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多時的趙本山又成了焦點人物。“北京文藝座談會”之后,趙本山召集員工開會,說自己激動得睡不著覺,說如果老百姓想看,愿意倒在春晚舞臺。清華教授肖鷹振衣而起,單方面宣布趙本山的時代結束了。
人們開始變得亢奮,趙本山顯而易見的憂慮,給圍觀者帶來了歡樂。有人把生活過成了段子,趙本山把生活過成了小品,有人預言趙本山從此“拐了”。還有人甚至頗具前瞻性地推論出二人轉也要倒霉了。
圍觀是人們迷戀的生活方式,尤其看到大人物在舞臺上狼狽不堪,左支右絀,更能收獲非同一般的愉悅。但奇怪的是,人們甚至無法準確說出趙本山哪里倒了霉,只是憑自以為敏感的政治嗅覺,某種心照不宣的文化心理,看《百家講壇》得來的歷史經驗,來推斷誰要發達、誰要倒霉。
普通百姓是飯桌上的政治家,將其作為談資正常。學者赤膊上陣,當街耍起少林棍法,瞅冷子還扔把飛刀,其心頗為不善。公共媒體捕風捉影,職業精神也真是醉了。但三人成虎的道理誰都明白,當關注變成圍觀,人們會在集體圍觀中得到快意,容易忘記圍觀的法律邊界,從而將圍觀升級成一場批斗。
趙本山起點之低,令人唏噓,成就之高,令人仰止。他的成功,主要源于自己的藝術天分和汗水,也得益于趕上了時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長袖善舞,交游廣闊,善于利用資源。他與某些人物的交往,被人們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頭。
一個有成就的藝術家,同時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還在春晚稱雄十幾年,趙本山把自己整成了混合體制。在現實情境下,做好一項已經不易,還要陸海空三棲,其難度系數、危險指數可想而知。本山之失,在于遠離了本分。
但從另外的角度看,在當下中國,成功者能謹守本分,秉持初心的又有幾個?前首富王健林講“親近政府,遠離政治”,現首富馬云講“和政府談戀愛但不結婚”,說的是和權力保持距離。距離是一種美,但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你不關心政治,政治會來關心你。我也曾看到一些氣魄不凡的人物,在別人面前脅肩諂笑,令人難過。余豈好此哉,余不得已也。
懷有同情的理解和溫情的敬意,是我們看歷史的本分,也是對待人物的恰當態度。一些“莫須有”的說法,一些“不見得”的理由,不可以成為給人定罪的借口。沒有證據表明趙本山犯了法,那他當然是一個清白的人,一位杰出的藝術家,一位給人們帶來那么多歡樂的喜劇演員。那些對趙本山的嘲笑和奚落,并不能證明圍觀者就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圍觀和批斗只有一步之遙,而批斗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至于跳出來說二人轉低俗,并將大棒砸向趙本山的人,要么是火中取栗,要么不懂二人轉的歷史。二人轉俗稱小秧歌、雙玩藝,屬于漢族走唱類曲藝,闖關東時從關內傳到東北,和東北大秧歌、河北蓮花落是一家子,是正宗的漢族民間藝術。
二人轉里有“俗色酸”的內容不假,但首先這不是二人轉的主要內容,其次,作為在鄉間農村流傳的民間藝術,有俗的內容,有無傷大雅的酸笑話正常不過,豈能簡單地斥為“低俗”?不光二人轉,陜北的信天游、青海甘肅的花兒、曹乃謙筆下的山西民謠,哪個沒有酸和色的內容?
我小的時候,晚上常在村里聽河南墜子,墜子書藝人是傳統道德的傳播者,他們在講忠孝節義的檔口,也常夾雜著說些酸笑話,引來鄉親會心一樂,解除辛苦生活的勞累疲乏。你能說這些民間藝術都是低俗嗎?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只有藝術形式的不同,并無高尚和卑下之分,非我族類,其心必“俗”,這也太霸道了。
更別忘了,趙本山是第一個提出“綠色二人轉”的,還有人因此批評趙本山毀了二人轉,現在你又說二人轉低俗而批趙本山,你倒要人家怎樣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