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久前,騰訊邀請了幾位90后創業者,分享自己的創業心得。當時一名叫男孩穿著拖鞋就上臺了,衣服上印著“我愛人類”四個大字。
“我大概是第一個穿著拖鞋上臺演講的人,”尹桑得意地說,“我還要把這條運動大褲衩,穿到上市敲鐘。”這個1992年出生的男孩,是2014年《福布斯》中文版評選的中國“30位30歲以下創業者”中最年輕的一位。
IDG資本的合伙人李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尹桑的情景。當時是在2012年年底,在北京東三環的富力萬麗酒店中,李豐第一次見到了這位從美國賓利商學院輟學回國的年輕人。尹桑的身材不高,鼻子上架著一副圓圓的眼鏡,他的頭發亂糟糟的,還翹起了一撮。
尹桑說想要改善用戶唱KTV的體驗,他的“一起唱”軟件才上線幾周,合作的KTV已有17家,都是他一家一家談下來的。
有些投資人覺得尹桑年齡太小,猶豫是否要等兩年再投資,而李豐卻用十多分鐘就做了決定,“你需要多少錢?”李豐說,“我們投了,你不用找別人了。”
2013年,尹桑的公司獲得了IDG資本2000萬元的A輪融資。現在,他帶領的團隊近100人,而尹桑是團隊中年紀最小的,而最“老”的一位部門經理今年是40歲。
出生于1990年的孫宇晨,也和尹桑一樣,在去年中斷了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碩士學業,回國創業,他的創業方向是互聯網金融。
孫宇晨回國之后,有次去見一家風險投資機構,對方也沒有看他的產品,直接問他:“你工作過嗎?”
“沒有,”孫宇晨說,“畢業以后直接創業。”聽到這樣的答案,對方就有些嫌棄了,認為孫宇晨沒工作過創業,一定會失敗的,不必談了。
那段時間,孫宇晨在一間居民樓里創業,燒的是當時自己在美國買比特幣賺的錢,而白天則打上領帶,穿著西裝去找風投。
在創業的第一周,孫宇晨都是坐地鐵出行,這讓他非常崩潰,“因為坐地鐵把人的整個氣勢都打沒了。”例如他去國貿見一個風投,從五道口坐過去,路上要花兩個鐘頭,到了之后,孫宇晨整個人都頭昏腦漲的,已經沒有了談判的精力,氣場也沒有了,西裝扣子也擠開了。所以他說:“再窮都不能坐地鐵了。”
高陽剛剛創立Segmentfault的時候,也窘迫得不得了。那年冬天,他春節沒敢回家,和公司的一只貓一起把年過了。“我怕我回家就回不了北京了。”高陽說,他也是瞞著遠在農村的父母輟學了。
那段時間,高陽公司附近的餐館全部歇年打烊了,高陽就買了十幾包泡面,“茍活”了下來。后來,Segmentfault拿到了浙報夢工場創投和IDG的天使投資。
郭列也還記得拿到天使投資的那個晚上,他沉浸在如同中彩票般的喜悅中,徹夜無眠。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他一次次去刷公司的銀行賬戶,一直到看到賬戶余額從0,變成數字后面有很多個0,他才確信這不是一場夢。
郭列說,他剛創業時,就住在一間十幾平米的小房間里,團隊成員除了自己以外,全部都是兼職。為節約成本,郭列每天可以只花6塊錢。以至于3個月的時間,他的體重從120斤下降到100斤。
盡管郭列出生于1988年,但和他一起創業的團隊成員,幾乎全部都出生在1990年之后,他們開發的一款名叫“臉萌”的App產品,在朋友圈中爆紅。截至6月中旬,短短半年的時間內,這款App的下載量超過3000萬次。
A輪融資成功后,臉萌搬進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新辦公室,這是需要紀念的重要時刻,他們留下了一張張牙舞爪的合影。郭列正在為自己擴充團隊,而他的招人標準中有很特殊的一條:“不逗逼的不要。”
“什么,”可能還會有人問,“逗逼是什么意思。”
對于90后來說,“好玩”似乎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郭列在創業的時候就發現,“現在的很多90后,包括來我們團隊一起工作的人,他不會管你這個公司穩不穩定,會不會倒閉,他只會管這個公司好不好玩,以及老板傻不傻逼。”
長相精瘦的郭列原是騰訊公司的一員,在那里,他被限制在一個狹小的領域內做事,跟哪條產品線去哪個事業群都是上面的領導說了算,他說:“感覺騰訊的員工都像小姐,客戶來了,小姐站一排,誰包你誰點你都是客戶說了算。”
因為不好玩,所以郭列連年終獎都沒等得及領,就跑路了。也正是因此,在郭列的企業文化里,好玩是第一要位的。在臉萌的下載頁面這樣介紹:“臉萌是一款非常有趣的拼臉軟件,即使你不會畫畫。”
郭列判斷員工的其中一個標準也是“你是否逗逼”。“一般逗逼的人,你跟他開玩笑,他聽得懂,還會跟你互動。”
比如丟塊肥皂,試一試彎直等等問題。如果對方很害羞的話,說明他肯定不能接受這樣的玩笑,一般的人就會大笑著說,我不是那樣的人,還有人會說,我要撿一堆肥皂還給你。
郭列說他們的團隊就是喜歡這樣“沒節操的玩笑”。“年紀更大的人開玩笑比較傾向于自嘲,但90后就比較喜歡說沒有節操的話。”
這也是為什么類似于bilibili這樣的彈幕網站會受到90后熱捧。投資人李豐還記得在2013年的一次飯局上,幾個90后的創業者興奮地談論著彈幕,而70后的李豐對此聞所未聞,他回去后立即好好惡補了一下。
但是李豐發現自己對于這種90后的搞笑方式完全沒有辦法理解,“滿屏幕都是字,把圖像都擋住了,能看嗎?到底是看字還是看視頻呢?”
