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橋:我是寫詩的,很喜歡有意境的小說,《鹽堿地》無論從立意還是語言都富有詩意。記得多年前,著名評論家賀紹俊老師,評論你的長篇小說《土窯》時,說它就像水靈靈的蔬菜。也許你來自蔬菜之鄉、又是從事國土資源工作,離不開土地的緣故,我對這句話記憶猶新。讀你作品,很新鮮,很踏實,我覺得你從田野中來,帶有泥土的芳香,我們還是以你的作品為例,比如《土窯》、比如《婚姻危機》、比如《少男少女》等,今天咱們來談談你的創作歷程。
周習:我敬重一切勞動者。這是寫作《鹽堿地》、《土窯》等的緣由。
康橋:賀紹俊老師說:《土窯》有一種水靈靈的新鮮感。讓我感覺最深的就是:它是那種水靈靈的蔬菜,最新鮮的蔬菜,這種新鮮感很強烈,而且這種鮮活的生活氣息有一種突破感。
雷達老師說《土窯》帶有粗糲的原生態性質,是比較真實的一部作品。這部作品有一種力量在里面,那就是生活本身的意義,也可以說是說真話。這部作品生動鮮活,鄉土氣息很濃,并沒有刻意加工,保持了原生態、更接近生活本身,雖顯粗糲,卻是自己獨特的東西。
周習:有鼓勵的成分在里頭,我覺得一個作者,除了豐富的生活經驗,要在藝術表現上下功夫。
康橋:細節真實應該是小說的優長,王安憶曾強調寫小說也要注意細節真實。
周習:王安憶是我一直敬重的作家,她在寫一個明朝萬歷年間的故事,她一邊采訪一邊寫作。她說:“我們常說小說虛構這東西,似乎是不必對現實負責任的。但我認為寫作非常需要有一個事實的基礎,我希望它是非常準確而嚴格的,所蘊含的那種精神的東西會很長時間都留存在你的腦海之中,哪怕情節模糊了,人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那些精致還一直留存在那里。”我贊同她的觀點,每個作者都要對自己寫出的東西負責,馬虎不得。說不定多少年后,我們文中的細節就成為后來考證歷史的參考。我現在正在寫清朝乾隆年間的故事,正在下功夫研究那個時代的歷史背景,人物風情。
康橋:魯院的王冰老師說:“是想象中的農村,還是現實中的農村,這是農村題材創作中的一個問題。”你筆下的農村是真實的,能直面農村現實,寫出真實的農村。真實的農村有著更豐富的內涵,寫農村題材是“寫”還是“編”?是為了思考生活還是為了拍成電視以虛假的生活給觀眾逗樂?這值得寫作者深思。你寫平民有別于其他作家的視角,請你談談創作時的感想和藝術手法。
周習:還是引用李樹高的評論吧,他說:“土窯”,這是一個舞臺,可以燒磚,也可以燒人。周習深知在農村農民就靠土地為生,想干大事業無錢無技術,所以她選擇了“土窯”作為農民脫貧致富的平臺,這是非常巧妙的。土窯在農村來說,也是反映農民底層生活的一著妙棋。她把“土窯”作為農民表演的一個舞臺,猶如太上老君的“八卦爐”。這“土窯”不僅能把人烤煉成鋼筋鐵骨、頂天立地的好漢,也能把意志薄弱的人烤為灰燼。
康橋:一個作者要立足土地,堅守土地,我很喜歡你的創作理念:立足大地,做大地的歌者。
周習:我在基層的時候,是一名礦管人員,有一段日子就是直接到礦區去。我們那里是平原,礦產資源比較貧乏,能大規模開采的比較少,就是幾種非金屬礦產。我出發到大大小小的窯場、鹽場,包括現在正在創作中的《鹽堿地》,都我在工作和生活中經歷過的和感動過我的,里面的背景和故事大致都是真實的。因為我的工作關系,與土地是密切聯系的,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種蔬菜還是種小麥,養殖還是種樹,都要經過國土部門用地科調整,國家是有計劃的。而我們是大地上的主人,勞作是我們的幸福,改革開放后,老百姓吃飽飯了,一切都溫暖起來。我們的華北平原造就了人的樸素、淳樸、寬厚、善良、直率的風格,造就了不屈不撓的風骨,我們的父老鄉親日日夜夜在大地上耕耘,流汗、他們想通過自己的智慧和勤勞創造更美好的生活。現在,環境寬松了,他們解決了生存的問題,他們還有更高的追求。山東壽光是我的家鄉,這是一個現代農業比較發達的地方,也是現代農業的橋頭堡,寫出世界農學巨著《齊民要術》的賈思勰,就誕生在我的故鄉。