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正是一個生死場

《黃金時代》上映前，羅大佑譜曲并演唱的電影主題曲《只得一生》也引發(fā)了樂迷們的熱議。最近，從《黃金時代》分離出來的當代民謠合輯《自由之聲》也誕生了。

今年初秋，在北京門頭溝的一個小山村，一群民謠音樂人興致勃勃地爬上了一個山頂，進行了一次田野錄音。周云蓬、小河、鐘立風、邵夷貝、宋冬野、莫西子詩，青春正當年的甲午六君子聯(lián)手了這次行動。在沒有人煙的天地間，他們在風、知了、狗叫、飛機的背景和聲中，完成了這個氣壯山河的原生態(tài)錄音。

《自由之聲》像一種精神上的召集，把這幾位70后到80后音樂人聚集在一起。蕭紅是一根線索，這位中國文藝青年的老前輩盡管已辭世七十多年，但她在文學里所尋找的自由之精神，哪怕在這個時代沒有受到特別的青睞，但總會默默地呼應(yīng)著那一小撮物以類聚者。

在2014《自由之聲》這張合輯里，五位創(chuàng)作人各有兩首作品，莫西子詩一首。在這六位創(chuàng)作人中，周云蓬更像一個中國民謠的老大哥，他的作品既保留著詩歌的清冷，又夾帶著一個現(xiàn)實批判者的熱忱。他今年的新專輯《四月舊州》是對林昭的一次致敬。從林昭回到蕭紅，這種魚躍越過了一個又一個冷酷的時代肩膀，放緩了節(jié)奏，它更像一次對故人的思念。周云蓬譜曲創(chuàng)作的《奇怪的果子》和《沙粒》延續(xù)了他作品中一貫的詩的意象，在看似平淡無奇的景物里，卻散發(fā)著最柔軟的體溫。

“我的心中積滿了沙石，因此我想望著的，只是曠野、高山和飛鳥。”這段蕭紅七十多年前寫下的文字，在2014終于有了一段1分49秒聲音的注釋。周云蓬淡淡地唱著，仿佛在回憶著一位失聯(lián)很久的故友。那是一幅筆墨簡約的畫，在荒涼如野的天地里，沙石化作了一支畫筆，輕輕抖落著人們的心事。我仿佛又看見了這樣的景象：野雀高飛。小河和周云蓬仿佛心有靈犀，他為蕭紅配樂的一段文字也一致地簡約，“在鄉(xiāng)村，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忙忙碌碌的人生，說穿了只是在應(yīng)付繁衍的任務(wù)，那口半死不活的氣，握不到世界的美，也看不透生命的痛。小河的演唱，就像在荒野里穿行的狂僧，他無所謂地歌唱，一首歌正是一個生死場。

就在蕭紅這趟遲到了70年的感召下，這些年輕的民謠唱作人也寫出了自己對自由的理解。小河全新的創(chuàng)作《黑牛白牛》竟然聞出了山歌的氣味。那是一個在山野里走了一輩子的農(nóng)家漢子，他一路走，一路惦記著自己思念的人，趕著這些相親相愛的黑牛白牛黃牛和紅牛，他灼疼的心兒也就不那么痛了。

莫西子詩出現(xiàn)在這個合輯里，無數(shù)是最搶眼的。他的快速崛起，無數(shù)是一出生動的戲劇。通過一首萬眾矚目的歌，他成為娛樂焦點，但在9月發(fā)表的第一張專輯《原野》里，他脫下了亮麗的外衣，恢復了一個山歌手的角色。他在《自由之聲》里譜曲創(chuàng)作的一首《彷徨》，注明文字來自蕭紅和魯迅。我認為莫西子詩更多是受到魯迅和蕭紅的精神啟迪，寫下象征他們精神形象的一部詩歌，在這首2014版的《彷徨》里，莫西子詩洗盡了曾經(jīng)的深情和純真，替之以更加灰暗的心情，來重新勾勒那個心灰意冷的時代氣場。“我將沉默著，在黑夜里，舉灰黑的手裝作喝干一杯酒。”在喧囂的時代，做一個沉默者，既是危險的，更是安全的。每個人對安全都有著自己的定義。在炮火戰(zhàn)亂中挺著大肚子輾轉(zhuǎn)流離的蕭紅，雖然朝不保夕，但同樣有著自己對安全的定義、對自由的捕捉。

從魯迅到蕭紅，從黃金時代到未亡的詩歌，《自由之聲》是一次關(guān)于遙遠的搜索。“我只看到一個個的人，黃發(fā)垂髫，飲食男女，更大的風物需要在未來在高處俯瞰。”（周云蓬）天地是走石，人即是飛沙。在《自由之聲》的封面上，這趟2014的走石與飛沙正形成了一個簡約的構(gòu)圖，那簡約的線條，正呼應(yīng)了一個蕭瑟至極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