彈幕網站會火的根本原因就在于90后非常強烈的二次創作欲望,他們經常把一部非常嚴肅的動畫片或者紀錄片,吐槽得令人不忍直視。比如說《中國電視史》,90后就會把它讀成“中國電是屎”,諷刺一個叫“中國電”的人。
“這種現象很早以前就有,比如火星文,大家都不會好好說話,故意打一些錯別字,或者說一些沒有節操的話,大家就是想要表現得有趣一些。”郭列說。
李豐還專門組織了幾位年輕同事做了一項90后生存狀況調查,主要關注90后年輕人喜歡什么產品,創業方向如何選擇。他們發現,90后正在重新定義自己的生活方式。他們接觸互聯網較早,受歐洲哥特文化、日本宅腐文化影響深刻。甚至有孩子說:“既然生活這么艱難,不如活在二次元里。”
臉萌幾乎就是一個“二次元里的企業”,在臉萌的辦公室里,橫梁上掛著《海賊王》的海盜旗,書架上《海賊王》的公仔占據了全部公仔的三分之二,《海賊王》里的動漫元素,也嵌入到了臉萌的貼圖里。這是郭列最喜歡的動漫作品。
在一個小島上,有一個少年,他想要成為海賊王,他帶著這個目標就自己一個人出海,遇見很多小伙伴,最后通過一條偉大的航線,找到了寶藏。
“這整個過程就講了兩件事情,第一個就是大家不甘平庸,不愿意平平淡淡就這樣完了,第二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大家希望能有一些比較好玩的伙伴。就是跟一群并不只有工作關系的伙伴做不平凡的事情。”郭列看《海賊王》看到流眼淚。
他出來創業,就是為了追求這樣一種理想的狀態。郭列覺得有的80年代的人心態也很90后,但也有很多90后的人活得很80,甚至70后。
“不過大部分的90后還是有一定的群體特征,一方面是,精神上受日本動漫和美劇的影響,然后大家就更加open一點,另外,因為成長的家庭環境比較好,所以就沒有特別苦的時候,所以就是追求理想的比較多。”
1990年出生的高陽,喜歡穿一件黑色T恤,上面寫著“Never Stop Coding Even SegmentFault”,而“SegmentFault ”是編程語言,意思是段故障。他為自己貼了三個標簽:“喪心病狂的90后”、“退學黨”、“偏執狂”。
去年11月,高陽把自己的公司從一個三居室的公寓,搬到了一棟三層的別墅里。走進這家公司,難免會讓人感到有點失望,原本以為的,類似谷歌公司新奇有趣的極客聚居地,看起來和普通居民住宅沒什么兩樣,甚至更加簡陋。
如果不是推門而入的兩塊印有“SegmentFault 創造屬于開發者的時代”和“全球黑客馬拉松”的展牌,很難想象這里聚集了一群熱衷編程的極客—他們開發并維護著中國第一個中文開發者的問答社區,通俗點說,類似于一個IT版的知乎。
SegmenFault現在就是一個程序員們混跡的網絡聚集地,為這些人才搭建一個更專業的平臺。SegmentFault 開始被程序員們關注是在2012年,高陽和他的三個朋友復制國外“黑客馬拉松”的模式,在世界末日前一周舉辦了一場線下技術交流活動。
那次活動的成功遠遠超出高陽的預期,原定一百人的會場全部坐滿,還有很多程序員專門從鄭州、青島趕來。現在高陽辦公室的墻壁上還貼著那次活動的照片。
高陽還在網絡上組織了一個“喪心病狂的90后小組”,組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創業,六十多人的項目加起來,可能超過了五億人民幣。
高陽從小在山東濱州的農村長大,所以他很明顯地感受到:“城市里的小孩比農村小孩更容易接觸到很多資訊,他們會彈吉他,而我連吉他是什么都不知道,感覺弱爆了。”這種落差感一直持續到高陽接觸到互聯網以后。
于是他把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投入到了互聯網,“通過這樣一個機器,你可以看到另一個城市的人在過什么樣的生活,這帶給了我反思。”
高陽在網上很快結實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當他在網上發布一條狀態希望去北京找一份工作的時候,正在創業的Magnetjoy CEO郭啟睿給他留言,“到我這兒來吧。”
