一篇4000字論文，這兩個論文的成績就是最終的學科成績。一年里她代寫了13篇論文，全部來自于商科。在英國讀商科的中國學生數量很龐大，代寫需求量也相應很多。

起床 精神抖擻發(fā)廣告

周末起床之后，小丹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搜索各種留學群，然后發(fā)一批代寫廣告出去，等待回音。因為平時自己也有學業(yè)，只能利用晚上的小時間拼湊，所以周末便是利用整段時間來寫東西的最好時機。

槍手的反吐槽

洗漱、飯畢之后，小丹開始了她一天的重頭—論文寫作。打開了一個word，滿是英文，小丹要對這篇文章做最后的梳理，查找邏輯性錯誤，豐富內容，使各部分能更巧妙地起承轉合。先與學生客戶交談、溝通行文的思路與方向，然后開始自制提綱，建立框架結構；根據自己的經驗提出兩三個論點，接著在google scholar上搜索相關文章，找出reference支持論點的論據，最后整理成文。這整個過程如果放在工作日，會需要三四天的零碎時段來完成。

一邊迅速的整理著上周的一篇文章，小丹一邊對她收到的吐槽郵件進行著反吐槽：“我剛開始做代寫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群發(fā)代寫廣告，但是我的辛苦付出在別人看來像是無用功甚至是討厭。我們時常會收到各種奇葩回復。”比如：

“就你們有手有腦子嗎？我又不是殘廢！”

“寫得什么水平啊？不一定比我強吧，姐我final dissertation過了，還是MERIT！你們還需要寫手嗎？”

“能不一個群一個群的發(fā)嗎？昨天在另一個群就收到了，你能來點新鮮的嗎！”

“還有一些回復郵件，特別喜歡上綱上線、講的都是大是大非，”小丹說，“其實我們也很委屈，我們做代寫，只是為了順應市場需求。后來也是為了避免廣告太頻繁，招人煩，我就只在每周末發(fā)一次代寫廣告。”小丹不無牢騷。

國外找代寫的學生一般分為三類：圖省事類、英文不好蒙混過關類、僥幸嘗試類。就是這么一撮人的存在才促使了“論文槍手”作為一種兼職職業(yè)的發(fā)展。據小丹和她的朋友們說，在英國找論文代寫的基本上都是中國學生，從來沒遇到過外國學生。

大部分從事論文代寫服務的大都是當地本科或研究生的在校生，通過為需求對象提供幫助的形式來賺取一些零花錢自足，這樣總比在現實生活中打黑工有保障。只有其余極少數人真是奔著練文筆來代寫的。

“為了代寫，我還專門申了一個QQ小號，這也是前輩的經驗，以免遇到扯皮之后無法抽身。推廣的對象一般都是各種各樣的留學QQ群和各種網絡社交圈子，有的群不設限很容易加進去，但是等我發(fā)完代寫廣告之后也很快就被踢出來，或者直接被群成員舉報，導致我QQ還要通過申訴解凍，最后索性不加群直接發(fā)送群郵件，這樣保證賬號安全。代寫競爭激烈，就記得有一次，我剛發(fā)完一封群郵件，立馬有人惡語相擊，一看就知道是‘同道中人。”

現在隨著網絡社交媒介的發(fā)展，很多人已經不止局限于QQ，更多得運用微博、微信、豆瓣小組等平臺來實現消息無縫推送，以完善代寫產業(yè)鏈的“營銷渠道”。

代寫套餐更劃算

驗證消息閃動，小丹說可能是前一晚發(fā)送消息之后的客源。果不其然，客套之后，直奔主題就是詢價，小丹這里是明碼標價的，2000-4000字/篇，80-150英鎊/千字。

學生挑選代寫者的時候也會貨比三家，有的時候價格定高了也未嘗是件壞事，很多學生會認為價格越高，寫作質量就越高，一般找代寫的學生是不差錢的。當然也會遇到砍價的，因為是明碼標價，所以砍價基本都未果，主要在于代寫方這邊開始對代寫者的履歷進行再加工，比如經驗豐富保過率100%之類，總之學生最后往往會被忽悠地忘記了自己砍價的初衷。