這塊土地是有溫度的,是有血性的,是沸騰的,我愛我家鄉勤勞智慧的農民,我熟悉他們的生活,他們將世界最先進的農業蔬菜種植技術和種植模式在這塊肥沃的土地上展示。有一位老農民,他的名字叫王樂義,他拖著病殘之軀,走過大半個中國,無私地奉獻大棚種植技術,他的事跡不僅感動了我,也感動了壽光土地上的人們,感動了許許多多以土地為生的老百姓,我作為一名在壽光土地上成長起來的作家,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用手中的筆為父老鄉親歌唱。我覺得他們身上都有泥土的芳香,有陽光的饋贈,我愛他們,敬重他們,愿意為他們歌唱。
康橋:你的文學作品,釋放的是正能量,無論這個社會有多少憂患,你對生活總是充滿了信心。更可貴的是你始終在用真善美的一種力量和作品鼓舞人們。
周習:只要我們有一雙發現美和力量的眼睛,就會為這個時代提供強大的精神支撐,這是文學的使命。我強烈地感受到只有現實主義寫作才有這個能力。我認為現實生活中不缺少英雄,是我們缺少發現。有人以人性的借口否定英雄情結,我反對,英雄是人,有他的社會性。我想在挖掘中去發現美,發現新時代的英雄,續寫新時代的新楷模,《鹽堿地》就是這樣取材的。
康橋:《婚姻危機》再版時的討論我參加了,并作了發言。我認為《婚姻危機》寫得飽含激情,飽含激情中又透著濃濃的憂傷。憂傷的婚姻,讓愛情本身更加多彩,書中的主人公感嘆:在婚姻里尋找浪漫的愛情是錯誤的,婚姻里的愛情是一種責任,而不是你想要的浪漫激情。周習,人們對婚姻和愛情的期盼和幻想是永遠的,我覺得婚姻和愛情像打了結的綢子,誘人卻始終有解不開的疙瘩。有這樣一個心結,整整一本書就有了意蘊和味道。我覺得,周習你想要表現的是由家庭走向社會去結構去思考的,你一定另有安排,那就是讓婚姻和愛情在受傷之后一一得到痊愈,這就是這本書給我們的好處,讓我們讀這本書時,讓受傷的愛情和婚姻在隱隱的痛中得到療養。
兒童文學作家安武林對《少男少女》評價很高,他說在當今,心境能這么沉靜,把一個時代現實通過兒童的眼睛,寫成真正的長篇,是你的《少男少女》獲得成功的所在。
周習: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我正值二十多歲,才參加工作不久,真的很單純,很安靜。寫得很自然。
康橋:我知道,純真不是打造出來的,你是自然而然寫出來的。你的這些優點,體現在對鄉村景物的描寫上,把渤海灣沿岸的風物和景色寫得富有靈氣,也富有詩情畫意;在對兒童心理的描繪上細致入微,把兒童心理展現得非常真切非常到位,而且有歷史的東西在里面,有意境有深度。
還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我對你作品的題目很感興趣。比如最近在《時代文學》上刊登的《跑河沿的女人》,還有《心綠》、《婚姻危機》、《女人坎》、《鹽諾》、《水刀》等等,這些題目很鮮活,很耐人尋味,你是經過反復推敲,還是繆斯女神處處眷顧你,真有“春風又綠江南岸”中“綠”字的感覺。這些標題的靈感為小說增色不少。
周習:我沒有刻意去做,是生活饋贈的。如《婚姻危機》,我工作時,資源危機是常接觸的一個詞語,當看到周圍婚姻內的人們情感發生劇烈變化時,我想婚姻面臨解體,會影響一個家庭包括孩子在內的所有成員親戚朋友的關系,不是也是一種危機嗎。就這樣來了。有的是瞬間定下來的,例如《鹽諾》,很無趣的干巴巴的一個專業詞加上一個諾字,此意延伸無限,小說味有了。《鹽堿地》也是很樸素的一個詞。
康橋:你最近又寫了一部長篇小說,為你蓬勃的創作狀態感到高興,祝你在文學創作路上越走越順,再攀高峰。
周習:謝謝祝福!我們山東魯軍長篇小說有高原現象,前輩有劉知俠、馮德英為代表,現在有張煒、趙德發、劉玉民、尤鳳偉、楊志軍等為代表,現在年輕的魯軍如雨后春筍,佳作不斷,都值得我學習。今后我會辛勤耕耘,寫出值得期待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