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在某媒體做銷售的朋友與我通電話,言辭語氣都客氣得令人發指,問她怎么客氣成這樣兒,她說:“唉。職業病。天天跟那幫孫子通電話,客氣慣了……”與中學大學時的舊友吃飯,畢業后去當公務員的那些果然是全桌最愛熱絡勸酒的,埋單時也尤其地財大氣粗。
幾年前讀過張北海先生的小說《俠隱》,當時讀得最愉悅的部分,是書中對于北京胡同地理及街市風貌的不厭其煩的描述——大酒缸、烤肉館、破敗的天橋,都只在唐魯孫夏元瑜等人書里讀到過;干面胡同、內務部街、東四十三條等,則都是我較熟悉的地方,比如干面胡同,因為一度是我從地鐵站到工作單位的必經之路,恐怕是走過上百遍的。
在這書里跟隨他筆下的人物一起走街串巷躥房越脊,心下不禁與自己曾親見的那些景象相比照,忽似,忽不似,似與不似之間,恍忽就回到了1936年那個溫厚可親的北平城。
但除此之外,卻沒讀出什么別的好處來。30多萬字,據我看,好像也抵不上老舍一些幾千字的短篇——當然,喜歡這小說的朋友也不必氣惱,我是個連羊肉片是羊肉還是鴨肉都吃不出來的人,我的觀點自然是不可靠的。但還是不可靠地覺得:一不小心把一個短故事寫長了,就像一不小心把一夜情過成了鉆石婚,都是足以令人扼腕嘆息的事情。
而我則相反。
有怎么也寫不短的,也有怎么也寫不長的。我是后者。
這幾年越來越發現寫不出大段的文字,多復雜的思路,寫出來也是幾百字,語焉不詳,卻又不愛多說了。想說也說不出來。
為什么這樣?起初百思不得其解。又繼續思了幾回,才恍然想起當年剛進廣告業時,與一同行前輩的對話來。
那時,前輩說,寫了那么多年廣告詞,落下一毛病,寫什么都寫不長了——甭管什么話題,最多幾百字也就寫完了,想再多寫點都說不出來。
其時我正是在網上寫博客寫成了習慣,下筆輒拉拉雜雜一發而不可收,對他這話自然頗不理解。沒想到,五六年過去了,前輩的話才終于應驗。
不光自己寫不出來,看別人寫的都會不適應。
讀某臺灣作家的名作時,邊讀邊覺得好好的故事干嗎講得這么啰唆拖沓;讀了本談社會學的書,也想,那么厚的一本書,縮寫成幾千字的一篇論文會好得多;還有一位當紅日本作家的新著,耐著性子讀完,發現到結尾也沒個利落勁兒,真想如魯提轄般破口罵上一句:也是個不爽利的人!
當時想:看來職業對人的影響真是不容小覷,寫了幾年廣告,潛移默化中,自己已然變成了連自己都不大認識的某人。
曾有一在某媒體做銷售的朋友與我通電話,言辭語氣都客氣得令人發指,問她怎么客氣成這樣兒,她說:“唉。職業病。天天跟那幫孫子通電話,客氣慣了……”
與中學大學時的舊友吃飯,畢業后去當公務員的那些果然是全桌最愛熱絡勸酒的,埋單時也尤其地財大氣粗。
想起曾看過一幅漫畫,說的也是把工作狀態帶入日常生活的事:畫面左側,胖胖的太太正在怒吼:“不是早跟你說了么?!下了班就不要把工作帶回家來!”畫面右側自然是他的丈夫——滾滾濃煙中手執水管努力滅火的消防員。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拿得起而放不下,也是人生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