“我們是完全的網絡渠道，都是在網上建立關系，這似乎是行業(yè)的規(guī)則，在虛擬世界里你可以把自己變成任何人，一是保證人身安全，二是防止被學校查處。所以這種關系本身就沒有什么保障，還好我沒有坑過別人的錢，也沒有被人坑過，但是坑人現象的確存在。”

小丹介紹，他們都是通過網銀收款，為了防止代寫者收款之后不完成代寫工作，也為了防止學生在收到論文之后不履行付款手續(xù)，都會要求學生先支付成交價20%的定金。這樣顯然杜絕了一大部分的信用問題，但鉆空子的人也大有人在。收了20%定金之后人間蒸發(fā)，換個QQ又是一條好漢；收到論文稿之后不再付余款，相當于用2折的價格享受了全價的服務。所以考驗代寫與被代寫者的還有信任這一關：面對一上來就要求交全款的代寫者，學生客戶可要掂量一下。

目前一種新型的代寫體系應運而生了—代寫套餐，小丹也只是聽說。英國讀一年碩士的論文按打包價算：平時小論文、期末大論文合起來一共5-6萬，畢業(yè)論文3萬，最終一年下來論文套餐價是10萬人民幣封頂，相當于英國的一年是玩兒下來的，最后混個文憑回國給父母交差。

加急賺更多 2000RMB/千字

QQ：我要寫一篇“口碑營銷”的論文，字數3000，下周二之前交稿可以嗎？我們周三就要交了。

小丹：這種急單我不太做，主要我時間也來不及，而且還會加價，但我可以給你另外一個代寫的聯系方式，你找她吧。

隨即，小丹粘貼了一個QQ號給對方。

代寫者的“職業(yè)操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守時，論文必須要在交稿日之前交予學生。代寫者完成一篇論文的時間大約在四五天到一周，因為不是專職做代寫，只能利用自己功課完成之后的時間。很多加急單的“及時”都是從代寫者寶貴的學習時間里擠出來的。

“我一般完成一篇論文的時間是4天左右，字數多的可能要一周時間，所以即使加急的單子稿酬會高些我也基本不接，一是我不喜歡趕，我手上不止一篇論文要做，二是結課之前還有自己的論文要寫，如果有急單我都會轉給其他人做。”

代寫沒有淡旺季之分，所謂淡季就是放假的日子，旺季大都出現在結課之前截止遞交論文日之前的兩周之內。很多學生找代寫并不是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完成，但是趕晚不趕早的“惡習”導致馬上要到交作業(yè)的時候，才發(fā)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完成，而臨時找代寫。

“假期回國之后基本都不會再上代寫QQ，到開學的時候登陸偶爾會收到之前學生的留言，諸如，通過未通過之類。真正忙的時候就是各種期中和期末，課程中間的小論文幾乎不會堆積如山，而是階段性、間歇性的來活兒。”

質量是王道

QQ：我還有一篇是寫有關“電子商務”的，這個不急，我也是同學推薦過來的，聽說您這是保過的，我要求也不高，能過就行了，2000字。

小丹：好，把你們的要求說一下，分數不要期許太高，因為不是本專業(yè)，我需要查找相關資料。

“查找資料是重中之重，對于非本專業(yè)學生來講相當于大海撈針，要寫的有模有樣，你必須要大量的搜索資料和數據支撐，還要運用一些專業(yè)的模塊分析、數據模型之類，最后還要將查到的資料內容轉化為自己的語言重新編纂，避免抄襲的痕跡。”

及格即是最終目標，高分更佳，英國小論文的評分標準是50分以下不合格，50-60分及格，60-70分良，70分以上優(yōu)秀。但是最后是否能通過還要看授課老師的評判標準，代寫者盡量去完善文章，但是真的遇到要求嚴格的老師致使論文過不了，后果還是學生自負。

