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后我從河南開車回京,五百公里開了12個小時。本來走國道,一晃神走錯路到了山東,跟著手機導航回正道,鄉村公路差點把富康顛零散,好在前面有一奧迪Q5跟導航路線一致,肯定也是走錯的,就一路跟著,路越走越破,到一偏僻村子,水泥路變土路然后死胡同,奧迪車主下車:“我到家了,大哥你這是去哪兒?”我把這件事寫在微博上,一位臺灣的朋友跟了個更悲劇的:曾有臺灣一家三口人,夜里跟著導航走,結果開進了一個池塘,全家被溺死了。
從英國回來以后,我換了個工作,領導在微信里問:“你真的不回來了?”我回復曰:“嗯,不回了,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我的人生也處在一個艱難時刻,未來是個未知數。”領導甩過來一條段子:年輕人問道禪師:“我志向高潔,出淤泥而不染,無法容納這個污穢的世界。”禪師拿出一個袋子讓年輕人把屋子里的垃圾裝進去,年輕人很快就裝滿了,禪師又拿出一個袋子。年輕人恍然大悟:“您是說只要有足夠寬廣的胸懷,就能容納這個世界?”禪師搖搖頭說:“裝,你繼續裝。”
索契冬奧會一個房間倆馬桶,馬桶上接著照明電線,奧運五環變成了四朵金花,不耽誤俄羅斯警察圍成一圈喝伏特加。俄羅斯人的大氣是我向來佩服的,列夫·托爾 斯泰八十多歲還離家出走。但我剛回來一周,就懷念起蘇格蘭了,不為別的,只因為我們這邊專門嚴打那邊全有的。我準備寫一篇祭文,叫《懷念掃黃打非的日子》。用百度搜“少婦白潔”直接屏蔽,換用谷歌也沒戲,找個“夜色下的上海灘”都支離破碎。這才咂摸出京劇里楊四郎那段唱詞的味兒:“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嘆,想起了當年事好不慘然。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最后死馬當活馬醫,用搜狗找“花與蛇”,竟然一覽無余,帥氣地甩了小浪和度娘一條街。張朝陽啊張朝陽,原來你才是有背景的人。
但在中國最詭異的是,凡號稱禁止的,人們都在做,凡搜索不到的新聞里都在寫。在新浪音樂頻道看到這么一條,頓時精神多了,《衛蘭與猛男車內摸黑纏綿,離奇低頭8分鐘》:“對男友明顯甜蜜到爆的Janice,先主動下車跟男友調位,坐定定之后開始喁喁細語,依偎住男友談心的她不時甜笑,情濃之際她的身愈來愈低,其后上半身突然消失,上半身‘不知所終’,其男友則不時向下望,更一度面容繃緊,緊抓方向盤。為時8分鐘之后,Janice上半身及頭再度‘重現’車廂,見她嘴角含春甚為開心,其后她落車整理衣衫戴上圍巾,男友亦回過神戴番眼鏡。之后Janice徒步去買外賣清湯腩,并開車到男友中環寓所開餐,短聚兩小時。”
跑題了,說回冬奧會,普京牽著狗接見安倍晉三,被咱國新聞爆炒。接受外國記者采訪的時候,習大大說他問自己“時間都去哪兒了”,答案是都花在工作和讀書上。他真的看了春晚,而且頗有感覺,馮小剛聞聽此言不知是否會齜著牙直樂。
我的時間去哪兒了呢?沒有工作,也沒有讀書,但比主席還忙。臘月二十九,回到河南老家,去教堂接回老媽,他們的教堂被拆遷了,那塊地要建大制藥廠。有關方面賠償了教堂一千多萬,給批了13畝地,要蓋座更大的教堂。冰天雪地的春節,很多教徒去義務勞動,教徒們不過春節。我媽負責給教徒們做飯。我接老媽的時候,順路把“主教”送回村子,她是一位農村婦女,不讓人們喊她主教,稱自己只是個“管事兒的”,她用十來年時間,把幾間平房擴成了信徒數千的大教堂。
正月初一,帶全家回出生的村子,給族里親戚拜年,家族一塊吃飯。一個叔叔當上村干部沒多久,反腐敗風吹到了鄉村,正在被村支書領人調查賬目,愁眉苦臉準備重新出去打工,還想下屆選舉再搞點動靜出來。幾年前他參加選舉的時候,因為用村里大喇叭發表演講說選舉有黑幕,還被派出所抓捕過,到外地避了避風頭。還親切接見了在北京干建筑的老鄉們。
正月初三,帶全家開車去開封,參觀開封府,吃鼓樓夜市。正月初五,參觀正在動工的大教堂。正月初七,大雪,回京。然后撞上了文章開頭所說的事。
潘采夫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