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的聲音（組詩）

泉眼

如果折回來

就能發現源頭的泉眼

能在白云深處

發現自己的影子

我似乎欠光陰一大筆錢

欠條上留著青春的斑點

把一個人

藏在心里那么久

如果不是太深

就是太細

一泓清泉什么時候

才能噴涌

把二十年折成一道彎彎的細流

和水面上婉轉的鳥鳴

折回來

芹江的水就開始上漲

誰欠的一滴淚

還回來的是一江的清水

體內的聲音

當食物嘰嘰喳喳

擁擠著溜下食道

一串打嗝聲冒泡般露出來

血液在喧嘩

一路舉著紅旗

像文化大革命時期串聯的紅衛兵

骨骼只有在黑夜

才有發芽的聲響

而肌膚如果不在運動中嘩變

就如洶涌江水拍打堤岸

一浪跟著一浪

還能清晰聽見

心臟隔著堤岸高喊

腸與胃伺機策反的密談

一肚子的壞水從沒停止蕩漾

迎合著外面的雨打風吹

哪種聲音更真實些？

雷鳴的掌聲之后

聾了的貝多芬轉過頭

內心，連根針掉下

他都聽得見

……

你走后

你走后

祖國的右邊已經空開

摟著一縷清風

我在原地流浪

你走后

尾隨你而去的大小丘陵

坡上木蘭初開

坡下水流湍急

還有天邊那抹霞光

因為你車子揚起的塵埃

變暗、有些恍惚

曬在我身上的憂傷從此

重了，一顆本來善感的心

開始傾斜，向水的深處

一朵水花將水面壓得更低

這一路，有多少風塵

就有多少等候的碼頭

想你一路 陽光四濺

想你一路

車子載著我的國土跑遠

沿途的氣流

正拉著一條蒙塵的路

左右突圍

酒徒的家鄉

有點微醺

月光傾斜

如酒壺流下的一道佳釀

劉伶的鹿車沒到

還可以喝上幾口

李白《月下獨酌》

終于醉臥在酒鋪

一首《將進酒》不喝

都浸滿酒香

一枚枚文字茴香豆般

這些鄰居，有酒也沒叫聲

家有高粱釀高粱酒

有地瓜釀地瓜酒

……

沒有的到小店，賒就賒吧

拿三斤詩稿換他一兩小酒

沒有梅花煮酒

甚至沒有酒葫蘆

那酒吧跑出干嘔的詩人

他的孤獨有三四兩重

霓虹閃爍 溫軟的細雨

像千年前，小爐雪夜溫的那壺酒

沒喝就醉了

他還要轉身去另一間酒吧

因為他沒有家……

蔚藍

沒有戀愛幾次的人生

是單色調的

像高速路上跑著的司機

懨懨欲睡

只能用速度

喂養節節攀爬的路途

前面欲望是藍色的嗎

稀薄的氣流

像四處晃蕩的鳥鳴

天空成為大海的一面鏡子

蔚藍呀

讓牙齒都酸了

吐著酸水的女人，幸福皺著眉頭

可誰知道

同時愛上大海的除了瘋子

還有詩人……

通往大海的路

被剩女一段段搬走

她們已在身體藏好過冬的白菜

駱駝多么狡猾

那一駝一駝的峰

足夠滋養自己的愛和恨

賴飛明，筆名賴子，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錢江源》刊物編委。先后在《人民文學》、《浙江日報》、《錢江晚報》、《江南》、《浙江作家》、《詩歌報》等刊物發表組詩與散文百余篇，另有10個中篇發表。詩觀：從日常抽象本質，從細節抽象品格。