代寫者的水平參差不齊，不需要什么硬性條件。小丹雅思寫作成績是6分，不算很高，從她手里出來的作品十篇有八篇介于及格和良之間，按照保過的目標這絕對是合格的。但是小丹說，她的一些代寫伙伴中真有渾水摸魚的。本身自己水平有限，但是在外夸下海口，收了錢之后對方論文沒有通過，再回來找已經晚了。小丹對于自己最滿意的一次代寫就是一篇有關“策略營銷”的論文，因為與自己本科專業(yè)相關，上手容易，居然到最后拿到了70+的成績。其實國外看論文最關注的是邏輯，華麗的辭藻只作陪襯，她笑談：“我自己都沒有得到過這樣的高分，看來這個專業(yè)真沒白學。”

全程無私交 無售后

QQ：如果最后沒有過的話，退費嗎？

小丹：交稿付全款之后，交易終止，無法退費。

一個代寫的流程似乎到這里就結束了。代寫很少會提供售后，都是以最終付款的時間為節(jié)點，也就是說以交稿的時間付款，而不是看你是否通過來付款，說是保過，其實錢已經交了即使不過你也不能拿人家怎么辦了，你竟沒有法律的明文規(guī)定。而且找代寫的學生大都目的明確，直截了當，與代寫人之間除了對論文的思路、要求外，幾乎是全程零交流，最多在最后通知一聲代寫人是否通過。以致小丹都不知道她的那些學生們都來自于什么學校，家庭背景之類，這似乎也算是代寫人的一種“職業(yè)操守”吧。

“那是我代寫生涯中最不光彩的一次……”小丹一臉懊悔狀，“國外論文最怕的就是抄襲，也就是相似度極高的論文。我做代寫每次都會有一個習慣，就是把自己寫的文章在抄襲軟件上查重，然后把截圖發(fā)給學生，這次我也是這么做的。但是在她付款之后的半個月之后她告訴我論文沒有過，導致她這門課程需要重修，她執(zhí)意要求退款，我很莫名其妙地詢問她為何沒有過，她們老師說文章有問題，可能有抄襲的嫌疑，當時我就想馬上要畢業(yè)了，萬事不要出什么紕漏，想到這我什么解釋也沒做就告訴她交易已經完成，沒有退款的規(guī)則，直接把她拉黑了。最后這個學生什么情況我也不知道，想來當時為求自保，也是太不負責任了。”

最后這筆代寫業(yè)務按照120英鎊/千字，2000字計算，以240英鎊的價格成交，并提前通過網銀交付了50英鎊定金。另外那篇3000字的“口碑營銷”，以520英鎊成交，小丹可在代寫團隊那邊獲取50英鎊的回扣。

利人利己？助紂為虐？

晚飯之后，小丹結束了上周文稿的總結，開始了今天“電子商務”的資料整理，

對于她來講，這種周而復始的忙碌生活讓她覺得十分充實，可以接觸不同的專業(yè)，能學到不少本專業(yè)以外的知識。

小丹最后告訴筆者：每每接到代寫單子的時候，都會很矛盾。她有時候覺得這樣做是利人利己，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在助紂為虐。站在她的角度當然希望這樣的商機能夠越來越多，但是換個角度她又替那些學生們惋惜，前手接過父母的錢，轉頭就進了自己的腰包。現在這種現象對國人來講太過普遍，然而外國學生對代寫現象的不屑與錯愕，已經直接映射到他們對整體中國留學生能力的質疑。

筆者想說，所有不以自己學習真本事為目的的留學都是耍流氓，父母為你留學買單，不是為了你混個文憑回去欺騙他們。留學要靠自己掌控，而不是隨便就交予外人來決定。2012年海歸人數27萬，并且每年漸呈上升趨勢，試問混出來的文憑有什么競爭優(yōu)勢？當然你還可以挺直了腰板讓父母幫你買單，然而買單之后的“資本”又能讓你混多久呢？對于留學生代寫產業(yè)，存在也許有它的道理，但是我們不鼓勵這種污染留學環(huán)境、抹黑中國留學生群體的服務行業(yè)繼續(xù)大肆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