這家社交游戲開發公司的成長速度讓高陽第一次意識到創業可能帶來的數量級成功,沒多久公司的流水收入超過一億人民幣。
高陽將自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歸結于互聯網帶來的信息便利,“我大部分工作機會都是通過網絡認識然后獲得的,包括我的原始人脈積累都不是朋友介紹之類,比如帶我進入北京互聯網圈子的郭啟睿是我的網友。”
中國的互聯網發展有幾個關鍵節點,從早期提供上網服務接入的瀛海威開始,1997年第一個拿到風險投資的搜狐誕生;1998年騰訊和網易誕生;1999年阿里巴巴和新浪誕生;同年將線下和線上連接的攜程誕生;2000年搜索引擎百度誕生。


而像高陽一樣1990年前后出生的年輕人正是伴隨著中國互聯網開始發育的初創時期成長起來的黃金一代。
1990年出生的姚欣宇也是如此,他從五六歲的時候就接觸到了電腦,高中畢業之后他沒有選擇上大學,而是租了個房子,養了條狗,自己學習研究編程,19歲時他接過了Shanghai Linux User Group負責人的棒子,給熱愛編程的人組織線下沙龍,管理線上論壇。
22歲時,因為自己在編程界名聲頗高,被很多高校請去演講或者是參加活動。演講期間,他發現這些全國排名前十的學校,IT專業的很多學生很迷茫,不知道去哪里學編程,而另一方面,企業家找不到真正的IT人才,于是姚欣宇萌發了做IT教育的想法。
在2012年底,姚欣宇創立了Gitcafe。Café代表工程師的文化。程序員喜歡聚在咖啡館里面,寫寫代碼聊聊天,有很多不錯的產品都是在咖啡館里誕生的。Gitcafe就是想做成一個工程師聚集在一起,分享項目、代碼,交流好的idea的地方,最終讓這樣一個社區形成教育社區,讓有經驗的人去帶新的人。
姚欣宇把它稱為“少年宮2.0”,他的終極目標是打造全球IT教育ecosystem。
互聯網的普及意味著信息的平等性,以及它的傳播速度要比以前快很多。這就意味著,90后這代人接觸信息的量就比以前的人要龐大很多。如果個人有興趣的話,甚至是小學時代,去互聯網上看一些知識體系比較龐大的網站,可以快速獲得很多信息。
“我覺得中國的教育體系沒有教學生很大的一個東西就是,有很多東西你是得不到結果的,中國的文化是,一定要有一個結果。”姚欣宇說:“所以國外一些科學家是會做一些非常瘋狂的事,我們的文化是無法理解的。有一個科學家做一個實驗可以做四十年,他研究類似于液體的膏油之類的,看它會不會滴下來,他真的花了四十年去論證這件事會不會發生。”
“上一代智商情商高的人可能沒有這么好的條件。所以你硬要我說作為90后區別于七八十年代的一個我認為非常大的區別,是我們這一代出全球性的頂尖的互聯網企業的幾率比較大。”姚欣宇說。
銳波科技的創始人孫宇晨非常慶幸自己早年迷上了互聯網,“在互聯網誕生初期,社會輿論對互聯網是非常歧視的,任何人把精力放在互聯網上都叫不務正業,網癮少年,然后電擊。”
“雖然現在也還有這種非常愚昧的思想,但是都是在三四線的城市。其實玩網游是很提高智商的,并不一定是木訥的那種人,因為我后來發現人際關系交往就是兩種形態,有的人就是在實際生活中交往能力很強,有的人是本來就很內向的人,反而網絡還給他提供了一個表達自己的平臺。”
孫宇晨在五歲的時候就有了自己的第一臺電腦,當時的電腦開機畫面就是一個地球。孫宇晨覺得上網就好像海底潛水,突然發現了另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電腦對于90后來說是一出生就有的東西,但對于80后來說,是一個需要學習的東西,是一項生存技能。孫宇晨在8歲以后基本都不跟電視沾邊了,也就在那段時間,他申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個電子郵箱。
他覺得這個東西太神奇了,也不容易被父母看到。后來孫宇晨初中早戀,他女朋友就經常寫信到他的郵箱,比起80后流行的情書小紙條來,要保險得多。
孫宇晨如果當時沒有輟學的話,現在應該即將成為了一個律師。2013年4月11日,還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念法律的孫宇晨在《紐約時報》上看到一則新聞,兩個訛了馬克·扎克伯格錢的“上訪戶”,買了很多比特幣,這引起了他對比特幣的興趣。
讓孫宇晨著迷的,是比特幣最核心的幾個特性:去中心化、分布式、匿名性和黑暗互聯網(Deep Web)。
比特幣第一次實現了在金融清算中,不用通過中心節點,這個抽象的概念讓孫宇晨非常震撼。因為一直以來,所有人在貨幣清結算領域,都沒有辦法擺脫中心化的節點。
人與人之間發送貨幣是商業銀行在記賬,商業銀行與商業銀行之間有人民銀行的清算中心為它們記賬。人們長期的習慣思維是:任何貨幣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有主權國家在后面為它背書;任何貨幣之所以可以被清算,是因為有可信的機構在那里對它進行清算。
物理學家中本聰(Dorian S. Nakamoto)發明比特幣的初衷,就是覺得這個世界被金融機構和政府盤剝得太嚴重了,所以想走一條去中心化和去監管化的道路。而這種理念對于90后的孫宇晨來說,有種獨特的吸引力。
他把這視為是一次貨幣“民主運動”,以前貨幣歸國家統治,就像整個國家都通過國王進行中心化節點的清算,一個生活在伏爾泰時代的人,很難想象國王是可以被選舉的,所有人都認為中心化節點的清算是與生俱來的。

金融清算領域不一定需要中心化的節點,這是一個非常顛覆式的概念。并且由于它不用經過中心節點,就可以被隱藏,而這也讓人認識到,互聯網之外還有一個“黑暗互聯網”,它是潛伏在互聯網表面的谷歌、騰訊、阿里巴巴等等之下的。
于是孫宇晨把上賓夕法尼亞的所有學費都拿來買比特幣。當時的孫宇晨原本畢業后應該去當個律師,但他最后還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回國創立銳波科技公司。
這家公司是Ripple Labs在中國的一個推廣公司,Ripple Labs設計了一個Ripple協議,它改進了比特幣的很多特征,試圖讓不同貨幣自由、免費、零延時地匯兌,創造一個價值網絡支持的去中心化的支付體系。而孫宇晨在做的就是盡快把這套協議在中國本土化。
在孫宇晨看來,中心化是和80后的“安全感”相似的一種感受。“我非常討厭80后、70后在朋友圈里分享說:‘那個時代,我們沒有電腦,只可以爬樹,多么美好。’80后的集體回憶經常是《射雕英雄傳》、《黑貓警長》、李雷和韓梅梅之類。他們認為集體回憶非常美好,而且還經常嘲笑90后沒有集體回憶。”
而孫宇晨想吐槽的是,人們在贊美一個東西的時候,首先要知道它意味著什么。他對集體回憶的歸納,就是“意味著控制、壟斷和中心化”。
因為集體回憶的來源,實質上是一種被選擇的結果。大家之所以懷念《射雕英雄傳》、《黑貓警長》,是因為你只被允許接觸它們,其他的根本接觸不到,這實際上是內容通過電視這個被選擇的過程。
而90后生活在一個競爭、自由和個性化的時代,他們消費的所有內容、渠道都由互聯網產生。
“90后不可能產生集體回憶,”因為僅就電視劇而言,網上就有美劇、英劇、日劇、韓劇、港臺劇多種選擇,“在這個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競爭、自由和個性化已經成為整個時代的主流,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看的電視劇,選擇自己的價值。”
“我反而認為這是一件更合理、更美好的事。”孫宇晨說。
以前,對80后來說,控制、壟斷和中心化是安全感的來源,“比如說要進大國企、央企,要當一個每天什么都不做卻拿著很高薪水的寄生蟲,這給他帶來很強的安全感。但對90后來說,我依靠自己的能力獲取報酬,如果明天不認同這個老板的價值觀,隨時可以走。依靠自己的能力建立的一套價值觀,才能帶來真正的安全感。”
“一起唱”的創始人尹桑也曾公開表示:“80后是在20到30歲的時候,心態產生變化,他們開始看《老男孩》、《致青春》、《那些年》,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心酸。”
尹桑覺得,那是因為80后在校園時代還是很單純的,學生之間還是有友誼的。然而畢業后,有人靠關系進投行了,有人當公務員了、出國了、賺錢了,有些當時成績很好的人,反而覺得比不上別人了。“所以他們30歲的時候就可能開始看這種青春電視劇,說我們當年怎么怎么著。 ”

但作為90后,尹桑覺得這種什么“致青春”太土了,“青春有什么懷念的,哥當年已經混得很開了,沒什么單純的東西。”尹桑覺得90后在中學時代就已經非常兩極分化了,有錢沒錢的,或有權沒權的。
在南京外國語學校讀中學的時候,當時尹桑的班里就有一個正部級官員的子女,還有一個千億市值公司的公子,那個公子上學的時候,門口站四個保鏢。“當時大家都知道誰是教師的兒子、老板的兒子、掏糞工人的兒子……各種各樣他們都知道的。他們已經非常兩極分化,早把這些看得非常清楚。”
90后從小就沒有單純期,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文化,自己的lifestyle,還有自己保護自己脆弱感的方式。
“一個人是不是90后,是由他的心態決定的。”在孫宇晨的朋友中,也有很多人還是要進大國企和考公務員,“我覺得他們已經被開除出90后的‘國籍’了。”
因為銳波科技,孫宇晨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他時常把自己比作是張朝陽,覺得他是互聯網布道者,當時中國社會對互聯網的概念基本不清晰。而孫宇晨自己也是個布道者,他要去跟大家講“價值網絡”是個什么東西。
孫宇晨也曾建議他母親把錢存到余額寶,這樣利息更高。而他的母親卻對他說:“你看馬云賊眉鼠眼的樣子,他肯定把我的錢卷著就跑了。”
“我的媽媽連支付寶都不相信,更不用說我從事的銳波和比特幣了。”
2013年,劉克楠創立了大象安全套,成為了一個專職販賣安全套的IT男青年。劉克楠經常說:“我賣的不是安全套,而是安全,就這一點來說,我和周鴻祎做的是同一件事。”
大象安全套的盒子設計感十足,沒有任何產品說明,只有一句“2014,再不用就該胖了”的話,讓人不明覺厲。里面除了7片安全套以外,還有濕巾和兩顆骰子附贈。“濕巾可以第一時間清理,而骰子是增加情趣。”劉克楠說。
大象安全套的其他特色還包括可以單手打開,儲精囊朝上,用戶第一時間就知道正反。若是同志用戶,還會多增加30%的潤滑油。
“杜蕾斯目前占據著50%-60%的市場份額,品牌知名度很高。”劉克楠說:“但他們把主要精力放在渠道和營銷上,而忽視了產品和服務。”
與傳統的安全套品牌相比,大象除去了經銷商環節,在宣傳推廣上全面利用免費的社交平臺。1990年出生的劉克楠,做出了一款“最懂年輕人的安全套品牌”,大象logo甩出的象鼻,讓人感到重口味下的小清新,而一盒7個安全套的設計也很獨特。這個設計一方面來源于“一夜7次郎”的床上傳說,另外一周是7天,大象希望與用戶“7片不欺騙,大象天天見”。
與馬佳佳的泡否相似,大象的文案具備時下年輕人才有的幽默感,在社交媒體廣泛傳播,“不明覺厲,套不能停”、“手握大象,興奮作浪”、“更加安全,更多新鮮,更具娛樂精神,從此套套不再影響兩個人的激情”。
大象無疑是已經改變了傳統情趣用品的銷售方式甚至文化內涵,所有人開始發現:安全套正在從一個私密的物品變為時尚文化的一部分,而質量的把控、包裝的炫麗、產品體驗某種程度上正在重塑消費者看待情趣用品的眼光,甚至性。這一點上,與馬佳佳也是很相似的。
紅杉資本董事長王岑接觸過很多90后。他發現:“他們很會找一些市場上的‘痛點’,很會在互聯網上抓眼球和自我營銷,這體現了這一代人崇尚自我的意識。”在他看來,90后一般的打法是先做營銷,倒過來再做產業鏈的整合和摸索。
“80后創業更側重解決一個效率的問題,比如說電商解決了零售的問題。我們90后偏向于做更多關于文化的東西,就是怎么引領一個新的文化的潮流。”劉克楠覺得這是他們這代人和上代人最不一樣的地方。
“我們和柳傳志那代人最大的不同是,柳傳志那代人是追求美,我們是定義美。柳傳志那代人物質很匱乏,很想娶美女,為追求美女賺錢。”孫宇晨認為:“到我們這代人變成由我們來定義什么是美女,什么是美。比如說馬佳佳就是百變女王,她不會遵循一個男性社會對女性美感的定義,她把你都顛覆掉了,拿新的內容給你。”
如果說劉克楠和馬佳佳是創造了下半身的時尚文化,那么90后的張天一則是從一碗簡單的牛肉粉里挖掘出形而上內涵。
張天一是個信仰共產主義的人,在他的店里,墻上貼的是馬克思、恩格斯、斯大林、毛澤東、鄧小平的畫像。“這些圖像上面每一個人都代表了一種精神,我最崇拜毛澤東的霸氣。”張天一說,他開的第一家米粉店,對他來說就是個井岡山,就是根據地。
他覺得很有趣的一件事就是那些衣冠楚楚的白領,一到點就紛紛走進店里來,要碗米粉,被辣得滿頭大汗,然后火辣辣地出去。有種被湖南的精氣神熏陶過的感覺。
張天一對于創業也有種浪漫主義氣息,他不太明白為什么老一輩企業家,柳傳志啊這些人,很大年紀了還在工作,“我不太懂為什么會這樣,我感覺他們就是帶著使命感在做事情,這樣的東西在我身上我可能暫時感覺不到。”
張天一說自己找到了信仰之后,就會出家。他和“一起唱”的創始人尹桑聊天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是非理性的,“因為我信佛啊,而他(尹桑)是純理性的。”
尹桑一直認為:年輕是創業的一個關鍵詞。“如果你在阿里、騰訊、華為做了10年,50歲出來做生意,別人會說這是下海不是創業。”
“又如果我今天說‘我是一個82年的,公司100個人,幾個億的估值’。那人家就會說,‘你不行,人家歐帥(陳歐)都上市美國、40億美元了’。”
1992年出生的他,平時習慣踩著拖鞋,坐在上海寬敞的辦公室里,他現在管理著一間超過100人的互聯網公司,“沒有合伙人,所有的決策都來自我。”
尹桑在大二的時候決定從美國的賓利商學院輟學回國做一款專注于KTV的垂直類O2O移動應用,還成功忽悠了兩個十多年的鐵哥們和他女朋友入伙。四個20歲上下的年輕人回到家鄉南京并在三個月內迅速占領當地市場。
“唱歌的體驗是點歌系統音響電視,歌曲從電腦里面來通過電腦處理渲染音效播放,你整個體驗和IT相關,吃飯是因為牛排和廚師好,并不是IT的,KTV是對IT最依賴的,因此你只要改變一點點就會產生天翻地覆的依賴。”
這些改變包括交易信息的透明化,全市的KTV比價,團購預定,手機點歌,智能推薦,多種排行曲目榜單等等,并且還集成了社交、互動游戲等功能。
尹桑描繪著“一起唱”的未來,而早先和他一起創業的小伙伴們已經全部被他“和平開除”。
“公司高管的成長速度應當高于公司的成長速度。我干了一年每個月都在進步,如果每個月你看一個月前的自己不是傻逼的話,我這個月白活了,”尹桑說,“但他們還是學生樣。”
這和郭列的公司哲學形成了有趣的對比—郭列希望能夠找到一起戰斗和玩鬧的伙伴,最終像《海賊王》里的路飛一樣找到寶藏和伙伴們一起分享勝利。
而尹桑只對自己以及健全而規范的制度有把握。他有一套自成體系的做事方式,比如扁平化管理,他將公司分為直接層(部門經理)和間接層(員工),而CEO可以隨時掌控每一個層級的人,“現在是我最累的階段,要同時和16個部門經理溝通。”
還有一點與郭列的不同,是尹桑的團隊只有兩三個實習生是90后,其他都是75、80后。尹桑對于比自己年長的人,沒有絲毫的畏怯,他甚至提道:“父母不該給子女做任何建議,說都不能說。”
在他看來,最親近的人是志同道合的人,而不是自己無法選擇的親緣關系,所以在他心里一直認為“愛情大于友情大于親情”。
尹桑覺得:“60后、70后的這代企業家,他們做淘寶、做京東、做攜程、做搜房,是因為那代人對物質的極度匱乏有深入骨髓的理解。他們知道物質不流通、信息不流通的害處,所以他們把信息公開化,雙方公平化,才有了交易公司。他們知道人與人聯系多么困難,才有了QQ、微信。所以他們的商業模式,跟當年的年代是很有體悟的。但這些,90后并沒有體悟。”
尹桑深入骨髓的體悟,可能就是沒有隱私,“父母天天管我,讓我上補習班,讓我和別人家孩子比。所以他們對隱私、對個性化、對更加互動的社交、更加有趣的游戲更感興趣。馬云也好,馬化騰也好,他們是無法理解的。”
“比如馬化騰說他現在都不理解為什么閱后即焚(Snapchat)這么火,但在美國,所有中學生、大學生都在用閱后即焚。所以說新的時代一定會有價值,這是深入骨髓的生活感悟,而不是一個流于表面的商業模式。”
尹桑有一個流傳很廣的論斷,他說他的第一個人生選擇就是這輩子一定不會買房。“如果你要考慮買房買車,你就不會創業,你會說,我要不先去騰訊做五六年,有一個技術積累、經驗積累、人脈積累?這都是扯淡,不可能的。”
他的第二個人生選擇是這輩子都不會拿一分錢工資。“我認識的90后創業者,都是拿很低工資的。因為我覺得一個創始人拿工資的話,說明他對自己的公司股份不信任。這個概念60后、70后、80后是不理解的,他們會說工作怎么能不拿工資呢,會說我是在作秀。”
尹桑一直認為的理想主義也是別人無法理解的東西,比如當年馬化騰說,我想跟一個女孩聊天,但我沒有她電話,那我們只能聊QQ,所以我做了QQ。“這也是一種讓信息更加自由化、人與人的交流更加自由化、帶有一點技術宅的理想主義。”
尹桑認為孫宇晨的理想主義就更大了。他不僅要改變一個行業、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他要改變全世界,改變全人類。讓全人類的貨幣流通、價值流通,實時免費,再也沒有阻礙。
而孫宇晨本人覺得,作為新一代的創業者, 無論是對行業規則或是制度,都必須是持有一個懷疑和批判的態度。“你就是靠改變這個東西才發家的。”孫宇晨記得以前余秋雨說“互聯網時代要摒棄互聯網,要用筆寫字,還要用毛筆寫字”,“現在看來,這簡直就是文盲。”
外界有時很難真正理解90后的這種創業熱情的源泉所在。在之前的一次騰訊的內部交流中,一名員工問幾位90后創業者,“你們認為自己會成為下一個馬化騰嗎?”
坐在圓桌對面的郭列說:“從哪種角度?我們不是為了超過馬化騰的財產。”
郭列和高陽、尹桑、孫宇晨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討厭傳統,什么東西一扯上傳統,就覺得是騙人的。
他們有次和一個編輯聊天,那位編輯就對他們說:“你們的任務就是傳承傳統文化。”當時這幾位90后的創業者就無語了,“是想把我搞成僵尸還是怎樣?”孫宇晨說。當時尹桑和郭列都在,他們采取了90后的經典動作,默默地玩手機。

郭列、高陽和尹桑在創業上的成功,一直讓孫宇晨有些驚訝,他覺得這證明了中國這一兩年進步非常大,“這不是說政府層面的進步,而是說社會輿論,家庭的進步都非常大,包括互聯網為創業者提供的非常寬松的土壤。”
尹桑的案例可能還不是那么有說服力,因為尹桑家庭經濟條件還不錯。但高陽就是來自農村的孩子。“他的人生,我個人認為,就是互聯網為他提供了一個崛起的空間,跟我自己也特別像。惠州在廣東也是屬于二線城市,離北京已經夠遠了,整個城市還是非常封閉,也能夠通過互聯網提供一個接觸外界的渠道。”
孫宇晨在創業之前,曾經有個作家夢,他連續參加了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都名落孫山, 但第四次的時候,他終于拿到了一等獎。“當時小孩子不懂事,拿到獎以為自己馬上就能變韓寒了。”
不過孫宇晨現在覺得韓寒也老了,他評價說:“個人認為,像韓寒、王朔這類‘流氓’,就不能結婚生小孩,生小孩也不能生女兒。我講的這種流氓的定位,就是比較痞,對性這種事也玩世不恭,他們對女人的態度,不是像有錢人把女人當做玩物那樣。由此延生出文學和文藝上的一套東西。但是,他們一旦生了女兒以后,就覺得要端起來了。”
孫宇晨以前覺得郭敬明有點雷,但是這幾年也越來越佩服郭敬明。“我感覺郭敬明的商業模式很符合90后的感覺,80后的創業都是力求滿足所有人,但90后就是做個性化的東西,我還不是很明顯,但郭列就很明顯了,90后只取悅喜歡自己的人,所以很容易細分市場。”孫宇晨說:“郭敬明還有一點跟我很像,就是他也很想要贏的感覺。”
孫宇晨就是希望給自己打造一個“想贏”的團隊,“一定要很怕輸,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玩命干。”他拿大鬧天宮舉例子,孫悟空大鬧天宮時,把天兵天將都打得屁滾尿流,但是在護送唐僧去取經的路上,卻經常打不贏路上的妖怪,還要靠觀音菩薩幫忙,這個很正常,天兵天將都是公務員,允許高枕無憂,但路上的妖怪是自己創業,必須自力更生。“所以我要求我的員工都要有妖怪氣質。”
這與郭列不同,郭列希望打造一個小伙伴的團隊,也和張天一不一樣,張天一招人的時候,會看星座,他說他偏愛“處女座、摩羯座、巨蟹座和天秤座”。
90后研究者、新鮮傳媒CEO紀中展認為:“雖然只一代之隔,80后從出生到成年,都處于從計劃經濟轉型市場經濟的社會大變革與大發展時期,物質生活相對上一代人來說富足,但也不可避免面對嚴峻的生活壓力。80后的父母大多為50年代出生人群,這部分父母集體主義強,習慣于艱苦奮斗。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著80后,在創業時害怕‘輸不起’。”
投資人李豐也告訴記者:“時代不一樣了,70后就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所謂責任感、忍辱負重是最多的,80后就好很多,變得更自我一些,90后更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興趣來。”
孫宇晨說他最佩服的人是Elon Musk,這位美國企業家在互聯網、清潔能源、太空的三個理想,已經全部實現。“我個人感覺即便我的公司失敗了,可能是時機不對,不是因為事情本身不對,所以我會重整旗鼓,利用我現在建立的名氣,資源再建一個公司,因為我很看好這個領域。”
現在位于北京中關村核心地帶的五道口聚集了幾乎所有中國第一梯隊的科技公司:百度、新浪、搜狐、網易,以及不斷輸送高質量工程師的清華科技園。
知乎的創辦者周源曾經這樣描述這里躁動的創業氛圍:“一些遠在硅谷的早年科技傳奇,比如亞馬孫創始人杰夫·貝索斯在餐巾上寫下商業計劃書獲得20萬美元投資的故事,在這里不算稀奇。很多幾個人的小團隊,也能快速拿到一兩百萬人民幣的天使投資。你可以隨處聽到人們談論著下一個科技浪潮,而在這里找到能安靜吃飯頓飯的地方,反而是難事。”
如果正巧碰到某個科技大會活動,你或許會看到這樣一種情形—中國最優秀的程序員、產品經理和蠢蠢欲動的創業者們,他們正在乘坐一艘駛向美好未來的輪船,而船身下是劇烈翻滾的互聯網浪潮。年輕的創業者是這個時代的隱喻,他們塑造著時代的精神,定義著時代的未來。
投資環境在變好是創業者們的普遍感知,資金不再是稀缺物品,“現在的資金在整個社會層面顯然變多了,投資的人包括了曾經創業成功者,行業成功的高管,上市企業的高管,因為各種各樣的渠道,有錢人多了,所以進行早期投資的錢和人都變多了。”IDG副總裁李豐告訴記者,IDG從去年五月份開始已經投資了數十家90后創業公司。
啟明投資也向記者表示:“現在是創業最好的時候,因為市場上面的資金非常得多,尤其是美金基金,去年主流的基金可能多了十幾個億美金投向VP市場,一般的投資金額都是在200萬-800萬之間,也就是500萬作為中位數,如果是15個億美金的資金,可以投3000個項目。”
紀中展曾經訪談了超過700位90后,了解他們對這個時代的看法。他發現結論很有意思:受訪的90后更在意的是“我”,而不關心“我們”。“在全球化和互聯網下生長起來的90后這群年輕人,他們不是統一型號的產品,具有非常強烈的個體感。他們對個體的權利有著天然的領地感,不容任何一絲一毫的侵犯。”
“90后的世界是小的,”紀中展說,“他們不在意外面的大事,卻很關心身邊的小事;他們沒有先輩那樣的大詞崇拜,更在意自己未來的生活發展。”
投資人李豐告訴記者:“我非常喜歡90后,第一他們就比較直截了當,同時他們在考慮一個目標或一個事情的時候,是更純粹的興趣和理想化,更少的顧慮,不那么世故,同時他們非常有活力,可以在自己喜歡的東西里進得很深,我講不計時間、不計代價。他們正好趕上了移動互聯網的迭代,他們能驅動很多的商業模式。第二,現在年輕人的消費能力和消費欲望明顯改變了,就是更愿意為自己喜歡的東西付費,有一定的消費欲望和消費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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